问柳-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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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绍瑞见他来了,便开口道:“柳公子,门下弟子一时不察让那侍卫点燃了烟火,现下应当如何?”
“无妨,天色将明,此时我们闯入总坛亦会被瞭望楼上的人发现。悄悄潜入花林杀掉此地暗哨是因为此地布有机关,须数名守卫从不同地方同时发动,现今守卫已死,那机关也被我毁去一部分,已无法发动,待会打斗起来,便无需再担心。”
不多时,花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粗略估计,大约有几十人。
柳钟情不动声色,执刀站在前面,只见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围着黑色披风的灰衣人,那披风上绣了金线,显然地位并不低。
上回问剑门一战,秦绍瑞便曾见过那绣着金线的披风,那上边绣的花纹沾染血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抬目仔细打量来人,只觉那身形也甚是熟悉,应当正是那夜带领鸣沙教众偷袭问剑门的人。
思及此处,他微微抿唇,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那灰衣人走至近前,隔着数步停了下来,目光凝在柳钟情脸上,面上露出一丝讶然:“是你?”
灰衣人身后诸人也认出了他,不由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砾岩,”柳钟情挑了眉梢,并指轻轻擦过刀锋,冷笑道:“没想到吧?”
砾岩冷眼看他,见他动作之间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便知他已然恢复了武功。他跟在谢橪身边甚久,亦见过柳钟情原来杀人的那副狠厉模样,这人没被夺去爪牙时有多危险,他清楚得很。
“柳钟情,教主待你不薄,何故做这等事?”
“不薄?”柳钟情忍不住大笑起来,提刀指了他,道:“不知右护法指的是废了我的武功还是幽闭囚禁,你说与我听,我便也这般待你们教主可好?”
“你——”砾岩皱了眉,目光扫向他身后的人,不由得又是一惊,“简先生,你为何……”
简墨言医术高明,人又十分平和,从来都是淡漠无争的模样,也颇有些口碑名望,而这人素来连教中事务都不如何过问,此时突然站在柳钟情那边,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简墨言仍是面无表情,微微垂目,仿佛无意搭理。
柳钟情轻轻一笑,道:“右护法别急,让你吃惊的事,可不止这些。”
砾岩沉默着按上剑柄,似是提防他突然发难。
柳钟情却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只是往他身后的人群中看了一眼,冷声道:“怎么,还不动手?”
砾岩心下一凉,忍不住回头看去,身后教众之中一片轻微的骚动,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身边之人,不知究竟谁才是柳钟情所指之人。
柳钟情却不急,十分耐心的模样,静静等着。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阵,鸣沙教众中有几人蓦地向身边人动手,旁人猝不及防,少不得受了些伤。
柳钟情微微侧过脸,向身后已拔剑相待的诸人道:“动手。”
秦绍瑞同袁青峰颔首,当先飞身而起,领着众人向那面袭去,双方顿时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砾岩不由得又惊又怒,看着柳钟情道:“果然好手段!”
柳钟情冷笑:“承蒙夸奖。”
砾岩知他向来不耐烦说得太多,便也不再开口,右手挽了个剑花,向他刺去。
柳钟情凤目微眯,执刀迎上,他的招式一眼看去平平无奇,无甚变化,刀却是极快,宛若泼洒的流银,飘忽的月色,转瞬便到了眼前。
砾岩不敢怠慢,全力以赴,刀剑交击的瞬间,他只觉得虎口微微一麻,不由得惊讶那人气劲之强,竟似已然突破原先的桎梏。
柳钟情不容他多想,刀式连环,每一招都简单利落却直击要害,磅薄的刀气卷起四周纷飞的落英,翩跹如春日斜飞的雨丝。
砾岩渐觉吃力,一个不慎肩上便多了道口子,他稍稍后退一步,左手从身后抽出把弯刀来,刀剑齐上,舞开一片银光。
柳钟情仍是一人一刀,应对间宛若行云流水,便是旁人欲要襄助砾岩,亦被他刀势逼退,难以近身。
砾岩抵挡一阵,终是不敌,右臂上又多了道血口。
柳钟情却不停,一刀割向他咽喉!
砾岩双臂在方才的交手之中酸麻不已,只能向后一仰,企望避过刀锋。
柳钟情哪容他躲,刀锋下压,眼见便要划开血痕,却觉面前身后皆是厉风一闪,抬眼只见一枚暗器劈面而来,身后不需看想必也正是一样。他长眉微扬,收住刀势,一个利落的旋身,打落身后的暗器,随即刀尖往后一带,身随之转,扬手要击落另外一枚,却见一片落花逆风飞来,打在那暗器上。
距离极近,他眼见那花瓣在面前碎为齑粉,而那枚暗器也随即跌落在地,悠悠的一阵暗香随风吹散开来。
柳钟情没管太多,借着身势接连一刀往砾岩喉间劈去。
砾岩招架不及,被他制住,刀抵在脖子上,渗出一点血色来。
柳钟情一指点了他的穴道,这才回身向方才那落花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出云站在简墨言身边,担着保护那人的职责。那青年仍是一身碧陵弟子服的简单打扮,身上连把武器都没有,然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应对的十分自如。
碧陵崇尚天地自然,其武功最高境界便是与万物相融,一切皆可化用。出云能用飞花落叶伤人,实则是将体内气劲附着于花叶之上,看似无形无质,实则锋利如刀。
出云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也向这边看来,眸子亮亮的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却不防旁边有人趁他不备一剑刺来。出云连忙收回了目光,颇有点手忙脚乱的应付了过去,却是有惊无险。
柳钟情忍不住轻笑一声。
砾岩见状不由得冷嘲道:“枉费教主真心待你,却想不到这才几日,柳公子便能同别人眉来眼去。”
柳钟情敛了笑意,也收回目光,这五年,底下的人难听的话他有意无意听了不知多少,从初时强忍怒意杀气,到如今竟连反驳的兴致都没有了。
思索片刻,柳钟情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冷声道:“右护法所说的真心我从未亲眼见过,怎可尽信你一面之词,不若来日我将那颗心挖出来看看,如何?”
“你……!”
“不过无论如何,想必右护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柳钟情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只将刀架在他颈上,扬声道:“鸣沙教右护法已经被擒,尔等还不住手?”
鸣沙教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都渐渐停了手中兵刃,却仍在戒备犹豫。
柳钟情冷声道:“降者不死,否则——”他顿了顿,看向秦绍瑞,微微颔首:“秦少侠。”
秦绍瑞知他的意思,提剑走到他身边来,看着砾岩,一字字道:“砾岩,你带领鸣沙教众人杀我问剑门弟子,我秦绍瑞今日,便要让你血债血偿!”
言罢,他抬手,一剑刺入砾岩心口。
鲜血溅出,那灰衣人声息渐失,柳钟情收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微微低眼,唇角渐渐勾起一点冷漠的弧度——
他终于走到这一步,再无退路可言。
雪谷位于极北之地,地形十分奇特,其山谷之中积雪终年不化,故而得名。
温衍同柳钟意二人一路北行,走了十多日,在一个名为流水的镇子暂留了一日。流水镇依傍高山,传说正是因山上流泉灌溉田野,滋养万物,镇上百姓皆对那泉水十分珍惜,故而以流水为镇名。
镇中小吃颇多,因山泉甘甜,即使是简单的小食做出来也有滋有味,而以泉水酿造的酒更是一绝。
柳钟意跟着温衍在镇上晃悠了一阵,怀里便多了一堆那人给买的点心,这且不说,昨晚初来这镇上时,被温衍哄着喝了一些镇上有名的陈酒,那时只觉晕晕乎乎的,不能自主的循着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在那人身边磨蹭。温衍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像是有致命的吸引一般,他觉着喜欢,便将人死死抱着不肯放。
这些记忆颇有点模糊,虽说他并未觉着哪里做错了,但是回想起来仍是有些不好意思,至少自己清醒时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事实上,他并不像温衍那般酒量好,喜欢品酒,而是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喝酒误事,也容易影响手的稳定度,若不是昨晚温衍那样百般诱哄,他是决计不会喝的。
只是后来他意识彻底不清醒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他确是记不清了,去问温衍时,那人只是笑而不语,故而他想了想,决定放弃追究这件事。
本来今早上想要继续赶路,温衍却说不急,还有些事情要办,得在这镇子待上一日。然而同他出来,却只是在镇子里闲逛,附带被塞了许多点心,柳钟意起初被那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待吃得有些饱了,这才觉得不对,却并没有问,他相信温衍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如此走了一段,柳钟意蓦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并无甚可疑之处,然而方才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一点也不假。
温衍轻轻拉住他,笑了笑,道:“累了么,回客栈罢?”
柳钟意点点头。
两人转身往来处走,行至一个小巷口时,柳钟意飞快的一眼扫过,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然他佯作不知,并未回头。
回到客栈房中之后,柳钟意问道:“庄主,你何时发现的?”
“昨晚,”温衍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我在窗棂处放了点无味的药粉,你睡了之后,我听到窗外有异响,过去看时,发觉那药粉散开,想是被人碰到了。我猜是有人跟踪,故而今天早上便略微试探了下。”
柳钟意闻言一怔,想到昨晚自己喝醉时的举动说不定被旁人知晓,便又觉窘迫起来,目光看向桌上那酒壶,恨不能戳出个洞。
半晌,略略平复了心情,才问道:“那药粉有什么作用?”
温衍并未错漏他那一点少有的表情,却并不点破,轻轻一笑,答道:“失去内力,十二个时辰。”
柳钟意眉头微蹙:“那……为何不现在动手?”
温衍凝视他一阵:“我觉得,这人也许与我们相熟,若当真如此,现在贸然揭穿,万一他找个什么借口推脱,我们手中也没有什么证据认定他便是鸣沙教的人,反倒令自己十分被动。”
柳钟意略一思索,微微点头。
温衍道:“而且我们在这,也确实还有件事要做。那个跟踪之人十二个时辰之内失了武功,也恰恰不能尾随我们了。”
“嗯,什么?”
“流水镇外的那座高山之中,有一种特有的珠果,我们须得去取些来,作为药引。”
“药引?”
“不错,”温衍低声道:“钟情给了我谢橪所伺蛊毒的成份,这些日子来我也有了破解之法,药材之类已在庄中备齐,只缺了这药引而已。不过……这药配成之后可谓是剧毒,若非谢橪身体被蛊毒改造,寻常毒药不起效果,怕是见血封喉。”
柳钟意稍稍用力握紧袖中的匕首:“哥哥……当真要亲自下手?”
温衍沉吟道:“他既然已经对鸣沙教下手,哪还有退路可走?”
柳钟意皱着眉,半晌,道:“慕月崖现在纵然十分薄弱,但他下手必然动静不小,鸣沙教在云川势力盘根错节,岂能没有风声传到谢橪那里?”
温衍道:“他说那个专门收集传递消息的堂主已被他用‘往生’控制,夺下慕月崖后会让那人给谢橪传消息,说是确有隐山派同问剑门之人袭击总坛,但已然无恙,只是那些袭击之人有些未曾被擒住。这消息真假各半,谢橪应当不会怀疑,反倒更会刺激他去跟隐山派动手。”
柳钟意沉默良久,微微抿唇:“只盼毫无差错。”
两人在房中待到吃过午饭,稍稍休息了一阵,便决定前往山中去寻那种珠果,因担心有人在客栈中盯梢,温衍抬手指了指屋顶,柳钟意知他的意思,推开窗子,往外面看了看。
盯梢之人因昨夜着了道,自然不敢再靠近窗棂,而这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