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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问柳-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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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柳钟情似乎得了想要的答案,眉梢一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我想知道,当年可是左护法将我的行踪告诉谢橪的?我自认离开时并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他却还能寻到我……”
祁肃答道:“也算不得告知,虽从未让你见过,但你现今已然知道鬼楼内部实际上有一部分是附属于鸣沙教的,那么,自然也该知道情报部分对于鸣沙教而言是完全敞开的。教主当年吩咐我助他找你,我自然觉得十分惊讶,你身在鬼楼若是让他知道,莫说是你,我亦会受牵连,我本想瞒着,但鬼楼之中的名册每年都会呈给教主,终究仍是瞒不住。”
 “原来如此,”柳钟情仿佛并不如何在意,只是简单一句掲过,随即道:“那自我离开之后,小意为何会成为鬼楼的杀手?”
 “从前你入鬼楼之时曾立过死契,此生不能脱离,虽然那时我为的是将你们留在身边,以免有什么意外,但终归是白纸黑字。钟意惦着这件事,当日温庄主立下婚契之时,他为了让你离开鬼楼,便自向我请命。那时我还不知你与教主的事,也没想强留着你,便顺势同意了。”祁肃忆起往事,眉头微蹙:“只没想到你走得突然,他却重誓,仍旧入了鬼楼。我私心里并不想他再搅进这件事,他若在鬼楼,我也能看着些,便没有阻拦,却没料到终究是……”
柳钟情沉默半晌,道:“我明白了。”
祁肃略微停顿,方开口问道:“恨我么?”
柳钟情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若这世上当真只有简单的爱或恨,分明的恩与仇,那倒好了。”
祁肃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却不再多言。
其实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如此,一生行事,皆是凭心而为,只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事到如今,其实他已经无甚悲喜,人人皆有自己选择的路,一旦开始,就只能走下去,无论前面是沼泽荆棘,或是悬崖万丈。
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正当此时,一个绿衣女子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对着祁肃微微一礼,随即转向柳钟情,道:“柳公子,教主吩咐我来寻你。”
柳钟情道:“屋里太闷,他若要寻我便到青墨亭去。”
绿衣女子又是一礼,恭谨道:“飞翠这便将话带去。”
柳钟情似是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顺便去备些酒来,我可记得,此地酿的杨梅酒很是不错。”
 “是。”
 飞翠走后,祁肃看了他一阵,道:“钟情……”
柳钟情却未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道:“失陪了,左护法。”
言罢,略一低眼,错开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穿过这道长廊,走过花丛中的小径便能看到一大片湖水,青墨亭就修在这湖上,只须走上栈桥便可到达。
此时入了夜,那玲珑精致的亭子四角所挂的灯笼已有人点上,浅黄的灯火映在水面上,照得水波粼粼,像是撒着一层碎金。
柳钟情穿过栈桥,走到那亭中,只见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两盒棋子,同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可惜,却真是物是人非。
这亭中的石桌上端正刻着个棋盘,而那两盒棋子,一盒是墨玉所制,一盒为白玉打造,也算得上是风雅之物。
柳钟情揭开一盒,执起一枚白玉子,那棋子瞧起来有几分剔透之感,而握在手中触感细腻温凉。
未待多久,便听衣袂拂风之声,来人走到亭中,唤道:“钟情。”
 “你来得倒快。”
柳钟情抬眼看他,谢橪一身玄色衣裳,领子和袖口皆以金线绣了鸣沙教的特殊图纹,因绣的细密,若不仔细看,一时倒看不出是什么。而那人眉眼飞扬,映着此处的灯火,更添了些邪逸不羁的意味。
谢橪微微一笑,道:“既是你邀我来此,我当然不会怠慢。”
柳钟情看着他,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只是目光却在这暖黄的灯火中分辨不清。
 半晌,他将那枚白玉子随手放回了盒子里,转开了眼眸:“打算对隐山派动手了?”
谢橪握住他欲要收回的手,那只手冷硬得有些硌人,缺少应有的温暖与柔软,就如同这人的心,他再触不到一丝温柔痕迹。
谢橪轻轻抚过他的手背,笑叹道:“这时候说这些,岂不是很煞风景?”
柳钟情微微挑了眉,“哦?那你想说些什么。”
 “我记得初见你时,也是夜里。”谢橪稍稍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轻柔起来:“那时亦是月朗风清,你就那么突然出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柳钟情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个,一时间没有接话,却也不曾打断。
谢橪便接着道:“那时候你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鸣沙教什么敌对势力派来的人。”
柳钟情只是沉默,其实对于那个时候,他一样记得。
仅仅是一个巧合,却改变了他生命的整个轨迹。
那夜他是去执行一个刺杀的任务,那任务颇为棘手,他虽然成功了,却被人用暗器打中手臂。暗器显然是淬了剧毒,他得手后又被那人的亲信追杀,毒性发作,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最后只得遁入一个宅邸的后院。
那时已是半夜,普通人家应当早就入了睡梦,然而他闯入的那个后院中却有一人兀自月下把酒,见他闯进来也不惊讶,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仿佛饶有兴味一般。
 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可是他已经毫无退路。
 “若不是后来觉察到有人追杀你,恐怕我真会动手了。”谢橪颇有些慨叹的望着他。
柳钟情不甚在意的轻哼一声,“却不知谢教主这般的人,怎会突然起了救我的心思?”
谢橪轻笑道:“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英雄救美。”
 “你说什么?”
柳钟情的声音蓦地变得冰冷,谢橪却不忌惮,仍是笑着,回视那双冷若冰霜,寒如剑锋的眸子,低声道:“就算只看到这双眼睛,我也知道面前的定是个美人。”
柳钟情皱起眉头,闭上了眼,似是再懒得搭理。
恰在这时,飞翠端着一个琉璃盘走入了亭中,柳钟情听到声音,便挣开了谢橪的手,抬眼看向那盘中的东西。
琉璃盘中有一个酒壶,两个剔透的琉璃杯,还有一碗碎冰。
 飞翠一边摆放酒杯,一面道:“我听说这里的人喝这杨梅酒都会放入些碎冰,道是味道更好,便端了些来。”
 “嗯,”谢橪应了一声,“你先下去罢。”
 “是,飞翠告退。”绿衣女子斟好两杯酒,收了那琉璃盘,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柳钟情在石凳上坐下,看了看那琉璃杯中色泽艳丽的酒液,又抬眼看向谢橪,道:“今日来此,是想对弈一局,教主可愿赏脸?”
说着,他从那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枚白玉子,眉梢微挑。
 “自然是……愿意之至。”谢橪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打开了另一盒棋子。
柳钟情没有接话,两人就这么下起棋来。
其实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宁静平和的待在一起,虽然,只是表面,仅此而已。
谢橪方才的话也勾起他些许回忆,在不知身份的时候,他们何尝没有过温柔相待,缠绵缱绻的时日?
那个时候当真算得上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能相见的时日总嫌太短,无论是对弈或是比剑,抑或游山玩水,把酒言欢,都恣意潇洒。
从朋友到恋人,走到那一步却发现世事当真难测,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知道的身世,原来竟是这般……
这世上原有千般羁绊,远不是情爱二字便能盖过一切。
只是那红尘太美,揭穿时,也就太过残忍。
棋下了小半速度就自然的慢下来,柳钟情见谢橪执着一枚墨玉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拿起一旁的小勺舀了些碎冰加入杯中的杨梅酒里。那晶莹剔透的冰粒浮在玫红色的酒液中,微微折射着浅黄的暖光,让整个琉璃杯都显得精致漂亮。
谢橪听到那碎冰搅动的声音,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别喝这么凉的。”
柳钟情触摸着冰冷的杯沿,眉梢挑起:“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些什么,更何况,这一切是因为谁,你难道不是清楚的很?”
谢橪皱了皱眉,抬手将他的面前的琉璃杯移到自己前面,再将自己那杯放过去,也未多说什么,目光便又回到棋局上,稍一思索,落下一子。
柳钟情抬眼看他,虽无言语,那眸中却似藏着许多深意。
谢橪端起那杯盏,唇角微扬,仿佛能被他这般注视十分愉悦一般,“看着我做什么?”
柳钟情垂下眼帘看向了棋局,口中却道:“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橪望着他,这人对着自己时多是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就如同冰雕雪砌的精致塑像,十足美好,却也十足的冰冷。他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也不能说,故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没什么。”
 “好。”柳钟情微微颔首,竟似笑了笑,低头细看那棋盘,抬手落下一子。
谢橪因他的表情而心口一窒,却只是低头饮下杯中冰凉的酒液。
这种色泽艳丽的酒乃是用杨梅冰糖酿造,其实并不怎么烈,特点便在甘甜二字,然他饮在口中,却只觉得冰冷苦涩。
谢橪放下酒杯,也压下了胸中翻涌的心绪,将注意力都倾注到了棋局之上。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只余清脆的落子声,以及微风过耳时带来的细微虫鸣。
渐渐月过中天,柳钟情将一子放回盒中,淡淡道:“是我输了。”
 “承让。”
此时一旁那碗碎冰已然融做清水,谢橪抬手将壶中仅剩的一点酒尽数倒入了二人杯中,随即举杯轻碰了他的杯沿。
柳钟情不语,只是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谢橪一笑,也将酒饮尽了,双目盈着暖黄灯火,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柳钟情站起身来,移开了目光,道:“很晚了,回罢。”
说完,他转身便走,然而还未走出这亭子,便被人从身后拥住了,温热的呼吸近在耳边,他皱了皱眉,却没有立时挣脱。
谢橪收紧了手臂,低声唤道:“钟情……”
柳钟情冷声道:“发什么疯?”
谢橪却似是轻笑了一声,唇吻上他的侧颈,呢喃道:“大概……就是疯了罢。”
柳钟情一肘顶在他胸腹间,冷斥道:“要发疯也别对着我。”
他没留什么力道,却因现下没有武功,打的疼但没太大伤害,谢橪不闪不避,受了他这一下,始终不肯放手。
柳钟情见他并无下一步动作,又挣不脱,便只是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
 半晌,谢橪低声道:“钟情,你可曾后悔?”
柳钟情淡淡道:“后悔什么?”
 “……”
 “一切已成定局,后悔何益?”柳钟情抬眼望向落着点点灯火的湖面,沉声道:“世事亦如棋局,落子便应无悔。”
谢橪低叹一声:“……也好。”
片刻,他松了手,道:“回去罢。”
柳钟情没有停留,往栈桥上走去。
 风清月朗,可惜春色已故,落花成尘,再难挽留。
 二人回到房中,柳钟情刚要将灯点上,便被握住了手腕。
漆黑而冷清的屋子里,只有呼吸声格外清晰,轻柔却又沉重,叩在心上。
柳钟情微微闭目,松开了手中的火折,便听它落在桌上,随即滚落在地。
那灯最终也未曾点起来。
衣带散落,单薄的春衫经不起拉扯,很快也滑落肩头,炙热的吻落在唇上,霸道之中带着些少见的温柔。
柳钟情眉头蹙起,低声喘息,不多时,身体被转过去,他扶住桌角,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觉出那人的吻落在了后肩。
后肩那处,正是云家标记所在。
柳钟情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每次谢橪看见那个云纹标记,便会十分暴躁,那种身体犹自记得的疼痛,他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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