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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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随着易如来到一间卧房,进去之后只见一个青年躺在床榻上,面色泛青,嘴唇灰白,置于床下的一个铜盆里皆是咳出来的血,色泽也带青黑,已积了薄薄一层。那青年已然昏睡过去,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个死人一般。
温衍走上前去细细察看一阵,手指搭在青年腕上,眉头微皱。
易如站在一旁,颇为紧张的道:“怎么样?”
温衍凝视铜盆里的血渍,道:“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令师兄是怎么中毒的?”
易如看了一眼易召永,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答道:“是那日在灵堂被爷爷打伤……”
“伤口在何处?”
“右手手臂上。”
温衍将青年的袖子卷起,果然见上面有三道抓痕,似是被尖利的指甲划破所致,虽然已经止血,却全无愈合迹象,暗红的口子,边沿泛着灰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毒很少见,而且要借由人体尸气触发,”温衍收回手,道:“冒昧问一句,在下可否看看易天行前辈的遗躯。”
易召永沉沉叹气,点头,“只是,还请温庄主小心些,不知先父会否再次伤人。”
“好。”温衍从包裹中找出一个瓷瓶,递给易如,道:“易姑娘,劳烦你将这瓶中的药丸先给中毒的人吃了,令毒性暂缓,好让在下有时间配制解药。”
易如接过,红了眼眶,“多谢。”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除去易如,其余几人跟随易召永一路行至灵堂。
灵堂外有两名问剑门的弟子把守,两只白纸灯笼在微冷的夜风中幽幽晃动,颇有几分森然之感。灵堂内也挂满白布,放置灵牌的案上燃着白烛,而停放中央的棺木漆色很深,看起来分外沉冷。
一个中年人守在灵堂内,见他们进来,便迎上来行礼。
易召永替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中年人名唤骆南,是十多年前易天行救下的一名孤儿,随后跟着易天行入门,十余年来易天行待他如亲子,他亦视易天行如父。此番易天行被杀,骆南悲伤难抑,坚持一直守在灵堂之中。
易召永同骆南将棺木打开,露出里面的人来。温衍上前察看,只见棺木中躺着的老者两鬓皆白,身形竟十分瘦弱,全不是当年江湖传说中的英武模样。因前几日尸体暴起伤人,最终被制服后不得已只能用铁链暂时锁住手脚,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
温衍低低道了声得罪,戴上鹿皮手套,仔细检查老者的身体。虽然死去多日,易天行尸身却全无腐坏的迹象,拉开衣襟可以看到胸口巨大的血洞,竟是硬生生将心脏挖去所致。尸体内部颜色青黑,极可能是一种慢性毒药造成。而老者的眼睛圆睁着,似是留着死前的不可置信。
温衍眉头一蹙,忽见那老者的眼睛竟然动了动,扩散的瞳孔黑漆漆的,直直的望了过来——
“快退后!”
众人还未及反应,棺木里那人已然直直的坐了起来,因身体被铁链捆绑,一时施展不开。在大力的挣动下,他的皮肉被那铁链勒得几乎破裂,然而下一瞬,那粗重的铁链竟然被硬生生的扯断!
随即那具尸体更像活过来一般拽着铁链向温衍挥去,温衍侧身一躲,任那铁链擦着身体掠过,随即一抬手将它握在掌中,内力灌注,透过铁链直击向对面那人。那具尸体只是因冲力动作一顿,骨骼传来清脆的裂响,却似乎并未被影响,反倒扯着铁链合身向温衍扑去。
“庄主。”
温衍略微移开视线,只见柳钟意不知何时已然到了棺木的另一边,对着他伸出手。温衍会意,将手中的铁链隔空丢了过去,柳钟意飞身接住,用力一扯,将那具尸体拉住。
那尸体因铁链的拉扯而行动受制,没有扑到温衍身上,却仍伸手向他胸口抓去。温衍捏住他的手腕,向外一翻,而他似乎没有痛觉,丝毫不受影响,手掌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动,要去抓温衍的手臂。
温衍身形移动,将他的手扭至背后,此时柳钟意将铁链的另一端扔了回来,温衍接过,用力一扯,将尸体两臂绕在一起,绑在身后,然后将他按在了那棺材上。
那尸体挣动一阵,又渐渐静止了。
“得罪。”
温衍低低道了一句,将严实绑住的尸体放回了棺木里。
“温庄主……”易召永也没料到会再度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时机如此巧合,不由歉疚万分的道:“没事罢?”
温衍摇了摇头,“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是什么时候?”
“恰是门下众弟子来灵堂祭拜之时,”易召永沉痛的答道:“当时没人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都吓得不轻,以至于……至今门中已有十多人身亡,还有三十多个中了毒的,无人能治,已故去二十多人。”
“这种毒是借由这具尸体传播,只要被这尸体所伤,或者身上有伤口沾染上,都会中毒,”温衍叹道:“恕我直言,门主最好尽快将易前辈的遗躯焚化。”
易召永颔首,“我这便去安排,只是,为何先父会……”
温衍垂目看着棺中的老者,沉声道:“门主不必担心,这并不是尸变,只是易前辈身上被种了蛊。”
“什么?!”
“这是一种十分难养的蛊,名叫返魂。并不是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只是养蛊的人可以在中蛊之人死后通过蛊虫任意操控他的身体。”温衍略略一顿,才接道:“而且,据在下所知,养返魂蛊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否则不可能完全控制尸身。而就我刚才所见,易前辈似乎一直身中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毒素已经扩散全身,就算没有人刺杀,恐怕也时日无多。”
“如此说来……”易召永不由得紧紧握拳,“凶手就在门中?!”
温衍点点头,“在下无意干涉问剑门内务,只不过,养蛊之人要操纵蛊虫也有距离限制,所以,凶手现在一定就在附近。”
易召永深吸了一口气,“当真想不到啊……我问剑门行事向来磊落,却不知是谁如此心怀怨恨,凶手潜伏门中多年,而我竟然……毫无所觉!三十多条人命啊!”
“死者已矣,”温衍道:“还望门主不要太多伤怀,眼下最重要的是焚化易前辈遗躯,配出解药,找到凶手。”
易召永闭了闭眼,“说的是……不知温庄主配制解药都需要些什么?”
“门中可有药房?”
“有。”
“让我一个人在药房待着便好,”温衍略一思索,“另外还需要中毒之人的一碗鲜血。”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易召永疲惫的点点头,“夜深了,你们旅途劳顿,是否要先休息?”
温衍摇头:“不必了,我原先给的药丸怕是拖不了多久,当务之急便是配出解药。”
易召永听他如此说,又想到门下那些中毒濒死的弟子,不由得眼眶微湿,抱拳道:“在下感激不尽!”
☆第4章 念君深兮君错识
问剑门的药房位置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十分清幽安静,院中种的尽是些可以入药的花木。
此时月至中天,夜凉如水,只能听到极细微的虫鸣。
一个紫衣少女在院子里张望一阵,轻巧的往药房门口跑去,然而刚到屋外的廊上,一把匕首蓦地横在她眼前,并没有完全出鞘,只是寒光微露。
扣着匕首的那只手肤色微白,五指修长有力,紫衣少女吓了一跳,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易姑娘,你不该这时候过来。”
易如顺着那笔直的手臂望去,只见那黑衣男子静静倚靠在廊柱后,闭着眼,面无表情。
“诶……你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柳钟意睁了眼,收回手,道:“请回吧。”
易如绞了绞手指,有点忐忑的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睡不着,想知道温庄主解药配得怎么样了……”
柳钟意淡淡道:“那你更不该打扰他。”
“我知道了……”紫衣少女点点头,转了个身,却没走,就在台阶上坐下来,“那我在这等着好了。”
“……”柳钟意看了她一眼,见她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懒得多费口舌,由得她去了。
过了一阵,易如开口道:“你在这守着,是怕有人对温庄主下手?”
“职责所在。”柳钟意神色不变,闭了眼倾听周围的动静。
“嗯,我记得你说你是护卫,”易如支着下巴,道:“你叫什么?”
柳钟意没打算回答她,淡然道:“易姑娘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陪着你的心上人。”
“你——你你……”易如蓦地站起来,瞪着他结巴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倒是自己烧红了脸,“你怎么知道……”
“我只是习惯找一个人的弱点。”
——只有这样,动手的时候才能一击致命。
当然后面这句柳钟意不会说出来。
易如并没有注意他的理由,只是讷讷道:“我不敢去……我害怕万一大师兄毒发了,我却无能为力。我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就像,其他人那样……”
柳钟意不说话。
易如拍了拍他,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柳钟意不动声色的移开身形,站到她一步之外,“没有。”
易如也不介意,背着手,接着问道:“从来都没有?”
“嗯。”
易如便不再追问,只两步走到台阶上,抬头看着那一轮冷月,轻声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大师兄就在问剑门了。小的时候我缠着他带我出去玩,害得他被我爹爹罚蹲马步,一连好几个时辰。他每次都不怪我。最开心的事就是他会偷偷跑到街上给我买糖糕,还有桂花团子。我的剑法也是他教的,我很笨,总是学不好,连爹都生气,他却从来都很温柔……”
“他不会有事的。”柳钟意站在她身后,轻声道。
“嗯……”易如回身一笑,“想不到你也会安慰人。”
“我只是相信庄主可以配出解药。”柳钟意微微皱眉:“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易如全不在意的笑道:“你刚刚说谎了,你一定有喜欢的人。”
“没有。”柳钟意移开了视线,道:“不过,有一个人,也对我很好,就像你大师兄一样。”
“哦?”
“是我哥哥。”
“原来如此。”
易如点点头,又想问什么,柳钟意见状先开口道:“易姑娘,在下有一事想问。”
易如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你说。”
柳钟意面无表情的道:“你说的糖糕跟桂花团子,哪里可以买到?”
“呃……”易如愣了愣,“城东一条小巷子的一家小店,叫宋记糕饼,那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柳钟意点点头:“嗯,多谢。”
易如呆了一会,终于确定他要问的真的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钟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
易如掩饰了一下笑意,却不防柳钟意忽然拉了她一把,还未站稳,只见一枚形状奇异的暗器“嚯”的一声钉在了门上,有半截都嵌入木头中。
若是柳钟意方才没有拉开她,那枚暗器钉穿的就不会只是木头了。
易如惊魂未定的倚门站着,只见柳钟意立在台阶上,身形不动,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随那身影凝滞起来。
寂静之中月影微移,利器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柳钟意匕首出鞘,听得两声脆响,两枚暗器直直的被打了回去,射向来的方向。只见黑影一闪,柳钟意双手微动,两枚银针向那道黑影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射去。
那人不愿飞身而起暴露在空中,只得向后一翻,借着树木的掩护滚落院墙,刚稳住身子,便听身后一声轻响,柳钟意已然追上来立在墙头,几枚银针如影随形,自上而下疾射而来。
那人就地一滚,却还是感到背上一痛,立刻用力扔出一个铁丸,铁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