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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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蹙眉,良久,长叹了一声,“王爷,您该歇息了。”
“嗯……”百里明月直起身又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么大的雨,也不知……”百里明月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止戈望着窗外,听着百里明月脚步渐远,眼神讳莫如深。
忽而百里明月又折返了回来,止戈微微一惊,正要回过头去,一件外衣已经披在了肩上。“天气湿寒,多添件衣服罢。”百里明月说完就走回屏风后面去了,止戈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放在肩上攥着那件衣服,痛苦而纠结。
直到一只比鹰略小的灰黑色猛禽划破雨帘落在窗台上。
这是军中用来传递消息的,百里明月之前就是在等它,或者说,是在等它带来的前线的消息。这么大的雨,原本已经不敢希冀它能飞回来的。
止戈望着它漆黑锐利的眼,咬了咬牙,从它脚上解下一只竹筒,复又将它放飞出去。
竹筒里一张小小的油纸卷成一卷,止戈将它抽出来,扫了一眼,神色骤变。
天朝之师大败,二十万大军只余三万……
果然……逃避不了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早。止戈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油纸,仰起头,睚眦欲裂。
百里明月……这样一个人就该当一个闲散王爷的,饮酒赏月,吟诗作对。可是又是些事一旦做了就停不下来。所谓,骑虎难下。
两行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入衣衫,不见。
一声哨音响起,无人可闻,却见另一只信鸢划破雨帘而来,止戈将手中被攥得皱巴巴的油纸重新卷成一卷,塞进竹筒之中。
是夜,雨停。皇宫传来消息,说岚贵妃诞下子嗣,圣上大悦,特邀宣王入宫同乐。
岚贵妃……岚贵妃……不是杜若么?
百里明月恍恍惚惚地叹了一声:“这么快……么?”说罢,哂然一笑。叫来止戈,百里明月从怀中取出一只兵符交给他,叮嘱道:“该去找哪些人,你知道的。”
百里明月笑着拍了拍止戈的胳膊,从床上站起来,“替我更衣罢。”
止戈手中攥着那只从宫中盗出的兵符,望着张开双臂背对着他等待更衣的百里明月,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人……明明如此……温文雅致。
“怎么?止戈讨厌我了么?”百里明月依旧张着臂,没有回头地笑问,只是最后一丝笑意却在感受到背上腰间的温暖后戛然而止。
止戈从后面紧紧地抱着百里明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呼吸都乱了。
百里明月微微一僵,却是笑着抬起手来摸了摸止戈的头,“连累你了……”
止戈摇了摇头,“别去……”
“啧,止戈也会说这种任性的话?快让我看看,这真是止戈?”百里明月笑着转过身捏了捏止戈的脸,“好了,替我更衣罢。”
止戈抓着那件华丽的衣衫,颤抖着为百里明月穿上,一条腰带却系了很多遍都没有系好,单膝跪在百里明月面前,那根墨绿色腰带纠结得像他此刻的心。百里明月没有催他,只是低垂着眼帘,伸手抚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温柔得像湖水。
当望着百里明月坐上轿子在雨水洗过的黑色石板路上渐行渐远,止戈蓦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生唯一一次的任性,百里明月,你何不纵容我一次?明明……我都纵容过你那么多次了……
“百里……明月……明月……明月……”
止戈一声一声地唤着宣王的名讳,让门口未曾散去的小厮们大为不解,只当是宣王宠信他,许他如此,如同那个华丽丽的商人苏天彧一样。
宫里的牡丹开得正好,被雨水打过之后也都残败了,只是夜色已浓,被一盏盏宫灯遥遥地照着,只是一片红湿,倒也看不出狼狈。
轿子进了宫,一位公公笑眯眯地请宣王殿下在殿里稍后,接着就走了出去。百里明月心下疑惑,却已经被引进了殿里,不详的预感突然弥漫心头,百里明月正要撤回迈进殿里的脚,殿门却在瞬间全都关上了,转身拍打殿门的百里明月突然脱离,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被传说诞下皇子的杜若站在游廊上,仰头望着院子上方一方天空,背影孤独寂寞。
“娘娘,天梁,您身子弱,趁热喝完姜汤罢,奴婢添了红糖的。”
“放桌子上罢。”杜若淡淡地扫了一眼,道。
“娘娘,这姜汤得趁热喝呀,您多少喝一点,受了凉可就不是喝一碗姜汤的事儿了。”
杜若微微蹙了蹙眉,结果青瓷碗,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她舒了舒眉头。一弯姜汤下毒,杜若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事物都迷蒙了起来,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百里明月是在杜若,岚贵妃的榻上醒来的。
皇上和几位大臣都站在床边,百里明月揉了揉额角,却扫见自己和身边的岚贵妃皆衣衫不整。
百里明月抬起头,扫视了一眼闭着嘴都跟死了一样的众人,从中意外……或者说并不意外地,发现了止戈的身影。
那一瞬间,百里明月的神色了然,失望,灰败,自嘲,冷漠……
百里明月回头看了一眼杜若,她还没有醒。
百里明月自己穿好衣服从床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百里明月抬起下巴指了指外面,“换个地方说话罢。”
百里熹昭一甩衣袖转身而去,一干重臣这才熙熙攘攘的跟出去。
百里明月走过止戈身边,似乎微微停了一下,却未曾扭头看他一眼。
御书房,只有百里熹昭和百里明月。
百里熹昭取出一只兵符放在书案上,没有说话。倒是百里明月微微抬了抬眼,望着他说:“不必再拿给我看了。我知道。只是……”只是止戈何时成了你的人?明明是我在七年前将他从路边救回宣王府上。
话说一半,百里明月没有再问,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我所搜集的那些你的过错他也交给你了?”
百里熹昭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说:“兵败的消息传来之后,朕颁了罪己诏。免天下三年的赋税与兵役,同时斩首了几个贪官污吏,调整新政。”
“这么快?”
“你当你昏睡了几天?”
“嗯,这样一来,我就算想用那些来证明你失德也失了先机了,这样一来,我那些支持者见我没了胜算,自然就散了,都纷纷倒戈向你那边了罢。失兵权在先,失势在后,我倒是输得彻底。”
百里明月神色淡然,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失败。百里熹昭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等什么?等你那些名为杀的高手?”
百里明月低头轻笑了一声,“止戈在我身边,杀的存在自然不是秘密。我能培养出那些人来,你自然也会有不逊于杀的死士。”
台词被百里明月夺去,百里熹昭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消化良久才平静下来。
尘埃落定了。所以他们才能这样面对面地平静地交谈。
这样想着,百里熹昭竟也生出了几分悲戚和忧伤。他说:“那些望天的乌合之众也是你弄起来的罢?”
“乌合之众?那并不好处理罢?”
“倒也没什么。玩弄人心而已,使点手段让那几个领头的人内讧并不是难事,而后那几个经常抛头露面的人物玩弄脔宠,虐待童男童女什么的丑事被宣扬出来,然后教众纷纷中毒……也就散了。”
一直面色如水的百里明月这才微微怔了怔,继而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倒忘了还有这一招。”
殿里突然沉默下来。外面的光斜斜地照进御书房里来,在那淡黄的光束里,无数的浮尘飞舞着,就好像无数失了生前记忆的幽灵。
百里明月望着百里熹昭,好像有许多话想问,然而不曾到嘴边,就已经失去了问的兴趣。
百里熹昭将早就摆在桌上的一杯酒推了过来。
百里明月依旧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没有起身,“做没做过,我自己清楚。杜若……你当真就舍得这样牺牲了她?”
等了许久,百里明月也没能等到百里熹昭的答案,后者只是毫无回避之意地直面着他的目光。百里明月了然,起身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很苦,远没有妖的酒好喝。
一瞬间,百里明月突然想起来,真的,很久没有去妖那里喝酒了。
闭着眼,仿佛看见无数飞花。妖门口那棵树现在还在开花罢,那么地绮丽,盛大,张扬,放肆,恣意,狂放,孤傲,目中无人。
仿佛一种绝望的狂欢,那么坚决,扑向终结,就算死亡也在所不惜。
——怵目惊心。
百里熹昭看着一缕鲜红从百里明月唇边溢出,那张姣好的脸上,那双澄澈得一直让他嫉恨的眼睛闭上再也没有睁开,良久,叹息了一声,出声叫了止戈进来。
诏:宣王百里明月□后宫,证据确凿,陛下念亲情,削其王位,贬为庶民。
当日,百里明月自杀。
诏书如是说。
于皇都茶馆里又多了痴情种子百里明月的段子。
诏书还没下来的时候,桑在妖的树下,正在喝酒,突然说,“百里明月死了。”妖淡淡地说:“啊,我知道。”
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是听我说了才知道的罢。
桑没再说什么,妖揣着手,淡淡地笑着,望着皇都青灰的天空,只轻轻叹了一声:不知苏天彧当如何。
苏天彧如何?
总之,苏家的生意是照做的。
只是诏书公告三天后的夜晚,妖正要打烊关门,苏天彧一个人从幽折的巷子里走了出来。苏天彧喝了很多酒,妖没有拦他——虽然他不喜欢别人醉在他这里,以他的性子,有人醉在这里了,绝对会叫休言把那人拖得远远地扔了。
苏天彧醉了以后,朦胧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妖。”
“啊。我知道。”妖揣着手,应道。
“来你这里就会想起他来。”
“嗯。”
“其实,百里明月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知道。”
清冷月色洒在地上,像是一地洁白霜雪。无数粉色花瓣纷纷飞扬如落雨,落尽清冽的酒里,苏天彧也不在意,连同花瓣一饮而尽。
苏天彧醉了,摇摇晃晃地回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对妖说:“我以前以为,这世道上,没有钱很难做成事。现在终于又知道,即使有了很多钱,也还是有做不成的事。”
妖垂了垂眼,唇边有浅浅的笑意,带着若有若无的寂寥。
黑暗里,那个叫红的女子现身出来,朝妖点了点头,继续悄悄地跟在苏天彧身后回去,如同来时一样。
妖站在青石板的路上望着苏天彧的背影,桑突然出现,“回罢。”
“嗯。”
桑看了休言一眼,休言善解人意地去备酒烧水。
百里明月已被贬为庶民,尸体自然进不了皇家陵墓。
荒野,坟地里墓碑林立,甚至有许多坟包干脆连根木头碑都不曾有。枯树上有暝鸦聒噪,苏天彧提着一坛从妖那里千金购得的桃花酿远远地走来。
百里明月的碑前隐约有个人影,苏天彧走近了,才认出,那是止戈。
苏天彧毕竟不是简单人物,百里明月之死他自是明白的,此时此地看到止戈,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将手中酒坛照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止戈下意识的抬臂一挡,酒坛碎了,浓香的酒浸透了他整个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