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隐丘山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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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抢了块地,打死个人吗?您把那块地赏给管大人,再给那户人家一些钱不就行了吗?万一惹恼了管大人,父皇位置不保,晟轩朝堂不宁,这可就大事不好了!我刚到皇宫,可不想看到父皇的天下不安!”
“哼!”姜桓被戳中痛处,神色一凛,霍然从龙椅上起身,满朝大臣登时跪了下去,口称皇上恕罪。
燕离陌也缓缓跪下,只是秀目微垂,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瞥着姜适无辜的模样,他心中暗叹:这少年焉能不成大事,连做戏都这般毫无瑕疵,似是而非,最能让人不辨真假之下完全相信。
姜桓正待发怒,忽然一道光芒闪过,原来是姜适袖口上的一颗珍珠,他这才注意到姜适的服饰。
“你为何身着明黄服饰?谁准你越矩的?!”
明黄是天子之色,天下只有皇帝与储君二人能用,姜适虽有适太子的名号,却不是储君,按照礼制自然不能使用。
“这个啊?”姜适装模作样打量了自己上下一番,“这个是母后看儿臣喜欢,就让儿臣换上了,宫里还有好多呢,还有一件绣着九条龙,更漂亮呢!母后说儿臣再过不久就可以穿上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连皇上恕罪都不说了,俱是一片震惊。
九龙黄袍,乃是天子之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穿,就是这正殿之上已经满眼怒火的那人。
“来人!”沉寂片刻之后,姜桓一声令下,御林军统领常远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
“马上带人去摇光殿,给朕仔仔细细搜索全殿,若有异常,迅速来报。”
“是!”常远领命而去。
“父皇,您干吗要人去摇光殿啊,我偷偷跑出来,母后还不知道呢!”姜适把自己的无知从头演到尾,毫无一丝生硬。
“来人,带适太子去北宸殿,没朕的吩咐,任何人也不准见他!”
又有两个魁梧侍卫走了进来,奉命到姜适身边,把他一下子就提溜了起来,往殿外走去。
姜适一边踢蹬着小短腿,一边回头喊着姜桓:
“父皇,父皇,您为什么要他们抓我啊,父皇。。。。。。”
众人听着越来越小的声音,俱是胆战心惊。
燕离陌却是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这少年演得还真卖力,等完事儿之后有得笑话他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常远就回来了,身后的侍卫手中捧着一堆明黄色的衣服,最上面一套,果真是九龙花纹。除此之外,常远竟然还拿了一卷的空白圣旨,所用绢帛完全是皇家御用。
众人看了一眼,震惊之下都垂了头屏息不动,姜桓也慢慢坐了回去,眸中怒火渐息,却换上了如冰霜如利剑的冷意。
“丞相管舒,自恃功高,先是纵容子侄犯法,如今又教唆太子犯上,立即撤去其丞相之职,打入天牢!”
常远领命而去,众大臣中有出自管氏门下的,人人尚且自顾不暇,焉有余力替其求情,即使有心向着丞相,事发突然,他们也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
一场在有心人看来就是闹剧,却足以说明一切问题的宫变就这样起于无形,又消弭于无形,众人在还懵着的时候,朝堂已经变了风向。
管家除了皇后管宁,尽数下狱,牵连者更是数不胜数,每一日都有新的官员下狱,不是本来出自管舒门下,就是平时与管舒私交甚好者。一时之间,鄢都的气氛凝重无比。
三日之后,皇帝着内侍颁布废后圣旨,将此事推向顶峰。至此,管家一门彻底败落,再无回还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嬉戏图。
摇光殿,一如既往的雍容端庄,与北宸殿遥遥相对,本是相辅相成互相辉映之所,丝毫不因一人的来去而变化。
曾经与帝同尊的皇后娘娘,正在佛堂里念着在这里的最后一次经。除了贴身侍女风荷,其他人都识时务地避而远之,这便是这座深宫里最真实的人性,让人几乎以为从开始便该如此,都忘了温情是何模样。
“娘娘。”看到燕离陌进来,风荷小声打断管宁,后者却仍然波澜不动地敲着木鱼,手中念珠也是一颗一颗以一样的速度转动,仿佛是设定好了的齿轮,转着转着便是一生。
“你下去吧。”燕离陌挥手让风荷退下。风荷有些踟蹰,如今管宁身边只剩下她一人,离开半步都可能是永别。
“风荷,你下去吧,燕大将军不会伤害我。”管宁忽然睁眼,凤眸里竟然是一片沉静,恍若佛堂之中安坐的佛像,俯瞰世间欢乐离别却是一派安然。虽然风荷仍以娘娘唤她,她却不再以本宫自称,而且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迫不及待的感觉,仿佛那个称呼是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早想卸去却苦于不能。
风荷虽不信燕离陌,却对管宁笃定至深,一步三回首地离去,房中终于只剩下两个看上去不像有所牵连的人。
不知是不是窗户没有掩好,佛堂内忽然起风,香烛烛光摇动,点点火星跳跃,将息微息。
半晌,还是管宁先开口:“明日就是你娘的忌辰,一切准备好了吗?”这样开口的时候,她仍然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仿佛心中还在继续未完的佛经。
“还好,这些事都是下人在忙,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燕离陌站在一边,细细端详着佛龛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看着有些旧了,大概是很早之前画的,简单的春日嬉戏图,一个端庄华贵的豆蔻少女背影窈窕,正在凝神抚琴,而对面的百花深处,一个纤细灵动的身影若隐若现。
“弦表姑名中带弦,却是五音不通,偏偏还喜欢听我抚琴。”管宁眉眼不抬,却仿佛知晓燕离陌在看什么。
“娘也喜欢听我吹笛,可是我也遗传了她的五音不全,学了十一年都没学会一首完整的曲子。”燕离陌伸手,细细抚摸画上那个掩映在繁华之中看不清容颜的身影。两人一言一语,却似在话家常一般,只因这画上之人,是他们与之各自有一段回忆的人,也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共同怀念的人。
管宁口中的弦表姑管弦,正是燕北靖之妻,燕离陌之母。
管舒早年丧妻,家里亲戚又多,孩子们虽然都是独自长大,却也有看对眉眼的人。管宁未出阁之前,便是和弦表姑最亲,只比她大了六七岁的弦表姑不爱琴棋书画,不擅刺绣织锦,个性天真烂漫,最喜欢花间扑蝶,还常要她一旁抚琴,蜂飞蝶舞,落英缤纷,姑侄两个在花园里一呆就是一下午,管宁一直以为,自己一手天下无双的琴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后来管弦出嫁,两人见面少了;再后来管宁入住东宫,两人更是渐行渐远,再难见面。这幅画是管宁大婚之时,管弦送与她的,在这摇光殿内一挂就是十几年。
“是吗?”管宁眉目间染上一抹柔色,仿佛又回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不知忧愁为何物,“那弦表姑一定寂寞了很久,你爹也不怎么通音律。”室内的风小了下来,烛光渐渐明亮,愈发衬得管宁手中的佛珠晶莹温润。
燕离陌却忽然垂了手,转过身来走到一旁靠柱倚着,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忆旧。
“再等我片刻,马上就要念完了。”管宁也不在意他的反应,或者是心领神会便可。
“我不是来催你做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燕离陌眼角瞥了瞥那幅画,却仍然看着管宁。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管宁竟然笑了一下,毕竟不再年轻,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滋生。果然美人迟暮是世上最让人遗憾的风景。
燕离陌一哂,世事变幻无常,谁能尽在掌握?
“你能为了管家在宫中煎熬二十年,应该也不会因为名节这等虚名而任人利用,那为何要帮我做这件事?”
的确,如果没有皇后开口请求从宗室过继,姜适根本不会出现在皇宫之中,何来他与燕离陌的携手?又何来管家的衰亡?
“结果都是一样,用什么罪名又有何干?”管宁仍然一动未动,回答燕离陌之时还能专心念经。一句话说完,房内沉寂了片刻,知道燕离陌不是来听这种虚话,大限将至,管宁自觉也没有再矫情的必要,索性再像年少时一样,说几句真心话又有何妨,捻着念珠的手指一顿,她从坐席上起身,跪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扶住供奉佛龛的桌子才能站稳。
燕离陌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握住桌角已然青筋微露的手,这才发觉原来一向雍容之姿的皇后娘娘,竟然如此纤瘦,仿佛只是一副骨架支撑着这天下女人最向往的华贵凤袍。
“你毕竟是弦表姑的儿子,当年的事,管家对她有愧,我对她有愧,这一次全当是还你了。”管宁忽然看向燕离陌,眸中似有深意,“不过我在这深宫做了二十多年哑巴,有些事即使并不清楚也还是能看出一二分的,无论你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那都是你的造化,一切随缘便好。”
燕离陌闻言一怔,看着管宁的目光也骤然复杂,竟然有一丝杀意闪过,却又转瞬消失,变换为不知名的情绪。
“好了,你走吧,我还没有念完,只剩最后一章了。”
管宁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神情,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摆摆手继续跪回佛龛之前,她重新捻起佛珠。
燕离陌再不说一句话,走到佛龛边上,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放于其上,最后看了那副画一眼,转身出了佛堂。
管宁微微睁眼,看了那光滑小巧的瓶子一眼,手中念珠不停,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欣然笑意,仿佛那里装着的,就是通往极乐之地的法宝一样。
又有风透进来,缀了太多宝石的凤袍难以起舞,倒还不如绣帘轻盈翩跹,跃动着的烛光中,只余一张倾国倾城清静如莲的容颜安然。
入夜,废后管宁于摇光殿内服药自尽,凤元帝连最后一面都未曾去看,当真毫不在乎二十年结发之情,更是下令不准管氏入葬皇陵,单独在京郊为其修了一座孤坟,草草入殓,荒凉至极,让人不胜唏嘘慨叹,这便是所谓的一朝繁华一朝落。
作者有话要说:
☆、谁耍了谁?
所有人目光都在管家这场风波,却几乎也是所有人都忘了挑起此事开端的那个人——适太子姜适。被御林军带到北宸殿后,就再无人来问津。此时他正在偏殿之内写字,真不知一向温和的尚璟公子看了会是何感受,原来这孩子果真并不是不爱笔墨。
忽然房门打开,一个内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姜适掷笔,转出书桌之后,拉住内侍迫不及待地询问。毕竟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再心思深沉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回主子的话,事情办成了,娘娘已经带到安全之地,其余的事也都安排妥当。”
“母后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姜适松了一口气,却仍拉主内侍的衣襟不放,小小的手竟然微微发颤。
“主子放心,一切安好,最迟明日便能醒过来。”
“是吗?”姜适闻言松手,继续回到案前写字,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写的简直惨不忍睹,随手撕掉扔在一旁,他头也不抬地冲那个内侍说了句:“你退下吧,好好保护着,莫出什么差错。”
内侍躬身领命而去,明明对方不过是个八岁之龄的小孩子,他却是发自肺腑地恭敬尊崇,果然人之造化各有不同,天纵之姿,每朝每代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