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众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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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淡然的近于彻悟的神色自江哲心苍老的脸上漾开,他低垂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头猛的一低。
何夕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他的心中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没有人进来,密室向外隔绝了刚才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何夕抓起听筒。
“江哲心博士,”听筒里是一个焦急的声音,“几分钟前凯瑟琳博士和崔则元博士在实验室里遇刺身亡。据郝南村博士分析这很可能是一名叫作何夕的恐怖份子所为,政府已经发出了通缉令……”
何夕不禁哈哈大笑,这太荒唐了,自己居然成了通缉犯,而真正的恶魔却依然正人君子般高高在上。他大笑着对着听筒说,“我就是何夕,江哲心博士就在我旁边,他已经死了,来抓我吧。哈哈哈……”
何夕扔掉听筒,继续放声大笑。密室的门打开了,荷枪实弹的警卫冲了进来。但是何夕的身躯渐渐变淡变空,最终消失不见,只有凄厉的绝望到极点的笑声还在四处回荡……
(十七)
牧野静穿过拥挤的人群,她的目光须臾都不敢从前方那个身影上滑落。四周充满了男人的汗臭与女人的香水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让人呼吸不畅。天知道这么多人怎么会突然聚拢来,看上去也许超过十万。所有人的精神都健旺之极,一个个红光满面就像是过足了瘾的吸毒者。四下里的火堆照亮了天空,辟辟啪啪的木头爆裂声清晰入耳。松枝燃烧淅出的油脂“滋滋”地往下淌,恰如人们高到极点的情绪。在广场的前方搭有一个几米高的高台,台子正中是一具十字架。在十字架的中心处悬空挂着一张座椅。在高台的四周都牵着条幅,上面书写着血红的大字——“自由天堂”。
牧野静不知道何夕为何一到晚上就到这里来,自从十天前他突然失魂落魄地找到自己之后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当时何夕的样子就像是刚刚走了几十里路似的,人一倒在床上便人事不醒了。那一觉足足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醒来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是一种大彻大悟的神情。牧野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政府现在要通缉他,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对于这些问题何夕的回答只是一个,那就是一语不发。不过他每天都会消失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总是面色苍白疲倦得像是散了架,有时身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痕。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牧野静知道准是快到那个时刻了。往日里也是每到这个时候人群都会像炸锅一般地掀起震耳欲聋的狂喊,直到那个什么“神”突然出现在高台上的椅子上时却又立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而接下来便是更加狂热的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掌声。那时的人群就像是要疯了一般且歌且舞,无数人朝那个高台冲过去,口里嘶吼着“带我走吧”,“你与我同在”,“我愿意为你死”。片刻之后“神”却悄然逝去,就如同他的出现一样的神秘。牧野静感到这里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她记得十来天前只有几百人而已。听别人说以前这里的神是极少显身的,但是近段时间以来却从未让人失望。
牧野静心里有一个猜想,虽然她实在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每当“神”显身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何夕不知上哪儿去了,而当“神”离去之后何夕却又会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脸上是一种极度满足的神情。那种神情让牧野静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她疑心那个“神”就是何夕自己。她甚至想如果何夕真的想要去当一个“神”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知道何夕不是常人,甚至他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个神。这样想着的时候牧野静觉得何夕就像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陌生人。
牧野静咬咬牙,她快步向前几步,拽住了何夕的手。她轻声叹口气说,“你今晚一直陪着我好吗?”
何夕怔了一下,他低头看表,“等一会儿吧。我办完事情就回来陪你。”
牧野静盯着何夕的眼睛,“什么事情?是不是比我重要。”
有一丝亮光自何夕的眼睛里闪过,但立即就变暗了,他缓缓地将手从牧野静手里挣脱,“比什么都重要。”他停一下,眼里滑过一丝无奈,“包括你。”
说完这句话何夕就无声无息地从牧野静面前消失了。周围的人群都狂热地盯着高台的方向,没有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但是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脖子都拼命地伸长了,朝着高台的方向望去。牧野静擦干顺着脸庞流下的泪水,她的心已经碎了,她终于知道一个女人的柔情在男人的所谓理想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可笑。她真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本能地望向了高台的方向,她知道“神”就在那里,不,应该说是何夕就在那里,享受着万众的膜拜。
但是事情变得有些古怪了,因为高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两个身影——两个“神”?!他们居然还在说着什么,只是无人能够听清他们的话。其实就算听得见也没有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那是神与神的对话。
(十八)
“怎么你会在这儿?”郝南村坐在高台上的椅子上,一条长长的披风斜拖在地。他居然化过妆,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威严和神圣,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认不出他是郝南村。他突然笑了,“我听说这里每天都有神在这个盛大的聚会上现身,原来是你。你终于想通了。其实你何必冒我的名来偷偷享受这种无上之福呢?”郝南村陶醉地呤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想想看,造物主待你我不薄。世界就在我们的掌中,六道众生也在我们的掌中。这真是妙不可言的感觉。”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何夕淡淡地说。
“这有什么难懂的。”郝南村轻慢地指着黑压压的人群,“我和你属于另类,相对于这些人来说我们是神。人生短促如朝露,何不利用上苍的恩赐享受。”他志得意满地大笑,“我和你都将有精彩的人生。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供我们驱使,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们。”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世界是不稳定的。”何夕插话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层空间的世界将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也许就在下一个时刻灾难就会降临。”何夕指着狂热的人群,“这里有十万人,如果地下突然冒出火热的岩浆来会是怎样一副情形。”何夕显出恐惧的神情,“就算是炼狱也不过如此罢。”
郝南村稍稍愣了一下,可能何夕的话让他有所触动,但只一瞬间之后他即恢复了常态,“这对你我都是没有影响的,我们可以马上穿梭到另一层安全的世界去。”
“可他们呢,你就看着他们死吗?”何夕激动地大叫,他的脸涨得通红。过了几秒钟后他平静下来,用同样平静的口吻说,“不过我倒是很满意你的回答,简直可说是满意透顶。”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满意?为什么。”郝南村问道,他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妥。
“因为这使我永远都不必为自己以下要做的事情感到后悔。”何夕的手指微微一动。一道亮闪闪的金属圈从椅子上弹出来,箍住了郝南村的身体。
“你这是为何?”郝南村迷惑不解地看着何夕,“你要做什么?”
何夕的手上多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一根足有两尺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钉和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锤。 “这根钉子是我特意委托一位牧师替我找的,据说曾经钉在魔鬼的胸口。”何夕认真地说。
郝南村哑然失笑,他觉得何夕可能是有点神经不正常了,“不要玩这些噱头了,你知道这不会有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到我,子弹不能,你手里的玩意儿更不能。”
何夕没有理睬郝南村的话,他一脸虔诚地朝前逼近,“你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等到铁钉的尖锋刺进你的胸膛里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吗。”何夕的眼神迷蒙了,“我说过我相信报应。我知道你是不信报应的,这正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不过快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什么是报应了。”
郝南村有些惊慌地盯着何夕,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你准是疯了。我不想和你纠缠。我奈何不了你,可你也同样奈何不了我。你慢慢玩吧。”说着话郝南村的身体开始变淡,轮廓也开始消失。只一瞬间的功夫何夕的面前便只剩下了一团虚空。
但是何夕的姿势没有变化,他依旧一手执锤一手执钉,脸上满是虔诚地望着苍穹,目光里有希翼的光芒闪现,他的口里念叨着什么,就像是在祈祷。
大约只几秒钟的时间郝南村突然又出现在了何夕面前的金属圈里,他的脸由于极度的惊恐已经扭曲变形,看上去令人害怕。
“你做了些什么?”郝南村挣扎着大叫。
何夕低叹口气,“你终于知道害怕了。你知道你的老师江哲心博士临死前对我说了句什么吗?”
郝南村面色变得像纸一样白,额头上冒出汗水。“他……说什么?”
“他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夕指着那个金属圈说,“我给它起的名字就是天网。其实很简单,它并不是单一的,在六道世界里的同一位置里都有这样的一个圈,所以无论你逃到哪一层世界都会发现自己刚好仍然被它牢牢地箍住。这就是天网。”
“天网。”郝南村面无人色地重复着这个词。
“你以为我每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享受这种令人作呕的狂热崇拜吗。”何夕鄙夷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承认那种滋味的确让人飘飘欲仙,但是它不值得我留恋。你想主宰这个世界可我不这么想,我从不认为哪个人有权那样做,而且我说过的,我相信报应。我每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你。如果你想避开我的话我是毫无办法的,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切。我知道这样的盛会对你的诱惑力是不可抗拒的。你不是喜欢万众的膜拜吗,你不是喜欢坐在宝座上面高高在上的感觉吗,我全给你。当然,还有天网。为了布置好这些,我在每一层世界里费尽周折。”何夕撩开衣袖露出伤痕,“这个位置在其中一层世界里甚至是火山口。”何夕扫视台不过——”何夕露出冷酷的表情,“他们将亲眼看着你死。”
“还有这根取自魔鬼身上的铁钉。”何夕将手里的器物高高举起,“它也不是单一的,在六道世界里都安排有一根这样的铁钉。你无处可逃了。”
郝南村彻底瘫软了,他的身体剧烈地哆嗦着,汗水从他的脸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你放过我吧。”他呻吟着哀求,“我不是人,你不要杀我。”
何夕用更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到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他的眼里有隐隐的泪光闪动,他的眼前晃过一些故人的面孔。“想想为你而死的那些人吧,想想你将把世界引向的去处吧。这就是你的报应。”何夕突然举起了铁锤,“纳命吧——恶魔。”他高声喊道。
全场哗然。
“以圣灵的名义——”何夕击打着铁钉。
血光飞溅。郝南村在惨叫。人群发出惊呼。
“以圣子的名义——”何夕睁大了双眼,污血溅得他满脸都是。
郝南村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已经说不出话。
“以死难者的名义——”何夕继续挥动铁锤。
郝南村的身躯扭曲着忽隐忽现,他在六道世界里左奔右突但是却无路可逃,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是要暴突出来。污黑的血顺着铁钉往下淌。
“以正义的名义——”何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