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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王之觞作者:苏亓-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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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允摇了摇头,下巴抵住亓珃的肩窝,声音沉在他的发丝里。
    “其实,那不是第一次。早在我抱你回书房的时候,你在昏迷中唤我的名字,让我吻你,那个时候我便……”
    他顿了一顿,声音更低了下去。
    “我想,我也许爱你,很久了。”
    亓珃怔住,很久没有回神。
    不敢相信这是苏允会说的话。
    这样的表白,这样的话语。
    他的爱一向深沉含蓄,怎会,怎会将这些本该烂在心里的话如此直白的说出了口?
    “苏允……”
    亓珃哽咽,紧紧抱住他的人。
    不要,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让我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你。
    再次失去你,我,会变成怎样?
    (《篇十一 生死》完)

    篇十二 流觞

    287 亓珃 – 忘却

    珃钦七年,春。
    一年前的同一个季节,我走下清凉山。
    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每当看到从泸城传来的书信,便也会欣慰的微笑。
    毕竟,他还活着。
    这,还不够么?
    那年春天,玉泉谷。
    曼陀罗的剧毒在苏允身上肆虐。他的功力深厚,伪装得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深夜里,他悄然起身出门后才猛烈咳嗽,我用被褥蒙住嘴巴,哭红眼睛。
    然而那不长的岁月,却是我记忆里,与他最甜蜜的时光。
    山谷郁葱,鸟鸣清幽。
    躺在山坡上看向天穹,头顶的浮云,总是让人想起天长地久的话。
    苏允说:“亓珃,我爱你。”
    这三个字,我本以为一生都听不到。
    可如今字字在耳,却依旧心中充满悲伤。
    他是说着这样深情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白老人回到清凉山时,苏允已陷入昏迷垂危。若他不冒险为我换血,那么以我的体质根本等不到再世华佗。
    起死回生之术并不存在,但苏允的师傅确实有回天之能。看着爱徒毒发昏迷,老人心痛不已。即刻令童子将人抬入灵洞,施法救护。
    我在洞外守了三天三夜,直到老人出关。
    他告诉我,毒已经逼出来了,可是人尚未醒。
    我来到苏允床侧,俯身去亲吻他的唇。指尖描画他的眉目,泪水滴落他的掌心。
    为什么不肯醒来,苏允?
    你忘了你说的话么?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过爱我,却从未答应永不分离。
    老人说,他的身体被剧毒侵害,但若有求生的意志,便仍有望醒来。
    求生的意志?
    是。
    老人凝重的点头。
    他的呼吸逐渐微弱,心跳也在减缓。也许,他并不想自己活下去。
    有些事,若无法面对,往往选择死亡来了结一切。
    老人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我,慈和温暖。
    我的心却在一瞬间跌入冰谷。
    苏允,醒一醒!
    我摇晃着他的身子,怒吼。
    为什么不肯活下去?为什么选择死亡?
    爱上我的你,让你自己无法面对了么?
    苏允,你回答我!回答我!
    苏允一动不动,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的眉目如此安详,睡去的容颜安心无比。
    我呆呆的望着他,这才发现,那段甜蜜的时光里,这个男子的微笑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与愧疚。
    这一路走来,没有一刻不是在理智与感情间挣扎。我分明看得清楚,却如何又要逼他至此?
    也许我是太粗心了,也太幸福了,竟然丝毫没有体会他微笑背后的辛酸,爱怜之后的痛苦。
    老人说,有一个方法也许能唤他回来。
    我问,那是什么?
    忘了你。
    忘了曾经的一切。
    那么他便不会再被愧疚与感情撕扯,不会再被折磨的深渊拉入死亡之谷。
    我抬起头。
    那么,让他忘记我吧。
    我说。
    孩子,你不后悔?
    老人的手指抚去我面上的泪水。
    我摇了摇头。
    不,我不后悔。
    只要,他能活着。
    活着,让我独自忍受相思。
    用他的告白填补余生。
    苏允说,亓珃,我爱你。
    我下山的时候才明白,原来,这唯一的一次主动是他临死前的放纵。
    他如此温柔,又如此残忍。
    让我刚刚得到,就已失去。
    忘了我吧,这是你对我的惩罚,是你对忠贞的执着,对人伦的扞卫。
    回首,我看天边的云。
    还是那么逍遥,那么舒展,让人想要说天长地久的话。
    苏允,我爱你。
    爱到,心甘情愿让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
    我,成全你。
    
    288 苏允 – 苏醒

    我醒来时,黄叶飘零,天已秋。
    一个小童子在床畔看着我睁眼,亮晶晶的眼睛弯起来,笑了:“师兄,你果然醒了,师傅没说错呢。”
    “师傅?”
    “是啊,师兄,我是小九,师傅的第九个弟子。”
    “小九?”
    “嗯。”他点点头,“师兄你失忆了,所以不认识我啦。我带你去见师傅。”
    我被带到一个老者面前。老者须发皆白,清癯矍铄,在松下迎风而立,仙风道骨。
    老人看着我,笑容慈霭亲切。
    “苏允,你醒了。”
    苏允?
    “对,这是你的名字。”
    我开始回想,忽然头痛欲裂。
    小九告诉我,我中了剧毒,命虽捡回来,脑中尚有瘀血。是师傅救了我。
    我尝试着回想以前的事,但都会被剧烈的头痛制止。
    师傅说,不必强求。若能想起便终会想起,若想不起来便随缘吧。
    我点了点头。
    但夜深人静,总有影像在眼前脑海浮现,一些事,一些人。忍不住要去抓住,而后,便是一次更甚于一次的头疼不止。
    小九担心的看着我。
    “师兄,如果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师傅说了,你这样下去病总好不了,会有性命之忧。”
    我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好,我不去想就是了。”
    小九十一二岁,体弱多病,被抛弃在荒野。师傅把他抱回山上,习武炼气。他底子太弱,总也长不高。师傅习惯云游四方,偌大的东临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我伤势未愈,是个卧床的废人,天天忙进忙出的只有小九一人,打理山上一切,还要照顾我。
    一个月后,我扶杖下了床。茅屋外秋高气爽,云卷云舒。
    深深吸了口气,再呼出。
    往事随风去,雁去不留痕。
    若他日重遇,便也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师傅说,随缘而已。
    自从不再回想过往的一切,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小九看着我,笑得很开心。
    “师兄,你的病快好啦,真好。”
    我走过一片草地,穿过矮树丛。
    一头梅花鹿从树后露出眼,眨了眨,向我跑过来。
    “阿黎。”我唤它,“好久不见。”
    小九来找我,我招手叫他,“来见见阿黎,我下山的时候,你刚来。阿黎是二师兄救回来的,一早就被带走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小九呆了呆,突然跳起来。
    “师兄,你想起来啦!你想起来啦!”
    我愣住了。
    啊,是。我想起了阿黎,还有师兄弟。
    我的名字是苏允,是师傅的第六个弟子。八岁上山学艺,每年入冬便下山。半年在山上,半年在城里。
    泸城是我家乡,离东临很远。快马加鞭,风餐露宿,我会赶回家过年。
    父亲苏宗观,曾任职京中,我十五岁艺满辞别师傅时,他因身体之故已辞官归田。苏家世代书香,父亲嘱我读书。武艺不过防身,他劝我仍旧走仕途之路。
    我想起来了。家里有母亲。父亲不曾纳妾,与母亲恩爱和睦,我还有一个小妹,比我小六岁。我们都叫她敏敏,母亲一直想要个女儿,多年后如愿以偿,敏敏被我们宠大。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和小九在山口等师傅回来,师傅把青骡的缰绳交给小九,拍拍我肩头的雪。
    “苏允,是该下山的时候了。”
    家里早已有人在山下的镇子上等。一个忠厚的老仆人一见了我便跪倒,老泪纵横哽咽道:“大少爷……”
    我扶起他,用力的抱住老人的双肩。
    “忠叔,我回来了!”
    忠叔的身旁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年,也已泪流满面,哭红了眼睛。
    “公子……”他唤我。
    我愣了愣:“你是……”
    少年哭得更伤心。
    “他叫绻心。”忠叔留意着我的脸色,“大少爷……不记得了?”
    绻心扑倒在我面前:“公子……公子,你不认识我了?”
    我赶忙扶起他,仔细看了看少年的脸,茫然的眼神令少年泣不成声。
    我歉然看着绻心:“对不起,我失去了一些记忆。”
    绻心擦去眼泪,努力挤出笑容:“不不不,公子你不用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小九告诉忠叔他们我的病,绻心是个体贴的孩子。
    我更加觉得愧疚,摸了摸绻心的发顶:“你叫绻心?给我点时间,我会想起来。”
    我想起了师傅,师兄,阿黎……父亲,母亲,妹妹……忠叔……
    但我不认识绻心。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回家的路上,我在车上问绻心。
    绻心低着头,神色有些慌张:“公子想不起来的话就算了。我……我是服侍公子的人。”
    我看见忠叔对绻心说了些什么,这孩子支支吾吾的大概跟此有关。
    我笑了笑也就不难为他,这些事总会慢慢想起来。不必太着急。
    泸城的老宅位处城西,望着一路熟悉的风景,心里很踏实。
    母亲和敏敏大早便在街口望,见到我,相拥而泣。
    我问起父亲的病,母亲笑笑说,还是老样子,你回来就好。一家人终于这一晚吃了一桌团圆饭。父亲的老寒腿下不了地,但也出来跟我们吃饭,看见我眼中也泛光。
    “回来了。”淡淡的说了一句,“坐下吃饭吧。”
    我被敏敏从地上搀起来,她拉我,“哥,你坐这里。还记得不,你以前都是坐这里。”
    我看了看八仙桌的东首,突然想起一个人,问道:“敏敏,你青儿姐姐呢?我回来,她知道么?”
    敏敏愣住了,拿眼睛去看母亲。母亲不说话,别过脸去。
    “怎么了?”我讶异的问。
    父亲看了看母亲,她在摇头,父亲说:“迟早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就告诉他。”
    我的心一沉:“青儿……怎么了?”
    父亲沉声道:“你不记得了么?青儿那孩子已经去了。她去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我呆在当场。
    很久,才颤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
    记得珃钦一年秋天,我上京赶考。青儿的姑父在都城为官,她便跟着我入京。当然是以探亲为名,但实际我们早已定下亲事,也曾一道出门远游。她跟过来,父母和倪家二老并无异议,只说若我高中,便一起去国都把亲事也办了。
    珃钦二年春闱前夕,青儿随我一同住在父亲为官时置下的旧宅邸。日常杂务忠叔带着人打理。我的起居却是青儿在照料。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月明花暗,红袖添香。
    我与青儿青梅竹马,相知甚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为会试做着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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