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觞作者:苏亓-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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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帘幔落地垂挂,室内烛火摇曳,俏静无声。
亓珃挥手令连芳退下,自己慢慢走了过去。
烛光晃晃,慢慢的在那道淡色帘幔上勾勒出他的人影,但那挂了整整一壁的幔子料质刻意的异常厚沉,即便近在咫尺,对面的人应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亓珃望着自己的影子出了会儿神,方才在帘前的一张锦榻上坐了,穿过厚厚阻隔,慢慢的伸过一只手去。
立刻,这只手被人握住了。
那个人的掌心很暖。
依旧,很暖。
亓珃闭了闭眼,将身子在靠背上舒展,帘后传来男子低沉却清朗的声音:“臣,苏允见驾。”
亓珃没有说话。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并没有说过一个字。苏允也不再说什么。
掌心微热,一股浑厚绵长的内力通过五指的交触传了过来。
帘幔一动不动的垂着。
过一刻,亓珃微睁开眼来。烛火摇晃,带来一阵恍惚,似乎是有什么在撩拨帘角,想要掀开这重阻隔。
他……仍想要见自己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
其实只要掀开这道帘幔便能如愿,但那个男子即便当初是那般渴望,却仍旧没有做过一次这样的尝试。
心里明白会是这个结果。毕竟,这一个人,他太熟悉和了解了。也正因此,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而这样的安排,让亓珃安心。
也许只是时间。
给他时间,一切都可淡忘。
男子推助过来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引领方方服用下去的净血,滋润伤后虚弱的身体各处。
与往日略有不同,有一股恶心之意随着那股流转慢慢升腾而起。
亓珃皱起了眉头。
近一个月以来,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过去的每一日,苏允的推宫活血都能令他经络疏通,四肢百骸无不舒爽。而今天却有些不同。
抚着腹部压了几次,那呕心之意却愈发明显,亓珃不自觉的便想要将手错开,以阻住那股仍自源源不断输来的强烈真气。意方动,忽而却又想到,运功之中不能轻易打断,否则运功之人会有走火入魔之忧。只得又硬忍了一回。
又过片刻,却到底撑不住,俯身便呕出了一口污物。
掌中顿时一凉,凝神运功中的男子似乎吃了一惊,“怎么了?”
“唔……”
亓珃皱着眉按住腹部,仍觉恶心不断,一时说不出话来。
“君上,怎么了?”
苏允的声音有些哑,掌心催动而来的热流已然停了,他仍是握着他的手,“出了什么事?你……在吐血?”
亓珃接连又呕出一些胃中残物,已感觉舒服许多。
抬眼去看着那道微有摇动的帘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帘后的人静了一刻。
“你等一下。”
握着的手被轻轻放在案几上,苏允的脚步很急,殿外传来人语,少顷,有人在外高声道:“君上,微臣太医院冯乙求见。”
冯乙的医术称冠天下,近来圣体违和,几乎所有太医院的领班医官都夤夜值守。
亓珃在心中微叹了口气,开声道:“进来。”。
帘外响起脚步声,是苏允又回到暖阁之中。
亓珃慢慢抽回手来。
连芳领着冯乙入殿,见吐了一地污物也是吃惊,忙过去将亓珃扶回床上躺好,搬了个凳子让冯乙坐了切脉问诊。
“如何?”
连芳看着冯乙脸色,紧张的不敢大口呼气。
冯乙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将亓珃的手腕放回床畔,跪地道:“君上圣体万安。”
“冯大人,”连芳有些着急,疗伤途中突然呕吐情形罕见,这时分实在不是再说这些虚套话的时候,“君上的身体到底如何?”
“君上身子无碍。”
“那为何呕吐?”
冯乙擦了擦满额汗珠,喘了口气道:“敢问君上,今日在疗治之前是否曾引用与往日不同的茶水,此茶中似有与净血相冲之物,因此导致呕吐。不过,既然吐出来已然无碍了。”
原来如此。
亓珃微微颔首,是那云丝茶的缘故。
连芳如释重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帘后屏息静听的人亦发出轻微的呼气之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苏大人!”
声音传自暖阁,乃是廊下听候差事的小内官所发。
亓珃心中一跳,不由坐直了身,却听苏允更显低哑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可是……”小内官的声音惊惶不定。
亓珃脸色微沉,向冯乙道:“你过去看一下。”
冯乙赶忙起身,连芳打起那道帘子让他过去。
冯乙尚不知原来这寝殿与暖阁只是一帘之隔,未来得及惊讶却见连芳已将帘子放下,一掀一放,不过转瞬间事,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任何东西。
苏允现挂着太医院一品医官的虚名,冯乙却只闻其名,并未见过真人,此刻一见,很吃了一惊。
这个已在传闻中久仰大名的男子,体格清健,眉目俊朗,本是世间难得的好面貌,但此时却是一脸苍白如雪,唇边一抹嫣红被他草草用袖子抹去,只是胸前衣襟上还残留大片暗色,想是方才狠呕出几口血出来。
没等冯乙开口,苏允向他拱手一礼,道:“不劳太医看诊,苏允无碍,只是方才收功急了些,气血逆流,吐了几口血也就好了。”
冯乙看他脸色颇差,犹豫道:“还是让下官为苏大人把把脉吧?”
“不用了。”苏允推辞道,“我真的无碍。还请太医再仔细瞧过君上,吐出茶水后,是否能再行疗治?”
冯乙道:“苏大人请放心,只要日后不再在行功之前饮用那茶水,之后应都无大碍。”
苏允点头:“如此便好。”
142 甚好
冯乙重回到寝殿,因未能帮苏允看诊,颇有些不安,回奏道:“君上……”
“知道了。”亓珃只轻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连芳送冯乙出去,回头来远远望见亓珃脸色,心中有数,便把殿门阖上,亦遣走暖阁中闲人,向苏允道:“苏大人若完事了,自行出阁便可,奴才们都在廊下候着。”
苏允点头,看他把阁门小心合起,便走回去隔帘重在矮塌上坐好,等亓珃过来。
等了许久,却不见帘后人的动静。
踌躇片刻,这样静等终究不妥,方要询问,却听帘后少年淡淡声音响起。
“苏允,你也走吧,今日就到这里。”
苏允愣了一下。
这是近一个月来,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自那夜之后,再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
心中蓦的一痛,过了片刻,方能开口。
“君上,此活血推宫之术需连续数月不可停,否则前功尽弃。今日尚未完功,若仍可支持,还是坚持一下为好。”
许久,帘内再无人声。
“君上,”苏允知他之意,不由有些发急,“休克之症十分凶险,此时虽无异状,若停了输功,倘或一时复发,后果难以预料。”
亓珃仍不说话。
“君上……”苏允喉头哽了一下,半晌,方接道,“微臣……我真的没事,方才些许内伤不碍事的。”
话已至此,苏允不知还能如何相劝。
如果……如果可以看到那张面容,也许他能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或者言语能够打动他回心转意。但是现在……
又过了良久。
“苏允。”
轻声一唤,隔帘而来。苏允心中一颤。
“臣在。”
那淼若烟云的声音似顿了一顿。
“你进来。”
半晌,“臣……遵旨。”
厚沉帘幔被一只手轻轻拨开,他走进去,微垂首,向前几步,跪倒,行礼。
“苏允见驾。”
亓珃看着他的发顶,“把头抬起来。”
苏允顿了一顿,慢慢抬起面孔。
四目相交,相视,一刻。
恍若隔世。
亓珃唇角微屈,淡漠一笑,微转眸光向床前矮塌示意,“坐过来。”
苏允仍在愣着,忽而低了头,没有动。
亓珃转开目光,不再看他,淡淡语声道:“寡人听闻,你师傅天白老人的推宫之术本应自灵墟直接注入为佳。其效果比五指输功要快数倍,不知是否属实?”
“是。”
苏允深深吸气,不知是否因那语声安详宁谧,令他一颗燥乱纷杂的心也慢慢平复。
“君上所言属实,我门真元多蓄与任脉前五穴中,而若输功运气,以在灵墟注入为上。”
“既如此,”亓珃伸手指于床畔矮凳之上,“你坐在这里,直接为寡人在灵墟推宫便可。”
苏允仍是顿了一下,方道:“是。”
起身慢慢走去,在那凳子上坐了。向床前看了一眼,亓珃也正看他。目光沉静,略带凉意。
苏允垂眸:“请君上宽衣。”
亓珃慢慢将身上薄衫褪到肩外,苏允向那雪肤看了一眼便侧了脸去,一臂伸出,抵在左胸前的灵墟穴上。
“请君上坐好,微臣……输功了。”
亓珃微微“嗯”了一声,仰身靠主床栏,长发披落,脸斜向里转过。
苏允双眼早已阖上,却仍在肌肤相触的一瞬眼前蓦的闪过无数画面。
那一夜,雪肤,柔眼,红唇,纤细腰肢,紧致热穴……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想起这些荒唐得可笑。但心跳急速加快着,并非理智可以控制。
调息许久,终于安定。
少年没有说话,等着他,并不着急。
苏允想起那日白玉延的话语。
“从此后,他与你,只是君臣,再无私情。”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句话,这多日来想起,令人心安。
多少恨意,多少愧疚,多少温存,多少怨怼……这句话后,便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见他,每一日隔帘相握,都有掀开那阻隔视线的帘幔的冲动。
他想见他,想看一看他的脸,而已。
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只是,想,罢了。
但他既不愿意,便也忍住了。
现如今,终于相见。
相见后,亦是君臣。
未料会如此平静,虽然也有一刻心跳如狂。
但终于,一切寂灭。
只是君臣。
他不再恨他。
他也不再爱他。
只是君臣。
如此,而已。
甚好。
甚好。
以上第七篇 君臣 完。
篇八 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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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夜奏 (上)
东岭复源城城破沦陷的消息在午夜传来。
在府邸中熟睡的韩丹林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得知消息后便是一头一身冷汗,差一点连靴子也顾不得着上就要奔入宫去。
待他坐着被抬得飞也似的轿子来到值夜的朝房,枢密使李非凡,兵部尚书骆均薪,侍郎元嘉,内阁大学士阎黎,方文远,屠临等军机重臣都已经到了。
他人刚跨入院中,后面拄着拐杖气喘呼呼紧接着落轿的正是左宰辅谢丰。
“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李非凡。
“形势……不太好。”
李非凡语声艰涩,顿了顿,吸了口气道:“没料到,逻军来得如此之快!”
人人听得此语,都知局势发展大出所料,不由相顾失色。
入冬日久,夜风如刀,所有人却都是汗出如浆。
韩丹林几乎声音都是打着抖的,“消息必已传入内廷了吧?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求见君上!”
“不错。”阎黎道,“我已让内侍进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