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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王之觞作者:苏亓-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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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话声音压得很低,除了苏允冯乙之外无人能闻。
    苏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请公公向亲卫统领通报一声。我想多一个人应该无碍?”
    冯乙略有沉吟插了话来道:“应该无碍吧。方才拦截苏大人的侍卫便是亲卫营副统领乾鲲。看样子,他对苏大人颇有照顾,不然也不会帮我们传话了。只是……”
    他又望了望连芳,连芳当然懂他的意思,也是皱眉沉吟,接着话道:“只是君上的意思……苏大人且稍候,等奴才去禀明君上。”
    “不。”苏允却一摆手,“只要乾鲲首肯,我便登舟。连公公,你等我上船之后再将此事告知君上。”
    “这……”
    连芳愣了一愣。这不啻先斩后奏?君上若怪罪下来……
    “君上若怪罪下来,由我一身承担。连公公,请你务必照我的意思去做!”
    难得的用了如此强硬不容拒绝的口气。连芳眼里的苏大人从来都是恭谨温和的。仍是愣了一愣,不由自主便垂首,“是。”
    冯乙却似松了口气,想说一句,“也唯有此才是上策。”却到底没敢把心中感受真的说出来,向苏允微微一笑,跟着连芳转身走了。
  
    192 知道了

    知道是冯乙辖下太医院的医官,又有亓主贴身的大太监担保,乾鲲很爽快的就下令放苏允登舟。
    因着那份毫无来由的好感,这位出名不苟言笑的御前铁面亲卫统领甚至还默许了那男子身边的小侍从随行。
    对于乾鲲来说,像苏允这样的人实在是看之不厌,些些无伤大雅的通融施惠,只要能让那男子展眉舒心,他并不吝啬。
    然而自惊鸿一瞥开始,这位让人挪不开眼的清俊男子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拘束包裹,细细留神他的言谈举止,竟是没有一刻能真正的展开蹙眉,放松一笑。
    乾鲲觉得不解,亦十分好奇,想着若有机会必要寻出个究竟来。
    跟随王驾渡河的随行人员比初出国都时少了十之八九。所有的禁卫营,御林军及两营扈从兵将被御旨留在南关之外,跟着上船的只有贴身宫人,内官,觐见必需的礼部干员。算下来,不过二三十人。
    乘载的云帝专属御舟非常巨大,且速度极快,是普通船只的两倍。云河虽称为河,事实上是一片云泽汪洋之地。渡过这片云泽,便算是正式的进入了帝国北域。第一城名曰稽首,顾名思义,是“入域子民,朝圣帝都,万众稽首”之意。
    亓国随行者中也有未看见过云河的,虽有百余名陛下御前亲卫持械冷然侍立,这种名为护送实为监守的凛然气氛仍旧锁不住人们的好奇之心。有几个大胆的官员和内侍忍不住靠近船首,迎着湿润的风,看两侧船只被巨舟飞速抛离退后,河面一片苍茫如雪,脚下身畔都是白雾缭绕,真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除中央主舱外,巨舟前后及两边各有足可容纳百人的副舱四座。奉旨迎接的亲卫营占了前后两舱,左右的两舱便安置了亓国随行官吏。虽说是舱,实则不啻于一座官宅的规模,前有厅堂,后有卧房,布置简洁大方又不失尊贵之气,显出巨舟拥有者的气度身份。
    苏允带着绻心随冯乙住进左舷的副舱后堂。连芳在船刚刚起锚之后便向中央主舱去了。
    比起苏允的镇定自若,冯乙反而显出些许不安。直到近午时分,连芳方抽空派了一个小内侍送信过来,说是已经禀明君上苏大人登舟之事,君上说:“知道了。”
    知道了?
    只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么?
    冯乙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转念一想,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莫名的意外之感。也许,君上应该会为如此先斩后奏的冒犯举动怒斥责?最起码,应该召见一下苏大人,问个情由?
    无论如何,只是这么“知道了”三个字,似乎太过平淡。
    而君上自被姚金霖恭恭敬敬请入主舱之后便未曾露过面,大半日过去,偶有礼部官员被召见问询,冯乙自己也照例请见把脉,只有苏大人被冷落一旁。
    冯乙不禁在想,那三个字是否亦有另一层含义?人虽在咫尺,依旧拒不相见,君上对苏允确实已疏远到了连面都不愿再见的地步。
    唉……心中一叹。
    流言纷纷,这君臣二人的纠葛冯乙贴身伴驾多日,比之他人要了解许多。自然的,祸从口出,他从不敢因好奇而多问连芳一句,但多少看出些许苗头。
    这两人之间,并不简单。
    这是他所肯定的事。但并非如传闻中被简化了的国主与宠人的关系。
    到底是如何呢?
    冯乙自猜不出。只是,看着那纵马追来的青年男子时而流露的怅惘神色,便觉心中惴惴,亦有说不清的愁绪萦绕徘徊,驱之不去。
 
    193 寒潮

    横渡云河的船只所用木材均为云岭上的千年浮木。只因云河非普通河水所聚集而成,遇物能沉,非这种特殊树木的枝干不能承载人安全渡过。
    普通的浮木舟到彼岸大概需时三日两夜,而巨舟奉旨办差,不仅速度惊人,前后亦有守河都护派专员开道殿后,因而一路畅行无阻,只需一日便可抵达。
    日落时分,苍茫云海隐约有红霞浮动,天色却仍旧如同日中时一般,半点不见暗淡。北域云岭之上所俯照而来的神光把日夜的分界变得不甚分明。船只平稳比之路上行车更显舒适,这一整天的旅行将要结束之时,亓国众人都觉时光飞逝,尚未察觉便白马过隙。
    因不用过夜,众人皆未曾打开行囊,算着时辰已该到了登陆之时,却迟迟不见亲卫营传来消息。
    直等到用过晚饭,才有高大冷漠的帝都侍卫过来传话,因河岸遇到百年一遇的春潮,所有船只无法靠岸,今夜要在舟中度过。
    众人也有未知云河春潮为何物的,便有那曾经陪驾入都的老内官向大家解释,这是一种足可激起百丈狂澜的大潮,因月汐而发,却不多见。今日遇到,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晚来果然风疾,巨舟离岸半里,远处可听隆隆轰鸣之声,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天光亦暗淡下去,一层层的雪霰被春潮涌动扑向河中的船只,如下起一场漫天大雪,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立于船舷想要远观大潮的人们纷纷躲入内舱,翻出御寒冬衣裹在身上。舱中亦有军士在各屋燃起火炉,围炉而坐,人们才不致觉得天寒地冻,如入寒渊深处一般。
    冯乙搓着手自主舱中问脉回来,喝下满满一碗姜汤才觉身子暖了一些。走去自己舱房时路过苏允的屋子,里面灯光灼灼,显见主人并未入睡。他想起了连芳的话,仍是犹豫了一下才去敲门。
    苏允见是他来,并不如何惊讶,请到屋内坐下,便开口问道:“冯太医,君上素来畏寒,今夜脉象如何?”
    冯乙道:“脉象平稳,倒无不妥,只是寒气太甚,只怕不能安枕。”
    这后半却是连芳的原话。等他把脉后退到外间,连芳跟出来满面俱是忧虑之色。
    “冯太医,冬衣与炉火似乎都不能抵挡如此寒潮,你可有什么方法让君上解除不适?”
    冯乙想了一想道:“唯有加速体内气血流传,靠自身抵抗外寒了。连公公,你可曾用热水为君上沐足?”
    “试过了。”连芳只觉更加忧心,“之前这个法子都很奏效,但今夜冷得太过厉害,您也瞧见君上面色,便知仍是不妥。”
    冯乙沉吟:“连公公可懂经络穴位?你可在君上足底顺序按摩,或可奏暖身之效。”
    连芳亦沉吟:“懂是懂的,但……”
    但君上不喜被人触碰,即便是贴身近侍如他,至多也只是偶尔的搀扶或沐足时的轻微擦揉而已。
    两人一筹莫展,一刻,却都想起一个人来。
    “不知苏大人可否为君上御寒?”
    将前因后果交代一遍,冯乙问这句话时仍是迟疑犹豫的。先不说君上的意思,光是苏允,在宫中之时便极少主动求见。冯乙不知这个不情之请是否会令人尴尬难堪。
    “当然。”
    苏允极快的回答令冯乙意外,说完这句,他人已站了起来。
    “冯太医,我这就去请见君上。”
    这样干脆爽利的态度更让冯乙吃惊,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那男子已快步走出门外,匆匆脚步毫无犹豫之意。
   
    194 求见

    苏允在主舱外厅等了半晌,才见连芳急急出来。
    “苏大人,君上让你进去。”
    苏允点了点头,问连芳道:“连公公可有禀明我的来意?”
    “不曾。”连芳摇头,看了他一眼,面上显出些许晦涩之意,“这事……还是苏大人自己说比较好。”
    苏允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此来已做好了不被召见的准备,等了这许久,得来这样的结果,并非不意外的。
    亓珃确实并不想见他,但似乎没有不见的理由。
    于是,犹豫良久。
    这犹豫令他心生厌恶,何时何地何人,曾令自己如此举棋不定?放不开丢不下?
    这个人,当真是命中的克星么?
    看着进来的男子仪态从容的矮身跪倒行礼,他的心中更有无限恼恨之意。
    自己的逡巡挣扎,在这男子面前显得多么孱弱可笑。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在乎?
    “君上,微臣冒昧,入夜求见。”
    座上的人淡淡开口。“何事?”
    “春潮森冷,君上畏寒,冯太医建议以足底穴位按摩之法暖身驱寒。若君上不介意,微臣可效绵薄之力。”
    亓珃闻言愣了一愣。
    他深夜求见已让他惊讶,而这来意更令他心下蓦地一跳。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苏允么?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肯说这样的话,肯做这样的事?难道他不知道,即便是点到为止,这手足相触的肌肤之亲仍是暧昧难言。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跪在地上的男子却缓缓抬起了头来。他的目光清明安然,将深夜独处中隐隐浮出的那丝晦暗不明照得没了踪迹。
    他的唇动了一下,亓珃挥手,知道他又是要说什么“君上身系社稷安危”的理由。他追来,他求见,这一切不过是凭了良心而为。只有自己,做出疏远冷落的样子,心中却仍不得清净。
    “好吧。”
    这样回答。
    还是答应了。既然他要为社稷出力,为国家着想,抑或为此前种种还债而来,那么,拒绝并不明智,且随他去。
    等到他觉得做够了,安心了,自然便会离开。
    离开,还他一个清净。

    195 温暖

    苏允站起,走过去,在座前蹲下身。
    亓珃又是愣了一下,才拨开他伸向靴底的手,“我自己来。”
    忘记了用“寡人”这样疏远的自称,亓珃微蹙起眉头,俯身脱掉鞋袜。苏允半蹲着,一膝跪地,姿态庄重而恭谨。
    不知为何,这种仿佛内臣服侍时的举止令亓珃不舒服,他偏转面孔,靠在了椅背之上,伸直双腿,脚抵住御座栏杆。
    “坐过来吧。”
    这样吩咐着,并不想在这种时刻看清男子的脸。耳中听到他回答一声“是”,犹是恭谨从容的,人斜签着坐到宽大御座的边缘。脚底一热,是指尖触碰到了足心,带来一阵心颤。
    苏允亦是一颤。
    眼前,这双无暇玉足并非第一次见,那清波殿一夜的种种突如其来的便自脑海中闪过。
    不。
    默默的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放纵回忆的时刻。而这回忆,也早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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