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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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着的视线里隐约能够看见一点月光,清冷得没有温度一样,照不清他的路,除了耳畔回响的那个小姑娘跟自己说的,熬下去。
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至亲受难的画面,那些过去相处融融彼此照顾的家人都在受过折磨之后面黄肌瘦、窘迫悲苦。那些叹息跟哀嚎冲撞着耳膜,临近死亡的恐惧在身体被逐渐掩埋的过程里不断放大,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害怕,只是想在这样的时候叫一声过去亲人的名字。
“小哥哥,你确定他会来救你的吗?”那时候红裙女童看着夙涯问道,眨巴着双眼,期待里又充满疑惑。
他点头,却仿佛并不肯定,私心里甚至觉得要这个小姑娘为自己传递信息给易谦实在是太过天真。但莫名地就是这样以为了,凭着易谦三年来那一声声“阿夙”,每一次含笑叫他,眼底氤氲开的关切与爱护都那样真实,三年了,即使只是捡个宠物在身边,也多少会有些感情吧。
紫衣少年温和的笑容开始取代脑海里那些灰败伤痛的画面,从江南烟柳到帝都风光,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自己身前,那样的高度对他来说有些难以企及,但那个人愿意放下身段与他亲近,并且自得其乐地叫他的名字——阿夙。
是幻觉还是真实?
当易谦的声音传入耳际,原本正蜷缩在土坑里的孩子瞬间坐起了身,那样迅速而惊喜,不顾四肢百骸依旧的酸软,眼前即使被蒙着布条,他也昂首望着,仿佛这样真的可以看见那个人。
“阿夙!”易谦跳下土坑就冲到夙涯跟前,不顾孩子身上的泥土,一把就抱住了分别半月的夙涯,将他按在怀里,第一次欢喜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夙,我终于找到你了!”
尾音那一声感叹,夙涯听得再清楚不过,贴着易谦的胸膛,肩头那只手又一次温柔地抚上来,几乎跟心跳同步。
感觉到蒙着眼的布条被解开,刚开始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易谦的脸庞被月光勾勒,笑意满满,一目柔光,如旧那样叫着他的名字——阿夙。
想要伸手去做什么,夙涯这才发现双手被捆在身后根本不能动作。他便在易谦怀里蹭了蹭,才要开口说话,就瞧见易谦正帮自己解开绳结。
这样一弯腰,两人靠得更近,易谦的下巴几乎就垫在夙涯肩头,脸颊快要贴在一起,夙涯整个人都被抱在紫衣少年怀里,耳根能够感受到易谦呼出的气息,一阵阵地扑来,像要烫红他的耳根似的。
“阿夙?”解开了绳结却没有立刻将绳子解开,易谦仍旧那样将夙涯抱了个满怀,感觉到孩子在自己怀里直僵僵地不敢动,他遂慢悠悠地一圈一圈地将长绳从夙涯手腕上绕开丢在一旁,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孩子依依呀呀的声音从易谦怀里传来,易谦扶着夙涯的肩坐好,才发现自己一时得意居然忘记将夙涯口中的布团取出来。
“看我这会儿高兴得……”易谦笑着将布团取出。
夙涯看着那只手,手背上早看不见当初他咬的牙齿印了,但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在睡梦中忽然感受到的一阵温暖。那样的感受来得太出乎意料,太过靠近,真实得已经变得不真实了。因为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所以他不想再失去,于是那个时候他就牢牢地抓住了那只手,又觉得不够,一定要留下印记证明那是自己的,所以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指尖先触上孩子被泥土脏了的脸,易谦轻轻抹去,从眉到眼到颊,抹去了那张脸上还残留的惊慌与恍惚。
“阿夙,是我啊。”易谦去揉夙涯的头发,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告知出神的孩子,真的是他,他把他找回来了。
茫然地点点头,心里忽然就变得很安定,然后夙涯看见绽在易谦脸上更欣喜的笑容。
易谦没想到夙涯会这样主动地来抱自己。灰头土脸的孩子靠过来,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口,拼了命一样想要往里头钻,一个字都不说,就这样紧紧抱着。
该是觉得受宠若惊。
片刻的不知所措之后,易谦回抱住怀里的孩子,抬头望着此时正挂在树梢上的月亮,月光皎皎柔和,如纱轻薄,就这样披在夙涯身上,才真有种出尘清澈的感觉。
轻拍着夙涯的背,易谦柔声道:“阿夙,没事了,有我在呢。”
他是易谦也是九皇子(一)
自此之后,夙涯再没见过那个总是穿着红裙的小姑娘。
易谦与他说:“阿夙,事情都办妥了。”
春末夏初的时节,易谦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坐在身旁的孩子说道:“不过没找到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夙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如果真像易谦说的那样,事情都解决了,那些诱拐孩子的人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但是为什么一切依旧这样平静。
夙涯仍旧记得在他回到易谦身边第二日,往日看来悠闲的少年皇子便开始变得匆忙,时常与庄淮同进同出,在府里待的时间比过去都要短。
好几次夙涯早上去见易谦,都听见侍者说易谦一早就跟庄淮出去了,或者是快到晚膳的时候,也不见那个人回来。
有一回连桌上的长烛都快烧尽了,烛台上堆了好厚的一层烛蜡,就着最后一丝烛光,夙涯才看见从外头回来的易谦。
少年脸上满是倦色,却在看见夙涯的时候勉力撑起笑容,与孩子说道:“怎么还没有睡?”
夙涯小心地靠近,伸手想去扶住那看来疲惫的身影,却不想袖管才抬起,就被易谦捉住了手,拉着他就往他的卧房走去。
回廊上有月光斜织而来,夙涯就跟在易谦身边,他抬头看着眉间微愁的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事情……很难处理的吗?”
易谦闻言顿住身形,低头看着正抬眼望向自己的夙涯。担心关切之意从孩子澈亮的双瞳中透了出来,嘴角的弧度又翘起几分,握住夙涯的手也渐渐收紧,感觉到掌心中夙涯的回应,易谦继续带着他朝前走,道:“有些棘手,不过总能办好的。”
易谦从不骗他,所以夙涯一直都相信着少年的话。
“阿夙,幸好及时把你救出来了。”事后,易谦总是这样感叹着,抱着夙涯,有时还要在孩子颈窝里来回蹭两下。
易谦的头发摩挲在夙涯皮肤上,痒痒的,教孩子想要伸手去挠,却在最后就揽上了那人的肩。
“小家伙终于知道要给我些反应了。”易谦满意地将夙涯抱起坐在自己腿上,总将他当成七岁时的样子,笑道,“要是将来能遇见那个给你报信的小姑娘,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不知还会不会遇见了,茫茫人海,相遇的时候那样始料不及,分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要是可以的话,也就别再遇见了吧,看不见,也就能想着她兴许找着个愿意收留她的好人家,有了个好归宿,就跟他一样。
“阿夙。”易谦轻摇着夙涯的身子,道,“以后都不让你跨出这宅子的大门了,免得再走丢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地把你找回来了。”
“不……”虽然是反对,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却丝毫没有底气,夙涯甚至最后直接缩在易谦怀里,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易谦朗然笑了出来,将夙涯环在自己臂弯间,道:“跟你开玩笑的,要回头我出门不把你带上,得是多难熬。”
就像易谦身上的玉佩一样走到哪都带着。
夙涯这就伸手去触佩在易谦腰间的那块佩,触手即温,色泽温润,雕花精致,很是教他喜欢。
“阿夙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易谦将玉佩推到夙涯跟前,微微沉了声,像要夙涯注意听他说话似的,再又凑近了孩子耳边才说道,“可不许弄丢了,否则就把你交给庄淮。”
夙涯闻言即刻双手捂住玉佩护在胸前,那紧张得睁圆了双眼的模样教易谦忍俊不禁。
明知是易谦与自己开的玩笑,他却偏偏当真了,就是忽然怕这玉佩坏了或是不见了,就是这样双手捂着也觉得不太安全。
“庄公子?”夙涯见庄淮正从外头走进来,他便想要从易谦身上下去。
偏生易谦抱着他不放,低声道:“听听庄淮说什么。”
那一头庄淮瞧见园子里这两人亲密的动作,不由停了脚步,等了片刻不见易谦要放夙涯走的样子,他便继续上前。
待到了易谦跟前,庄淮拱手算是行了礼。
“那些孩子都各自送回去了吧?”易谦问道。
“能寻到家人的都送回去了,寻不见的,也都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了。”庄淮回道。
原本浮动在易谦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尽管那只手还扶在夙涯肩头,却隐有收拢的意思——夙涯明白,这是易谦正在暗中思量。
关于被劫持一事,易谦对夙涯所言一向甚少,倒不是欺瞒,不过确实不大好说。事情牵连有些广,其中不能出岔子,否则他们的日子就都没有如今这样逍遥了。
“五哥那里也都没事了?”易谦又问,眉峰已然蹙紧,同时他也示意夙涯先行离开。
夙涯就此从易谦身上下来,离开的时候听见庄淮说“五殿下那里也都已经说通了,就是三殿下……”。声音越来越小,再后面的话,他就没再听见了。
快要走出园子的时候,夙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易谦也正朝他这头望过来。天光明媚,照在那人身上,尽管还有连日来奔波的疲倦,却也将易谦衬得仿佛更加俊朗坚韧,比起过去,有了好些改变的样子。
易谦还坐在那张榻上,伸手朝夙涯挥了挥,见孩子就此离去,他便收起最后一抹笑意,转而看着庄淮,沉下脸色道:“这事是我做得不够周全,下个月三哥大婚的时候,先从礼上补回些吧。”
庄淮点头称是。
易谦望着方才夙涯离去的方向,那里一道拱门隔了视线,刚才还站在拱门下朝自己回望的身影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除了日光照着一边的墙头拉下一道影子,就剩下门前那条石子路以及路边种植的花草,看来满眼锦绣,其实若没有夙涯的影子,怎么看都仿佛有些空空荡荡的。
微微一哂,易谦朝后靠去就此倚在榻上,与庄淮道:“没事你也回去吧,这些日子也劳了你跑进跑出,多歇着吧。”
“谢殿下。”庄淮回道。
七月三皇子易康成婚,婚宴上一众皇子相聚,衣香鬓影,好一派皇室气度。
易谦与庄淮并没有掺和在众皇子彼此言笑的交谈间,两人就坐在一旁,啜着酒,看着往来宾客,看似惬意。
“九弟怎么默默地躲在这里了?”五皇子易筠笑吟吟地走来,不待易谦说话便坐在紫衣皇子身边的空位上。
“不敢打扰兄长们说话。”易谦拿过一只空酒杯为易筠斟酒,道,“五哥这不是就过来了吗。”
易筠只比易谦年长两岁,因着血脉相亲,眉宇间也与易谦有几分相似,只是易谦喜欢到处走,是以看人时的眼光也显得开阔亲善一些,至于易筠,则稍显深沉,笑意虽也可掬,却总有些教人捉摸不透的难安。
“说得好像兄弟们联合着欺负你似的,九弟说话几时这样酸酸的了?”易筠伸手在鼻底轻扇了两下,别有深意地看着易谦,唇边笑意不失,真像是在拿易谦开玩笑。
“五哥说笑了,兄长们对易谦照顾有加,怎么到了五哥口中就成了欺负了?”易谦举杯与易筠同饮杯中酒。
兄弟两人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