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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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景澜点了点头:“你要想要,朕会派人送去——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苍天素压根不关心张云松的伤势,仿佛那一刀不是他砍的一般,反倒对杀人凶器念念不忘。
这是一种天赋。景帝脑中念头急转,企图还原刚刚的景象,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怀里揣着一把尖刀,低垂着头,默默听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一切跟往常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脸上没有凶狠,眼中没有恶毒,他的手不是很自然地下垂着,左手紧握,右手摊开。在动手之前,他没有朝怀里看一眼,手也没有朝那个方向挪动一下。
当他跳起来的时候,心中没有犹豫,拿着刀的手更没有丝毫打颤,直到刀尖入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刀势也没有停顿,义无反顾地插入,最后卡在骨头里,用尽全力,也再不能深入半分。
到了现在,受害人生死未卜,苍景帝甚至似有若无地可以看见他心中的懊恼,于是越发兴致盎然。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半刻钟前杀人未遂,再怎么着,也该有些愧疚害怕吧?
从这几年易豪的监视来看,这孩子别说是杀一个活人,平日里连麻雀都不忍心看它活活冻死,捡到了都会捧到屋里去养上两三天。
苍天素闻言抬起头来,含笑脆生生喊道:“父皇!”
苍景澜心头一抖,心尖一颤,默然半晌,坐正身子挑眉一笑:“怎么,还有事?”
苍天素先是认认真真冲他行了一个叩首大礼,然后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朗声道:“孩儿希望,在这件事情揭过之前,您能让张云松给我奶娘道歉。”
苍天赐见鬼一般斜着他,偷眼见自家父皇嘴角的笑痕淡了,心知不好,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死命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
惹了这种事,父皇这么轻描淡写地处理,其实已经有被人说护犊子的觉悟了,这位居然还不满意?
苍天素恍若未觉。
果然,苍景澜沉默良久后,突然低低冷笑一声,低头摆弄着绣图繁杂的玄黑色衣袖,声音低沉悦耳:“你可知在宫中行凶,就算你是皇子,本来也少不了二十下板子。”意思是,把这事放过,彼此脸上都能好看不少。
苍天素再次抬头,紧盯着苍景澜眯起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孩儿愿挨。”
在这一刻,不只是苍天赐,连苍景澜都不自觉被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慑去了小半心神。
苍天素沉黑色的凤眼中,有异样光彩闪烁,耀眼夺目,其华灼灼。
☆、阿斗的幸福
苍景澜说到做到。
张云松伤口血还没完全止住,就被人从太医院的病榻上扯起来,硬拽着拖送到了庞龙殿。进门的那一刻,殿内站满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齐齐转头看着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连带着宫中有头有脸的宫女太监,少说凑齐了大半。
被人推倒在金黄色殿砖上,张云松看到他作为礼部侍郎的父亲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却是看也没有看他,惨白着脸直接软倒在大殿中央。
然后,完全懵掉的张云松就被他父亲连拽带拉,粗鲁地提了过去。就在这一刻,人群发出一阵小声的议论。
锁骨上的伤口裂开了,他疼得嚎啕大哭,然而没有人理睬。礼部侍郎只是死死按着他的头,朝面前的女人磕了一个响头,金砖跟额头亲密接触,金属的凉意一直渗透到心底。
“小畜生,还不快道歉!”张云松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在额头第三次重重撞在冷硬的地板上时,他终于用余光勉强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形象。
这个并不算多么漂亮的女人俏生生地站立着,微微低下头,清浅的眸子看着狼狈不堪的他,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后只是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叹息。
李宓并不高兴。对方磕头时“咚咚”的声响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很清楚,不论是眼前这些聚集起来的宫里大大小小的管事,还有这二十下响头,都不是真正属于她的。
与其说是苍景澜在利用这次机会给皇后一个小小的警告,倒不如说是,他在借此向一声不吭挨了二十下板子的苍天素致敬。
听到消息的时候,李宓正在冷宫给苍天素晒被子。而当她扔了被子急急忙忙赶到庞龙殿的时候,苍天素已经挨打完了。
庞龙殿的侍卫揣摩苍景帝的心思,这二十下板子是一点都没有留手的意思。苍天素后臀到腰际,正中间一片血肉模糊,在边缘处,原本嫩白的皮肤也呈现出了狰狞的紫黑色。
李宓哆嗦着蹲□子,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肿胀的皮肉。已经感官模糊的苍天素下意识地抖了抖,却紧咬着牙根没有吭声。
他咬烂了自己的下嘴唇和两只手的手背,拼命瞪大眼,浑浑噩噩的脑袋里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哭,不能哭。
李宓黑着脸给死猪似的趴在床上的苍天素上药。她现在看到过了几个晚上显得更加可怕的伤口,就心里发堵。
苍天素的下半边身子都高高肿起,李宓盯着他紫黑色皮肤下面若隐若现的青蓝色血管,都在怀疑自己用力一戳,会不会直接把皮肉给捅破,放里面的淤血痛痛快快流个干净。
她将皇上赐下来的伤药放到床头的抽屉里,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开口进行教育大业:“天素,你要明白,人这一辈子,不是为别人活的。”
见苍天素并不出声,李宓很有耐心地半蹲□子,将下巴支在被褥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不论他们说什么,都是跟我无关的事情。”
她小心地摸了摸苍天素软软的头发:“天素,我不在乎,真的。”
“……可是我在乎。”高烧了数日刚刚退烧的身体疲软得可怕,苍天素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毫不回避地跟她对视,“奶妈,我不想当阿斗了。”
李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了三年思想工作没有成功的事,一句辱骂就轻而易举办到了。
李宓心头一酸,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抬高脑袋,努力掩饰着泛红的眼眶,勉强笑道:“傻孩子,当阿斗多好啊,他有钱有房有女人——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李宓最后总结:“阿斗也有属于他的幸福。”
她是希望这孩子放弃当阿斗的人生最高目标没错,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这种撕心裂肺的成长,该有多痛?
苍天素不为所动,他的心中正在酝酿着一场平静的风暴:“可是,只要曹丕一个指令,他的钱会被抢走,他的房会被砸烂,他的女人还会被卖到青楼。”
“这样的幸福我不要。”苍天素轻声下了最后的结论。
他执起李宓的手,眼中有着十二万分认真:“奶妈,他们说我娘,父皇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会容忍他们在宫闱里说这种话,迟早那些人都会倒霉。我如果因为这个跟他们打架,那这件事情就可以被轻飘飘说成小孩子不懂事胡闹过头,性质就变了——所以我可以忍。”
“但是你不一样。不会有旁人因为你的事惩罚他们,所以这个责任必须由我来承担。”苍天素浅浅地冲她笑了,眉目弯弯,神色难得的乖巧。
李宓无声叹气,她觉得一向早熟的苍国大皇子在一瞬间真真正正地抛下了他所有的孩子气,选择了成长和蜕变。
她的心中喜忧参半,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成长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会得到,也一定会失去。
无可选择,也无可避免。
一个时辰后,易豪敲响了房门。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李宓心情极差,她头也不抬黑着脸低吼:“没事不要来烦我!”
“……有事。”莫名遭受无妄之灾的易豪停滞了一秒钟,在心中感叹一句某人真是个彪悍无敌的老女人,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敢要。
“有事更不要来烦我!”李宓理直气壮地又吼了一句,低下头一见苍天素古怪的脸色,突然间醒悟自己要在孩子面前树立一个完美的模范榜样,当即软了口气,端坐在床头,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进来吧。”
易豪抽了抽嘴角,手上轻轻一用力,推门进去了。迫于李宓的低气压,他用三两句就将自己的官方来意简单说明了一下。
苍景帝今早下旨,昭日殿整理完毕,他们两人已经可以收拾一下,搬出冷宫了。
苍天素听完,低着头,苍白的唇角无声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昭日殿早在三个月前他被送往书房的时候就收拾好了,只不过有人别有用心一直把这事拖到现在罢了。
易豪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孩子只有面对着自己和李宓,才会把情绪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难得的可爱一面。
他见李宓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转而说出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这是他来之前,苍景帝才告诉他的决定。
苍天素自今日起可以不用天天去书房泡着了。易豪再次成为了他的夫子,不过不再只局限于教书识字。
只要是苍天素想要学习的任何东西,他都有义务提供该方面最好的讲解和书籍。
——虽然这话刚说出来,易豪就接收到了一大一小四道毫不掩饰主人内心怀疑的打量目光。
接受着两人X射线般犀利目光的易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苍天素想了想,歪着脑袋选择了自己的第一个研究方向:“我想要学功夫——就是奶妈以前讲过的,能够飞檐走壁的功夫。”
易豪双目如电,恶狠狠地瞪了李宓一眼。
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天素小爷,我好像不只给你讲过《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吧——你怎么偏偏把牛顿第一第二第三定律给忘记了?
她是知道的,武侠小说中的那些轻功什么的实在不能够算数。
青天白日下,秋风微微里,大侠A和大侠B决战于黄河之畔,两人剑气千幻,在眨眼间各自使出一千八百剑招。棋差一招,大侠A不敌大侠B,转身踩住河里的一块浮石,飞一般地从河面上掠过。B大侠更是了得,使出水上漂轻功,浮在水面上急速追赶。两人在河中央又是一场大战,一时间波浪滔天,好不壮观。行人纷纷驻足,摇旗呐喊,拍手助威。
——别这样,就算她是个彻头彻底的文科生,也还是知道这样的场景要是真正出现的话,牛爷爷开创的力学体系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的。
反正在这个自己穿来的无极大陆上,武学还没有发展到这种高度。剑术拳脚什么的虽然存在,但绝没有小说中吹嘘的那么神。
就好像外国人总以为只要是个中国人,就都有躲子弹的本事一样,许多中国人自己,对于老祖宗的东西,也都存有理解上的偏差。
易豪在苍天素无声而又暗含期待的目光中,只得一边暗骂李宓害人不浅,一边硬着头皮道:“天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