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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为皇-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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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天素仍然行礼唱喏,然后才慢慢蹭到软垫旁,微微向外歪着身子坐了。

    两个软垫摆得非常近,苍景澜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清香,手指一抖,拨出一个颤音。皇帝眉尾重重一跳,急忙加快节奏掩饰过去了。

    他一连弹了七八首曲子,苍天素仍然歪着身子拘谨地坐着不动弹也不说话,苍景帝独角戏有点唱不下去了,因停了手,笑道:“朕仿佛听你以前的夫子提起过,天素自小在琴艺方面也有所涉猎?”

    “略懂些许皮毛,儿臣不过分得清宫商角徵羽罢了,比不得父皇技艺出众。”苍天素浅浅一笑,头偏外说出的这句话。

    大儿子的动作搞得他跟啥脏东西似的,恨不能躲得远一点,苍景帝把琴往那边推了推,顺势凑了过去,姿势亲昵得近乎附耳私语,笑道:“皇儿过谦了,不若你为朕演奏一曲……”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下去,靠得太近了,苍天素身上淡淡的香味一刻不停地传过来,苍景帝也觉得微不自在,禁不住多吸了两鼻子,讪讪坐正了身子。

    苍天素不点熏香不配香囊,苍景帝一直没有弄明白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命人私下搜罗新奇熏香,各种都试过了,怎么也找不到类似的味道。

    他坐正后香味是没了,发懵的脑袋也清醒了过来,苍景帝又有些后悔,好不容易能靠得那么近了,怎么自个儿又犯傻离得他远了。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一当着苍天素的面就浑身上下不自在,说话办事都要再三思索,可是真做出来又会后悔。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苍景帝举止失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苍天素用指尖碰了碰琴弦:“这琴是?”琴并不是顶好的,木料琴弦都只是寻常,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用过的。

    苍景帝短促地笑了一声:“是你母亲当年在花坊练琴的时候用的,朕派人找了好久才搜罗了来。”

    这是从上次昭日殿的那床被子引起的思路,苍景帝也知道苍天素心中对母亲有着很深的眷恋,费了好大的劲儿巴巴命人找来了,找准机会想要送给他,弥补上次不欢而散带来的负面影响。

    艳姬成名后使用的琴连同她当年的衣物佩饰都早在十六七年前,她含冤而死的时候就被皇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苍景帝当时知道,不过没有阻止,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些废物还能有有用的一天。

    苍景澜说完小心地打量着苍天素的神情,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大儿子看到生母的遗物感念他的苦心,怀揣着感激投怀送抱——哪怕不投怀送抱,能让他拉拉小手也好。

    皇帝如今是当真后悔,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苍天素的态度已经很能表明一切了,人家是当真烦他,以前好歹还拿他当个父亲,现在连对父亲的尊重都没有了,看过来的眼神就是在戒备随时可能发病的羊癫疯病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苍景澜现在就觉得这句话真是为他自个儿量身打造的,想想自个儿干过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除非苍天素哪一天撞到脑袋失忆了,否则说啥啥不计前嫌、尽释前仇,那都是笑话。

    受到的伤害都刻在了心里,一刀刀捅进去,鲜血淋漓,仇恨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在吞吐,铭记在灵魂里,印刻在骨髓中,怎么可能当真释怀?

    苍天素眼中伴随着沉默不断滋长的冷淡终于让苍景帝明白过来,大受感动乃至投怀送抱只是他最理想的一种反应——看到艳姬的遗物,人家儿子还有一种非常可能的反应,那就是顺带着想起害得他从小没妈的罪魁祸首。

    苍天素积蓄多时的恼怒从胸腔中喷薄而发,他终于听到了理智分崩离析的破碎声,看向苍景澜的目光冷得能掉冰渣:“儿臣对于生身母亲的身份地位一直深有体悟,无需父皇多方提醒。”

    苍景帝愣了一下,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来,没事儿说啥“花坊”,惹得人家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朕只是怀念往昔,缅怀先人,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是艳姬当年的东西,朕才找了来,以为你会喜欢……”

    他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委屈,确实花了不少力气,心急火燎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弄到手,刚到手立刻就把儿子叫来了,本来以为能卖个好,反倒被凶了。

    苍天素气得浑身哆嗦,指尖掐破了掌心,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儿臣何德何能,不敢受父皇恩典。”

    他的五官都有点扭曲,苍景帝看了,在短暂的手足无措后也有点恼怒,俊脸一板冷声道:“朕好心好意,你不要就算了,朕这就命人烧了!”于是扬声叫李泉进来。

    这口气对着谁发呢,拿热脸贴了这么多次冷屁股,苍景帝也不耐烦了,他觉得苍天素这是让他给惯坏了,换了半年前,他大儿子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首领大太监本来就在门口等候着,听了声音急忙推开殿门进来了,看到里面明显在对峙的场景就心里发憷,犹豫着不敢进来。

    “把这东西拿下去,给朕烧了!”苍景帝说完,见他还是不敢动,怒气冲头,一脚把琴踹翻。

    李泉偷看了一眼,这张琴本身质量就不好,年代又比较久远了,木头都被踹成两截,琴弦都断了,得,也不用烧了,这一脚就已经把它报废了。

    谁用你这个刽子手装好心?苍天素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一甩袖子干脆走人了。

    他刚走出庞龙殿,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心中一阵阵泛冷,径自出了宫门,坐上自家马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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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景澄正指挥着三两个仆人给花木修剪枝条,他的脸色也很暗淡,全没了平日神采熠熠的模样。

    刘权皱着眉头走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到王爷书房打听打听,问问看今天出什么事儿了?”

    指使谁呢你?苍景澄脸黑得都能滴水,顾忌到往日的形象,勉强扮出傻乎乎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今天难道出事儿了?”

    “王爷脸色不好呢。”刘权道。

    苍景澄这才打起精神想了想,道:“没有啊,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跟往常一样,笑得可好看了。”他是真没看出来苍天素有什么不对。

    “现在看不出什么,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很不对劲。”刘权也是佩服苍天素的养气功夫,从宫中回到王府才多长时间,一炷香前气得脸都变色了,现在已经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苍景澄知道他这是在拿自己当枪使,哪有当下人的打听主子消息的,不过还是道:“那我就进去问问,你看着人把花枝剪好啊。”

    刘权口中答应着。

    苍景澄敲敲书房的门,听到苍天素喊进的声音,方才推门进去,回身关好房门,才道:“你是不是跟苍景澜闹翻了?”

    苍天素沉默着没出声,继续看书。

    苍景澄的脸色更难看了,皱皱眉道:“你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都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忍着点忍着点,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被人害的那个是我母亲,你倒让我忍?”苍天素苦笑了一声,事情是赶巧了,不然他也不至于失态至此,“他今天还给我看了我母亲学琴时候用的琴,还说‘缅怀先人’,上赶着恶心我呢,真把我母亲放心上,当初干什么还要给怀孕才七个月的她吃催胎药?”

    这是苍景澄昨天才告诉他的消息,艳姬七个月身孕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喝了苍景帝命人送去的膳粥就倒下了,九死一生才涎下了一个气息微弱的男婴,不然论日子算,苍天赐才是真正的皇长子。

    苍景澄眉头一皱,关注重点跟他侄儿不大一样:“艳姬的琴?你怎么没带回来?”

    苍天素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跟他吵了,彼此都生了气,让他摔烂了。”

    “什么?!”苍景澄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一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跟他闹翻不好,非要赶在今天?哪怕非要在今天,你把琴护住也行啊?”

    越说越气,苍景澄又不舍得对着他那张脸动手,干脆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扇得眼眶都破裂流血了:“我闲着没事儿给你说那些干什么啊,好死不死还非要昨天说?”

    苍天素十分诧异,这个男人是彻底没救了。

    “你怎么可能懂得我对她的心思!”苍景澄恨恨看着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好好反省一下,那可是是你母亲用过的琴!”


☆、 67

    苍景帝第二天宣布要送宁远大师离京,日子定在十天后,仍然由先前把人接进来的那一批士兵护送。

    苍天素隐隐约约感觉到苍景帝说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最后那句人员安排的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般。

    调开了段羽是要对他动手?苍国大皇子眼睫轻抖,疑惑中带着几分殷殷的期待,他自个儿也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不论苍景帝是在打什么主意,早点了断了一了百了,省的这样烦心。

    他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混在散朝的朝臣中,还没有走到宫门口,便被李泉叫住了。

    宫中首领太监在众目睽睽中笑得十分热切,恭恭敬敬地行礼后才弯着腰道:“雍亲王殿下,皇上召您过去呢。”

    苍天素一瞬间心头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他没料到苍景帝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难道昨天挨骂还没有挨够?

    苍天素清清楚楚记得当两天前苍景澄告诉他艳姬早产事件真相时,心中涌上来的悲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难以用言语阐明的愤懑怨恨堵在胸口,他平生第一次那样鲜明地感受到对苍景帝的恨意。

    苍天素以前一直天真地以为,苍景帝对他生母和奶妈的事情一直处于幕后下黑手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其当做看热闹一样解闷的所作所为让人心寒齿冷,最起码也没有直接出手置人于死地。

    结果苍景澄告诉他,你爹早就出手了,比你原先认为的时间还早,你的母亲一碗药喝下去,丢了大半条命才生下你。

    苍天素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因为一碗催胎药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咧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时候的记忆模模糊糊不太清楚了,尤其是五岁之前的,回头再看许多事情已经悄无声息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了,苍天素隐约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确实经常生病,经常被李宓捏着鼻子灌苦苦的中药,发烧烧得神智昏沉,想不到追根溯源,最后帐还能记到苍景帝头上。

    雍亲王千岁殿下抬眼注视前方,庞龙殿祁红色的门被缓缓打开,引路的李泉躬身后退,示意他自己进去。

    苍天素侧头对他轻轻一笑,然后迈步前行,跨过高高的门槛,只留下李泉一个人惊愕地站在原地,心肝只跳——他为什么感觉大皇子的表情格外狰狞?

    苍景帝看起来比前几次见面的时候正常了许多,没再搞焚香弹琴啥啥的勾当,正在捏着朱笔批奏章,见他进来,桃花眼中流光一闪,一指大殿中央摆放的枣木椅子,极为自然地笑了:“坐。”

    椅子旁边搭了张桌子,也是酸枣木的,苍天素的目光却被上面放着的木制品吸引了过去,神色不变,侧眼看向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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