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糖-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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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自己以前喊他们郑姨和魏叔,并不清楚他们的姓名。
那农妇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左姝静还有她身后的那一堆人:“你们是谁?”
“我是她远方的亲戚,来找她送点钱财的,听说他们过的不是很好……”左姝静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那农妇疑惑道:“他们还有远房亲戚啊?”
一听她这么说,左姝静就晓得有戏,她赶紧道:“是啊,我也只是听我父母说过,我父母不便来此,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他们就住在前头,你往前走,有个小岔路,再往左走,走到尽头那家就是他们了。”农妇也没再多问,指了路便走了。
碧云和珠儿跟在后头,不敢多问,珠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她怎么不晓得左家有个亲戚在襄县?不过她年纪也不大,也是后头来的左家,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故而珠儿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觉得不合理。
按着农妇说的,一行人走到了一所并不算太破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平房之前,这与左姝静记忆中的茅屋不大一样,可见这十年里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好转。
左姝静站在门口,正在想要不要敲门,该怎么说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农妇挽着一个菜篮走了过来,看见一堆人守在自家门口,她愣了愣,而后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姝静转头看向她,她先是一愣,而后完全呆滞了。
左姝静也呆住了。
眼前的农妇正是当年一直帮忙抚养她和裴则的女子,十年未见,她看起来年岁更大,当年她还小的时候,郑姨不过二十岁出头,如今却已经四十了,而裴冬净离开那年她三十多,脸上还依稀有少女的影子,眼下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中年女子了,她的眼角布了一些明显的无法忽视的皱纹,看起来似是遭遇了很多很多,而她的双手也显得十分粗糙。
她看着郑姨,郑姨也看着她,而后郑姨轻声道:“阿净?你是不是阿净?”
左姝静一愣。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郑姨这是将她当做裴冬净了!
也难怪,左姝静本就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而郑姨在十年前就没再见过自己了,骤然看见一个女子到自己门前来,还和十年前的小裴冬净有点相像……怎么想她大概都会觉得是裴冬净吧。
何况眼下左姝静已为人妇,穿着打扮也较为端庄,虽然实际上左姝静与裴冬净有五年的岁数之差,但一般也是看不太出来的。
碧云和珠儿等人都有些不知所错,左姝静却立刻道:“郑姨,是我。我们……我们进去谈吧。”
郑姨也回过神,看了一眼左姝静身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左姝静和郑姨往里走去,左姝静看了一眼,发现屋内没有其他人,魏叔也并不在,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耕作,郑姨带着左姝静进了内屋,然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阿净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你和阿则一去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道:“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水?”
左姝静拉住她:“不必了郑姨。”
郑姨看着她:“那……”
左姝静道:“郑姨您也先坐下吧,您这样站着,我……”
郑姨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道:“阿净,你和你哥过的怎么样?你们去了哪里?”
左姝静其实大概也能猜到,郑姨一直活在这里,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乡间也是绝对不会传皇后或者太后的名讳的——尤其她这个皇后和太后还那么没有存在感,百姓自然不会晓得。
左姝静叹了口气,说:“哥哥五年多以前就死了。”
郑姨僵住了,道:“怎,怎么会这样……”
左姝静道:“是战死的。”
郑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这……”
左姝静垂下眼眸,也有些难过。
郑姨好半天缓过神了,慢慢睁开眼睛,道:“那……阿净你呢?你过的如何?我看似乎还不错……”
“哥哥有战功,我自然也过的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我嫁了一个还不错的人……过的也挺好的。”左姝静道,“郑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郑姨拍了拍心口,“不然我……”
她说到这里,不由的一顿,左姝静看着她,轻声道:“不然……怎么?郑姨,难道你想说,如果我过的不好,你会愧疚吗?因为……二十二年前,您将我和哥哥……从我母亲身边抱走了?”
郑姨的手一抖,愣愣地看向左姝静。
☆、第63章
63
左姝静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郑姨,而郑姨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半响;道:“你……怎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没有回答,抿着嘴看着郑姨。
郑姨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并不敢看左姝静,而后郑姨轻声道:“是你哥哥告诉你的?他果然什么都记得……果然。”
“不全是,哥哥几乎什么也没告诉我。”左姝静叹了口气。
郑姨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名妓叫柳年年。”左姝静有些艰难地道,“她……后来嫁给了当时的将军易绯。最后易绯死了;她的下落也没人知晓。我哥哥告诉过我,我的娘叫林玄月,而那个柳年年改名换姓成了林玄月……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被将军夫人的丫鬟给抱走了……”
左姝静说到这里,有些受不了地顿了顿:“难道知道这些,我还猜不出我自己的身份吗?”
郑姨轻轻闭上眼睛:“对不起,阿净。是我对不起你们……”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姝静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结果她也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而已,“我和哥哥在你和魏叔的照顾下生活了整整十二年。我;我没办法怪你们;但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个孤儿,还为此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和哥哥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人……”
“阿净,别说了。”郑姨出声打断她,“求求你,别说了。”
左姝静如她所言没有再说,郑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忍,而后她道:“是的。一切都是你知道的那样。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带走了你,还有你哥哥……”
“魏叔呢?他知道这些吗?”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像是花费了许多勇气一般:“是的他知道。他……他本应杀了你们。”
左姝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姨。
郑姨不敢看她,轻声喃喃道:“当初……我也只有二十多岁,我不敢做什么,这件事她……她,就是指将军夫人你应该能猜到……她也知道我不敢对你们下杀手,就让府内的一个侍卫跟着我离开了。就是你魏叔。她让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你们解决了,然后再回去找她。但她不知道,你魏叔那时候和我早就对彼此有了感情,我们两个带着你们离开了长安在郊外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番觉得……我们不能杀你们,我们也不能回去。”
“因为你们回去了她也不会放过你们?”左姝静道。
“不止是因为这个,当然,也有这个的原因在。”郑姨道,“将军那时候对……你母亲,非常好,他很爱你母亲,也很爱你哥哥和当时还没出生的你,将军夫人非常嫉妒,嫉妒的已经有点疯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回去,必然就要承担擅自杀害将军子女的罪名,我和你魏叔都不可能活下去……于是我们想,我们得逃走。我们当时身上几乎没有太多钱财,就这样冒然决定离开。”
左姝静补充道:“而且,带着我哥哥和我?”
“是的。”郑姨有些难受,“当时你哥哥只有三岁,你更只是一个婴儿,我们怎么下的了手啊?!我,我真的没办法……你魏叔也做不到。我们犹豫了很久,后来想着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那不如带着你们两个……你哥哥当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傻乎乎地就跟着我们走了,我和你魏叔觉得他可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带着你们一路边攒盘缠边生活,最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左姝静看着郑姨,半响,她道:“无论如何,你和魏叔……你们是好人。”
即便那时候郑姨和魏叔决定不杀他们,也大可以将他们带到某处然后随便遗弃,他们很难在那样战乱的环境下生活太久……一个三岁小男孩和一个婴儿。
郑姨说:“我们……我们当时别无选择,阿净,我是将军夫人的侍女,我不得不听话,不然我会先死……”
“我知道。”左姝静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郑姨擦了擦眼下的泪,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姝静想了想,道:“为什么你们当时不索性告诉我们你和魏叔就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们是将军的孩子,你们出身名门,我和你魏叔都是下人。”郑姨一脸郑重地说,“让你和你哥哥喊我们父亲和母亲?这绝对不行。”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左姝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郑姨有些迟疑地看着左姝静,道:“阿净,你,你和哥哥,可不可以原谅我们……”
“哥哥早就死了,他到死前也没有允许我回过乾州,没有允许我来找过你们。”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又落下一滴泪来。
左姝静道:“但……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吧我想,我觉得这件事很难说对或者错,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但哥哥的愤怒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更多的是在气那个将军夫人……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讨论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仅仅是说我自己而已——事到如今,我并不会责怪你们。一切都过去了。”
郑姨哭着点了点头。
左姝静道:“我还有一点疑问……在你带着我们离开将军府的五年之后,将军死了,你知道吗?”
郑姨抹了一把脸,努力从伤感中回神:“哦这个,我知道……这里虽然几乎跟外界联系不大,但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我们还是知道的……易绯死守长安不成而死,一个什么什么军的……入住了长安,然后就是现在皇帝的父亲入住长安,是大闵……对吧。”
“嗯,既然你知道,那么你知道,或者根据你的猜测,那个将军夫人还可能活着吗?还有我母亲……”左姝静道。
郑姨摇了摇头:“这些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了。自从在乾州定居以来我再也没离开过乾州……你知道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郑姨想了想,说:“不过,我以前听将军夫人数落你母亲的时候听到过一些,你母亲因为当初的……呃,身份,所以认识不少人,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并且投靠了现在的朝廷的话,也许你的母亲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您觉得她会吗?”左姝静有些好奇,“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所以……”
“她可能不会。”郑姨有些尴尬,“我也不大了解她,我是将军夫人嫁过去之后才进的将军府,大约也就待了两三年的时间。你的母亲,她,很沉默,她非常漂亮,很少和将军夫人多争吵什么,有时候将军夫人太咄咄逼人她才会回一两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夫人抱怨你母亲,但我觉得你母亲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糟,她很平和,也很冷静,还……似乎很爱将军。”
左姝静说:“嗯……你这个说法和另一个人……就是我娘以前的朋友的说法不谋而合了。她也说我娘很爱我父亲。”
郑姨陷入了追忆之中:“所以我想,她不像是最后会去找人避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