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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苦菜花-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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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他看不过去,很同情花子,就偷偷地从后窗送几个粑粑①、地瓜给她吃。谁知被母老虎知道了,马上把他辞掉。老起后来就被王唯一雇去了。王唯一死后,他分了几亩地和一块山峦,在王官庄落了户。

①粑粑——一种用玉米和大豆做的馍馍,类似窝窝头。

自从来了八路军,花子就回到娘家,死活也不到男人家去了。婆家知道王唯一涤腥顺叛膊桓掖竽帧D咐匣⒗凑夜复危ㄗ佣疾亓耍裁挥蟹ㄗ又巍>驼庋焕洳蝗鹊赝狭讼吕础?

在一个村里,花子同老起就短不了见面,久来久去,两人心里都有了意思。可是谁都怕,怕那古板而又严厉的四大爷,怕人们传统的道德观念。俩人不敢明着来往,更不敢正式提出来。

根据地在一天天巩固扩大,人民的觉悟逐渐提高,战争在影响着每个人的思想。四大爷也变了样,花子当上干部,以后又入了党,受着革命的教导和锻炼。这使她和老起的接近愈来愈大胆了。可是离婚重嫁这个事在这里还非常新鲜,没有人做过,他们心里也没个底。人家不笑话吗?闹出去不丢人吗?政府能答应吗?……加之他们本能的弱点,使他们犹豫不决,不敢声张。

然而,那纯朴真挚的爱情,随着年岁的成长,却如火触焦柴那样,炽烈地燃烧起来了。它要冲破束缚着它的铁环,爆发出美丽艳红的火花!

一天夜晚,在偏僻的荒山沟里,两个人挨着坐在岩石上。繁密的小星儿,闪着调皮的眼睛。秋夜的微风,通过凉露,吹着草木叶,发出催眠曲似的簌簌声,一阵阵向他们身上扑来。花子不由地打个寒噤。老起忙脱下夹大袄,披在她只穿着一件单褂儿的身上。花子看着他只穿着一件背心的健壮胸脯,没有说话。她那双温柔盈情的眼睛,使他明白了她的心意。老起心跳着挨紧她,她把夹袄披在两个人身上。他感到她那柔软丰腴的身子热得象热炕头……

这个强壮的穷汉子,第一次得到女人的抚爱。他才发现人类间还存在着幸福和温暖。

一朵苦难野性的花,怒放了!

花子一天天觉得难将身子不使别人看出来了。她不管穿怎样宽大的衣服,在人眼前走过也感到别扭了。她在看那出“童养媳翻身”的剧时,觉着肚子里有只小手在紧抓她的心。她后悔不该早不提出离婚,搞得现在没法收拾。人家剧里的媳妇是正大光明的,象母亲说的人家走的正啊!可自己这怎么对得起人哪!要被当下流人处置,这多末丢人啊!

不,这不单是自己的耻辱,她更记住自己是共产党员,她的行为是对党有害的。她要被开除,象逐出叛徒那样。她是干部,这对工作起多大的坏影响啊!她痛苦极了,深恨自己对不起党,对不起革命。但她心里又感到抱屈,感到不平,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该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婚,为什么要受别人的横暴干涉。这一点是她至死也不会屈服的。她只责备自己不该有了孩子,为此妨碍了她的革命工作。她气恨急了就要打掉孩子,可是老起抱着她哭,她的心立刻软下来。而有时实在无法,他痛心地劝她把孩子打掉,她反倒又哭着拒绝他。最后互相擦着泪水分开了。

花子虽为耽误工作而痛心,但她再也没法出门,只好躺在炕上装病。其实精神上的挫伤,比真的生病那里轻些呢!

鸡蛋没有缝还能抱出小鸡来。妇救会长招野汉肚子大了的事,如同夏天的云雨,很快就传播开了。本来就对闺女媳妇的开会呀、工作呀、争取自由解放呀不满意的一些老太婆和老头子们,这下可抓住正理,再不让闺女媳妇出来跑了。“真是的,什么妇救会青妇队的,看看吧!男女混在一起,这不出了事啦?俺的闺女可不能这样啊!哼,这还是干部领头干的呢!真是天大的丑事,丢死人啦……”这些人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地到处乱嚷。

四大爷本来对抗日很有些认识,还当上抗、烈属代表,大小也是个干部了;但他对男女的事还多半按着老脑筋的看法。虽说知道闺女掉进火坑里,他也不愿孩子痛苦,可是遵从道德伦理是他永远不变的生活准则。说实在的,他的封建思想还很严重哩。他一听到这个风言,可真气炸了。昨晚上他从山里回来,就把花子狠骂了一顿,不是看女儿病得可怜,他真要动手打她了。

老头子逼问花子男的是谁,他要抡起镢头去找他拚命。花子可始终咬着牙不肯说。

今早上四大爷气得饭也没吃就上山去了。临走时,他又骂了一顿,警告花子:要么把孩子打掉,还可遮遮丑;要么马上回婆家去,不准再在家里得一天。

花子的两眼哭肿得和熟透的桃子似的。父亲走后,又呜呜哭了一阵。她越想越没法越觉得太丢人越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革命……她越哭越伤心,越觉得命苦越觉得没脸见人,没路走……

她哭着哭着猛然敛住声音,头慢慢从被泪水浸湿的被子上抬起来。嘴唇抽噎着,身子搐动着,两眼直直地顺着土墙向上看去。蓦然,她浑身一震,睁大眼睛,可怕地盯着那古老的被烟熏得乌黑、挂满灰尘的梁头。接着她心一横,把牙一咬,抓起父亲由于生气而忘记束的腰带,自言自语地说:

“婆家,我死也不去!孩子我不打,我没那狠心,要死和我一块死!起子,我留着你的脸!死了我情愿……”说着说着一阵心酸,又趴在被上恸哭起来。“天哪!想不到解放了,我还会这末死去!”她心中在反抗;可是立刻又狠起来:

“该死!谁叫我不正经!我哪够个共产党员?啊,别再活下去丢人,快死了吧!”

花子寻死的想法由冲动变成唯一的决心。她迅速地跳下炕去闩上门、踏着半截墙壁台,把腰带蛄和飞洗钊ァI厦娴幕页距о湎吕矗鲈谒诹恋耐贩⑸稀K厦ξ孀叛劬Χ憧幼庞肿テ鸫樱睦镎氪贪愕叵耄骸鞍Γ疾灰玻』古禄颐匝邸彼孪胂氯ピ俣【鲂模透厦Π焉铀┖谩?

正当花子把死神套在脖颈上时,突然响起推门声!接着传来在她听来是多末亲切多末熟悉的问话声:

“花子,在家吗?闩门做什么呐?开开呀。花子,是我啊!”

花子一阵心跳。她要是把脚一挪悬了空,立时就完了……但她一怔,慌忙跳下来,飞跑着去开开门,一头扑在正要进来的人的怀里。

“大嫂啊,是你!我,我,呜……”她孩子般地哭嚎起来。

母亲向屋里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她声泪俱下地说: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啦?!这怎么行啊!快起来,大嫂为这事来看你的……”

花子坐在炕上,抽泣着把前前后后的事都告诉给母亲。最后又倒在母亲怀里,哭着说:

“大嫂,我不是真害病。你来看我几次,我都把心里话从嘴边上咽回去了。我早想对你说,可又是怕又是臊。你走后我就自个哭……大嫂啊,我不死不行!我爹逼我走,逼我打掉孩子……大嫂,我没脸见你。我对不起革命,对不起党!大嫂,我死也不连累他……我是没脸见人了啊!大嫂,你看我怎么好啊……”

母亲满眶泪水地看着她。花子那健壮的身子已瘦弱下去,焦黄的脸被泪水洗得湿漉漉的。母亲开始听到传说花子的事时,心里很不相信:一个那末好的姑娘,又是干部党员,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后来她也生起气来,就想来打听个究竟……现在她明白了内情,满心是对花子的同情和怜悯,气愤情绪早冰消雪化了。她想,花子不该不跟那个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东西吗?当然该;老起——这个救过自己丈夫的老实人,就不该有这个情投意合的好媳妇吗?当然该;这是肯定的。但使母亲为难的,他们不论怎样也是私通啊。这就不对了。

母亲又心疼又作难,看着花子那双红肿的泪水盈溢的眼睛说:

“花子,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大嫂从心坎里高兴你们。可事情也是难处,闹到这种地步啦……唉!”

花子又哭起来,爬起身说:

“大嫂!还是让我死……”

“花子,好孩子!”母亲紧握着她发凉的手,苦心地叮咛道:“花子,不管怎么样,你可千万不能寻短见。你怎么光想到死呢?不,别那末想。多少苦日子都熬过去了,如今是咱们的天下,活都活不够啊!好孩子,记住:咱们的共产党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给受苦人做好事的。花子,大嫂知道你是党员,你该把事情对党说说呀!对,你到区上去看看,我陪你一块去……”

突然,象骤来的恶风,院子里有哭有叫,大吵大闹,乱嚷嚷地混成一团。

母亲和花子正吃惊,忽地撞进一伙人来。为首的一个老太婆,披头散发,呼天嚎地,娘娘奶奶地哭喊着破锣般的嗓子——可没有眼泪——咧着大嘴扑上来。她嘶哑地叫道:

“我的天哪,天哪!你这小蹄子,你这小淫妇,你这小野鸡……”她把所有能骂的词都用上了,一直到再凑不出来了才换口气:“我三番五次找你回去,你不走。哦、哦、哦!你原来安的这个心呀!当了官看不起咱小门小户啦!我的天哪!你不要脸,俺还要留着脸皮见人啊!”她骂得又快又急,和打机关枪似的,嘴上带着白沫子,胖脸腮松松地跳动着。骂完,挽起宽大的镶着绣花边的袖子,高声喊道:

“走!到区上打官司去!我先告你不守贞节,再告你不孝公婆……走!快跟我回去”

花子一见是她那刁婆婆,早躲在母亲身后。

母亲见这疯泼的婆子,叫骂着又来撕扯花子,早气坏了。

她用胳膊挡住她,使力耐着怒火,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慢慢说嘛!骂骂嚷嚷地多难听!她有身子,你别吓着她!”

母老虎一见有人顶她,更加撒野疯狂起来。她一窜尺把高,一手扠腰一手指点,朝母亲骂道:

“哟,我的天!哪出来这个打抱不平的?呸!你是干么的?你护着她?她是你的闺女还是媳妇?她给你多少好处?那野汉子是你三亲还是六少?哼!孩子掉了,活该倒霉!她是我家的人!我打我骂我杀由我。她活着是我家的人,死了是我家的鬼!干你什么屁事!……”

“住嘴!”母亲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头发也颤巍起来。

她愤怒地指着母老虎,严厉地说:

“你那嘴干净点。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太阳底下你别认错黑白,早不是你说这些话的日子啦!有理到咱人民政府去讲,你胡口伤人就是不明理!”

那刁婆子象当头挨了一闷棍,怔楞着说不出话来。她没料到看样子是那末懦弱老实的女人,会有这一着。她恼羞成怒,野性大发,挥舞着两只手就去抓花子。

母亲挺胸阻挡。母老虎一把抓住母亲的前襟,猛地一揪,哗啦一声撕下一大块。母亲的胸脯也被她尖长的指甲,剜出红红的血来。

母亲真火起来,搡了她一把。

“嗳哟哟!可了不得啦……打杀人啦……”母老虎一腚坐在地上,高声地瞎哭乱叫,接着又向母亲和花子扑去。

她领囊话锩爬锶耍嫔氪蚝龅爻迳侠础?

王官庄来看热闹的,大都是女人和小孩子——男人都上山下地干活去了——一看要动抢,又把母亲打了,有的就上来帮忙。玉子早挤上前,猛推那母老虎……

就这样,一方要抢花子;一方护住不放:三推两扯地打起来了……

母亲的衣服又被撕碎几处,胳膊上还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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