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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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神就是鬼哇! ”刘改兴嗨地笑着说,“老苏,你就不能改邪归正? ”
苏凤池岔开他的讥嘲:“我见到了水汇川那老钉子。”
刘改兴哈哈笑了,弦外之音是:水汇川又没死没跑,村子里的人碰见过的多了。
“嘿,人家半天早转成国营干部了。”苏凤池不无羡慕地说,“先在水利局干,听说这月又提拔了,要来咱们红烽当书记哩! ”
不仅刘改兴,包括刘改芸,海海在内,异口同声地吐出一个惊疑:“啊? ”
“真格的,”苏凤池收到了效果,扔下烟头,郑重地说,“菁菁女婿也那么说! ”
这个旁证极有说服力,菁菁女婿在政府部门,消息应当可靠。
“哦! ”
“噢! ”
“呀! ”
刘改兴、刘改芸、赵友海从不同角度表示欣慰。
“老水到底有了出头之日,没有现今的政策,他要冤屈一辈子。”
刘改兴万分感叹。
“甚时候到任? ”海海很关心,这下,水老师可以扬眉吐气了。
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师。
“我又不是组织上的人。”苏凤池的话,把刘家的人都逗笑了。
苏凤池爬到炕上,在灯光里扳开赵六子的嘴和眼睛看了一气,又把了一会儿脉,摇摇头说:“村长,我看老赵哥该算伙食账了。”
他下了炕,接过刘改芸的烟,点着猛吸一口。
“多会儿? ”刘改兴问他。
“熬不过明天,炕上躺了八九年,要不是大妹子务艺得周到,怕早交命了。”苏凤池向刘改芸赞赏地一笑。
他要走了,刘改兴送他出去时说:“老苏,引弟真跟上‘白茨大仙’了? ”
“我还哄你? ”苏凤池非常认真。
刘改兴笑着说:“有本事逮住咱们看看。送到动物园,还能卖个好价钱! ”
苏凤池不再搭话,匆匆地走了。
雨已停了,夜气中飘着炊烟和雾气,从北面飘过阵阵炖肉的香味,可能,不是田家就是李家又在“过天阴”喝烧酒,改善伙食呢!
改兴回到屋里,妹妹问:“哥,这后事,咋办? ”
“他光棍一条,闹口棺材,埋到沙窝里去吧。缺钱,从我这里拿,改芸,别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这么多年,真,难为了你! ”
刘改芸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手指缝里挤出来。
“妈! ”海海也抽泣起来。
他不完全懂舅舅的话,可他明白,妈妈一腔悲愤,似乎到了画句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见母亲伤心掉泪,她不是不伤心,而是泪水干涸了。
“改芸,”刘改兴扳住妹妹的两个肩膀,深深的颤抖传导给了他:“好了,他也该满意了。以后的难处,有哥在,你不要愁! ”
“妈,有我养活你! ”海海大声说,抱住母亲一条胳膊。
刘改芸一把搂住海海,悲切得哽咽难语。
“儿呀! ”
刘改芸的泪滴,沉沉的,热热的,掉在海海的脸上,有几粒,滚到他的嘴上,苦苦的,咸咸的。
刘改兴的眼窝里由不住贮满了泪水,他没叫它流出,可他的心早已哭了,痛心彻肺地哭。
“改芸,天晚了,做饭吧! ”他劝说着,“我去找白白,跟她说件事。”
刘改芸抹着泪水说:“哥,你吃了饭过去! ”
海海说:“舅舅,我想去城里参加学习班。”
刘改兴说:“哪方面的? ”
“养殖。”
“挺好,就是不能立竿见影,先学下没坏处。”
“可,家里……”他嗫嚅着。
“学费是吧? ”刘改兴笑了下,从衬衣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他手里:“这有七十块,你报名去吧! ”
“舅舅! ”海海热泪盈眶,他清楚,这钱是买果树苗用的,刘改兴想试种苹果梨。
刘改兴按按他的肩膀,似乎在检查他,有多大承受力。
“好了,学习去哇! 红烽以后也得靠文化靠科技靠人才致富。我跟白白说的也是这个内容! ”他说完,就走出来。
这三个人都把炕上的赵六子忘记了,他活着时,已经死了,至少在刘家人的心目中。
刘改兴踏着黏糊糊的泥泞,踏碎湿淋淋的夜静,脑子里在思谋他跟田耿“请示”的那个问题。
自从当了村长,他操心的事纷至沓来,事无巨细,他都得过问,但他的方寸并没有紊乱。红烽的主攻方向,就是千方百计大干快上,赶快富裕起来。
在奔向富裕的道路上,他盯住了有文化的青年这支主力。
把他们凝聚起来,给他们一个放开手脚发挥才智的场所,为全村人树立一个大样板,只有那样,才能冲破陈规陋习和保守封闭。
他从白白、二青、海海和从从这群青年人身上看到了红烽希望的田野。未来在他们身上。红烽父老乡亲把他们的信托交给他,选他当乡里第一位“民办”的村长,除了抬举他,更多的则是信任。
刘改兴上任以后,对田耿书记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尊重。
他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田耿的意中人。他也更清楚,他是在为红烽近千号人办事,不是跟田耿一个人争斗什么。
田耿在党,刘改兴相信他会胸襟开阔,正确对待自己。
为了利用大队部和开发那片林场,他在一个晚饭后的闲暇找田耿商量。
麦子一片一片陆续黄了,农村中最繁忙的季节来临了。刘改兴希望田耿能同意他的意见,一收罢麦子,就可以付诸实施。
田耿在炕上倚住被垛坐着,脸上的病容并不明显。
“田书记,吃过了? ”刘改兴含笑说,进了屋子。
田耿怔了一下,从从妈连忙让座,递上前门牌纸烟。
“他叔叔,你坐! ”从从妈把炕上的一块地方习惯地扫了一下。雪白的羊毛毡上一尘不染。
“啊,唔。”田耿泛不上话,用抽烟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惊讶。
刘改兴上门,他还真没料到。人家正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不会把他这朵“昨日黄花”放在眼里的。他心里明白,过去,给刘家造成了多少困苦。
刘月果不能当民办教师,不是他一口否定了水成波推荐的结果吗?
这仅仅是他开出的许多“单据”中的一张。
刘改兴扬眉吐气了,他可以“报仇雪恨”了。
但他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今天,他来了,一定是提叙月果代课的事。刘改兴精明,先近后远,先小后大,很高明的战术。
“老田……”刘改兴开口,并且十分顺畅,十分明确地谈出了设想。
“噢? ”田耿惊异地看着他,这样有“高度”的见解,怎么自己没有想到?
“大队的房子空着,过几年就会毁掉。把它开辟成文化科技站,人们有看书学习,有个耍的地方,便于推广文化知识跟科学种田那些套路,至于经费,叫团员们承包林场,以林养林,再种其他经济作物,不花村里的钱。这是二股叉打老婆——一下顶两下的好事,既解决了青年们的活动场所,又有利于教育村民。田书记,你看……”
“我看,这事闹不成! ”田耿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咋? ”刘改兴平静地注视他。
“大队林场咋办,还没研究过! ”田耿口气硬邦邦的。
“让青年们承包,又不是化整为零,相反它会更发展壮大。”
“这事得征求乡里的意见! ”这是托词。刘改兴听出来了。
从田耿的神情中,他看到的是不快和更多的不服气。
“田书记,我早思谋过,你干了这么多年,一定早想到这件事了,肯定比我想得更周到。你有病出不去,我先给你掏掏耳朵。”刘改兴不亢不卑,笑笑嘻嘻地说,一派大将风度。
田耿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但他不能马上附和,就谦虚了一句:“如今净新套套,我也不行了。”
刘改兴留给他充分的回旋余地,起身告辞。
“我不下去了,有空就来。”田耿有分寸地对村长说。不失尊严又显客气。
刘改兴出了他家的院子,摇摇头,又扑哧笑了。
他蓦地站住了。
听说从从做阑尾手术回来好多天了,刚才怎么忘记了安慰几句? 已经走出这么远,就改日再补上吧!
他心中有数,田耿没吐口,是面子下不来,并不真反对他的主张。
刘改兴惋惜地叹息一声,为田耿也为从从。
他很佩服“智多星”水成波。从从到城里“开拓未来”以后,水成波对他忧心忡忡地预言过:“从从要栽跟头。”
刘改兴笑着说:“你这嘴头不吉利! ”
“我总感到从从的生活中缺一样东西。”
“甚? ”
“一个坐标。”
“年轻人嘛,还能不浪漫几年? ”
“浪漫不等于瞎闯! 改兴哥,就是她取得一点胜利,又能干什么? 何况,跟招弟搅稀稠,那还不是替瞎毛驴挽草? ”
刘改兴不便深谈下去,他只是说:“碰个头破血流也好,只要从中找出以后的方向就没白交学费。”
从从一败涂地,叫水成波“不幸而言中”了。
刘改兴隐隐约约感到,从从的失败,似乎比表面现象更深刻。
水成波是有点眼力的。
种枸杞能万无一失,一举成功,跟水成波从理论到行动的指导分不开。
刘改兴从医药公司的采购员口中得知这几年有人种枸杞发了财。他怦然心动。那是他去城里给赵六子捎带买“止痛片”偶尔得到的信息。特别是枸杞的一个与众不同的性格:'奇+书+网'不怕盐碱地,在某种程度上,它还偏爱这种令庄户人头疼的土壤。
红烽自从通了排干,两畔土地大面积盐碱化,从前的芨芨滩渍成了盐碱地,成了全旗生态条件最差的地方。
刘改兴回到红烽,连夜移樽就教,去学校跟水成波商量种植的“可行性”。
水成波不等他说完,就告诉他,没一点问题,而且效益十分可观,水成波从枸杞的特性,培植方法,药用价值,经济效益,侃侃而谈。
“你咋不试试? ”刘改兴说,“你肚肚里早有道道了! ”
水成波摇摇头:“我,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呀,以后,我搞点力所能及的副业。”
刘改兴笑着说:“你这是智力投资,咱们合伙搞吧! ”
水成波笑着说:“不沾你的光,改兴,红烽潜力很大,不用往一条路上挤,你开个头,人们见了实惠会一拥而上,庄户营生不用问,人家干甚咱干甚,你是个样板嘛! 咱们红烽穷则穷矣,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王昭君出塞路过的地方,多少留下点灵气哇。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还胜过富春江呢。从人类发展的大趋势看,社会文明的程度,取决于农村富裕的步伐。”
刘改兴聚精会神,心潮澎湃,水成波把他提到一个更高的观察点上,他信心百倍,毫不犹豫地找田直帮忙贷款五百元实施枸杞种植。当时,人们以怀疑、嘲笑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事业,或说长道短,或幸灾乐祸。
五百元,在红烽人的账本上可是一笔大数字,打了水漂漂咋办?
但他有水成波这个“顾问”,关键时刻,他从水老师那儿得到了扎扎实实的支助,使他的百十棵枸杞茁壮成长,去年开始挂果,一下子卖了七百多元,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小有盈余。
这个成功,打开了人们的眼界,连李虎仁也开始实践了。
刘改兴尝到了有文化的甜头,对成波更加尊崇了,怨不得,“四清”那会儿,那个大学生对成波那么看重啊。
这时,他在泥泞中往回走时,脑海中又跳出苏凤池的话,也许成波早知道了,不过不动声色罢了。
文化站这件事,也该去问问他。
刘改兴一进门,月果告诉他,刚才,田耿过来,叫他去田家“过天阴”。
刘改兴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