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第7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青的父母,对大儿子的如醉如痴十分满意,这样下去,体魄壮实的四川女人,会毫无困难地怀上他苏家的第三代,香烟有继,人们的评价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该有后代而没有,在芨芨滩也是要受到怀疑和贬低的。
至于大青出去与否,苏凤河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穷是穷,不能断了根。庄户人也明白这一古训的厉害。
女人要是养不下儿子,地位如同不会抱窝的母鸡一样,被人瞧不起。
苏凤河觉得,几千块钱花得值,花得应该,花得有盼头。
大青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有了笑纹,面孔也年轻了许多。
全家只有白白,对这个大嫂不大放心,总觉得她像个影子,给人一种虚虚飘飘的印象。但她既没有根据,又不便说出口,只能冷眼旁观。
这天黑夜,大青和女人睡下,又把本能的需要重复了一遍,直到女人气喘吁吁,大青才不情愿地离开她软绵绵的肉体。
女人情意绵绵地枕在大青坚实的胳膊上,用异乡的语言,向他提出一个要求,明天进城去扯一身衣裳。
大青费了挺大的劲,终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他当然不能拒绝,只不过提出,和她相跟去,女人用娇嗔和爱抚婉拒,大青又提出,让白白一块去,女人说,她想一个人到城里走走,跟上白白不方便。
大青没有往深处想,也没有必要胡思乱想。女人以她的百依百顺,以她的一腔柔情,以她的密切配合,向大青明确地证明了,她是大青的好老婆。
第二天,大青只叮咛她早点回来,就放心地让她走了。
女人留给她一个含义深长的微笑,也没有说话,就走出了苏家大院。
等到父母知道了咋回事,女人走了已经两三个钟头了。
母亲埋怨他:“她人生地不熟,你咋放她一个人出去? ”
一半出于关心一半出于不安。
大青没有解释,他一辈子没干过一件欺人的事,也不会怀疑别人欺骗他,更不能怀疑自己的老婆干那种事情。
他抽着烟锅,看着空空荡荡的猪圈,思谋过几天出去做买卖。
直到天黑,女人没有回来,大青才惊慌起来,但又无法可想。黑夜一个人睡下,更是寂寞难熬,越发体会到了有女人的种种好处。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梦,就披上衣裳到院子里转悠,父母破例,屋里还亮着灯,他犹豫了一下,就走进屋。
“大青,你还不睡? ”母亲明知故问,借以掩饰不安和焦急。
父亲在锅头坐着抽旱烟,满屋子烟叶辛辣和煤油气味。
大青没有吭声,坐在炕上。
“她一个人能去哪儿? ”大青妈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几次。
“要去,还不是招弟家! ”苏凤河沉重地叹口气。
“都快半夜了,大青,你先睡去哇,要回来,也是明天的事了。”母亲催促他。大青不吱声,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走动。
他睡不着,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一到炕上,情不自禁地要摸捞她。
好难熬的夜呀。
想老婆想得着了迷
浑身肉瘦成一把皮
他二爹抖过许许多多的山曲,大青耳濡目染,也记住一枝半叶,这时才体会到了山曲中的真情实感。
一夜尚且如此,长此以往,不把一身肉熬干才算怪!
大青坐卧不宁,直到东方破晓,才朦朦胧胧打了一个盹,看见四川女人盈盈笑着,走到炕头跟前,他喜出望外,伸出双手去搂,抱住的是没人睡的媳妇的被子。
大青悚然惊醒,连忙爬起来。昨夜和衣而卧,一身衣裳揉成皱皱巴巴。
也不知两位老人睡过了刚起来还是一夜根本没合眼。苏凤河扫院子,沙沙沙,尘土飞扬,他妈在给鸡撒食。
大青等灰尘落下去,才走出屋子,从父母焦急不安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担心和忧虑,他的心揪紧了。
二青、白白和赵友海他们正忙着建鸡场,两头不见太阳,对家里发生的事没有察觉。他们认为大嫂进城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一个人出去,有点不妥。
过几天,二青托人买的柴油机、粉碎机一到,饲料厂就要上马,那时,他更忙,更无暇顾家了。
家里这三个人,面面相觑,干着急没办法,一直到晌午,仍然不见四川女人的影子,苏凤河说:“大青,你快去招弟那儿瞟瞟哇! ”
大青把自行车上的猪笼子放下,急如星火地往城里赶。
路过乡政府,正碰上水汇川和几个干部说话,看见他,跟他打招呼。
“急急忙忙去哪儿? 买卖还行吧? ”水汇川对他笑着说,“大青,你是芨芨滩第一个‘下海’的农民,我还想叫你来会上发发言哩! ”
说着,递给他一根烟。
大青无心和水汇川细说,告诉他去城里找个亲戚,连烟也没点,就匆匆走了。
在乡政府院子里的刘改兴发现了他,急忙往过走,想让他进城捎带问问化肥的行情,等他走来,大青已经骑上车子跑了。
这是大青生前见到的最后两个“领导”。
大青心急火燎,一口气蹬到城里,天已经黑了,找到招弟家,拍了好半天门,招弟才满脸不高兴地来开门,也不让人进去,站在门口说话。
听了大青的话,招弟半天没言喘。
“她就你一个熟人,还能去哪儿? ”大青讷讷地说。
“看你说的,她长着两条腿,哪儿不能去? 你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真没用! ”招弟恼羞成怒,出腔十分刺耳。
大青不在乎这些,央求她给找一找:“招弟,你估摸她能去什么地方? ”
招弟不耐烦地说:“一个大活人,甚地方不能去? 大青,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招呼你了! ”
说完,把大门砰一声关上了。
大青愣住了。
这就是平时趾高气扬的招弟? 这就是他的“乐园”的建筑师?
大青面对黑漆漆的大门一筹莫展。他呆呆地站了一气,才感到又饥又渴,从晌午到这会儿,他水米没沾牙了。
在这个笼罩在夜色中的世界上,大青多么孤立无援,多么软弱无能啊!
他咽下一口唾沫,默默地推上自行车,不知该往什么地方走。一无所获,咋对老人交待? 不回去,又该咋办?
大青有生以来,从没有现在这么苦恼过,周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独使他感到可怕,他放好车子,抽了一锅烟,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烟抽完了,主意也打定了,必须先回家,说不定,女人和他走了两岔,早就回去了。这样简单地一分析,大青忘了饥渴劳累,蹬上车子就往回返。
半夜两三点钟,他回到了家里。
听见车子响,父母都从屋里跑出来,看见他一个人回来,立刻软下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弟弟妹妹还在梦中,他不忍心去叫醒他们。
再说,叫醒他俩又有什么用?
大青又累又急,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他绝望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几天过去了。
四川女人如同没有在芨芨滩出现过一样,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刚刚在天堂中走过一趟,又陷入了地狱,大青形销骨立,苍老了十几岁!
这天大清早,他收拾了猪笼子,挂到后座两边,带了几十元钱,出去做买卖。父母阻拦他,他不听,执意要去。
“哥,心情不好,歇上几天哇! ”二青临去鸡场,拉住他说。
他摇摇头。
“大哥,你要心难活,就跟我们干营生去,不要老是愁眉苦脸的。
你看,爹妈的头脸都下来了! “白白这样劝他。
他不听,在这个院子里,他一阵也呆不下去。
“哥,把这点钱带上,路上买些吃的! ”二青掏出几块钱,放到他手里,大青坚决不要,二青发毛了,“你是嫌少呀? ”
大青叹口气收下,推上车子出去,在院门口,他回头瞟了一眼自己那间仅仅住了十几天的新房,心头酸酸的。
他这样心烦意乱,神思恍惚地离开了家,到附近的乡村去收购小猪或肉猪,但注意力并不在猪身上,买卖很难做成。
大青在红旗村的公路上,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天色渐近黄昏,又刮起了大风,尘土飞扬,能见度很低,大青顶风蹬车,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迎面过来一辆装满葵花秆的小四轮,大青居然没听见突突突的轰鸣,他来不及躲避,猪笼子挂在了枝枝权权的葵花秆上,自行车向小四轮栽倒下去,他也被摔到了车下。
随着一声惊呼,小四轮紧急刹车,但大青的脑袋已经被车轮轧了一下。
以后的世界,对他是一片黑暗,从被人抬到医院,大青的神志再也没有恢复。
交警部门鉴定,大青的路线不对,小四轮的责任并不大。对方出于人道,为大青支付了近千元的费用。
大青,就这样走了,永远走了……
2
苏家陷入了悲痛的深渊。
从大青的遗体拉回来的那天深夜起,苏凤池就一直借酒浇愁,打自己的脸,抓自己的头发,谁也劝不住。
他只有一句话:“大侄子,二爹对不住你呀! ”
刘改兴让人把他扶到他的屋里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大青生前默默无闻,几乎引不起什么舆论界的关注。他太平凡了,平凡到了使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最为辉煌的岁月,就是帮他爹赶胶车那会儿。
大鞭儿一甩哎
叭叭地响哎
像青松岭电影中的车倌一样神气。但大青神气得木讷,神气得窝囊,没给人们留下太多的印象。
进人光棍行列以后,身价进一步贬值,他自卑、自悲,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响亮话。
在苏家,大青是劳动的象征,老实的象征。
现在,这个象征消失了。他的死,比他在世时轰动,这恐怕是大青始料不及,终料不及的。
大青妈哭得死去活来,这会儿奄奄一息,几个女人守护在她身边。
苏凤河有苦难言,正逢芨芨滩公路动工的时刻,他想摆脱痛苦,就把丧事让刘改兴去办,他领上人去了工地。
“改兴,我……”
他的头发忽然全白了,哽咽难语。
是呀,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去吧! ”刘改兴痛心地说,“你就不要挂记家里的事了。”
苏凤河苦奄奄的去了工地,刘改芸想去工地做饭,改兴告诉她,方力元快到了,让她先别去。
“好歹见上一面哇! ”
改芸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大青的死,惊动了芨芨滩,留给人们许多思索的空间,村里的头面人物全部出动,包括李虎仁。
刘改兴和田耿、水成波、李虎仁一些人开了一个会,他认为,这件事反映了芨芨滩的许多问题,精神文明之花还远远没有开放。
“借这个机会,定个村规民约,咋地? ”刘改兴把自己心里酝酿已久的计划讲出来,“这也不是三天两天能见效的,有个条条框框,总比没有强,让村民大会议论议论,也是一次学习。”
水成波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其他人一致同意,由水成波条文化,然后提交村民大会讨论。
说到大青的丧事,刘改兴的意见是,最好一切从简,不要再搞铺张浪费那一套。
“听听大青妈的意见吧! ”田耿说,“老苏躲出去,肯定有原因。”
刘改兴感到惊讶,但他还是点下头。
快吃晌午饭了,田耿他们先走了,刘改兴走到大青妈面前,不禁感到心疼,一夜间,大青妈头发白了一多半,叫人差点不敢认。
她看见刘改兴过来,抓住他的手,又是一阵撕肝裂胆的悲号。
“哇呀呀,我可怜的大青……”她且哭且说。
她的哭诉,基本上把大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