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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日瓦戈医生-第71章

小说: 日瓦戈医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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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当真诚地承认,她是个好人,但我不想说昧心话,她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我诞生于人世就是为了使生活变得单纯并寻找正确的出路,而她却要使它变得复杂,把人引入歧途。

再见啦,该结束了。他们已经采取信,也该整理行装了。嗅,尤拉,尤拉,亲爱的,我亲爱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永远、永远不会再相见了。所以我写下了这些话,你能明白其中的含意吗?你能明白吗?他们催我了,这就像发出了拖我上刑场的信号。尤拉!尤拉!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信上抬起茫然的、没有眼泪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悲痛灼干了泪水,痛苦使他眼睛失神。他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什么都意识不到了。

窗外雪花飞舞。风把雪向一边刮,越刮越快,刮起的雪越来越多,仿佛以此追回失去的时光。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望着眼前的窗户,仿佛窗外下的不是雪,而是继续阅读东尼姬的信,在他眼前飞舞过的不是晶莹的雪花,而是白信纸上小黑字母当中的小间隔,白间隔,无穷无尽的白间隔。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双手抓住自己的胸膛。他觉得要跌倒。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跟前,昏倒在沙发上。

重返瓦雷金诺

冬天来到了。大雪纷飞。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医院回到家。

“科马罗夫斯基来了。”拉拉出来迎接他的时候压低嘶哑的声音说。他们站在前厅里。她神色惊慌,仿佛挨了一闷棍。

“他上什么地方去?找谁?在咱们这儿?”

“不,当然木在咱们这儿。他早上来过,晚上还想来。他很快就回来。他有事要跟你谈。”

“他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他说的话我没完全听明白。他好像说经过这儿到远东去,特意拐了个弯儿到尤里亚金来看咱们。主要是为了你和帕沙。他谈了半天你们两个的事。他一再让我相信,咱们三个人,你、帕沙和我,处境极端危险,只有他能救咱们,但咱们要照他的话办。”

“我出去。我不想见他。”

拉拉大哭起来,想跪倒在医生脚下,抱住他的腿,把头贴在腿上,但他没让她那样做,制止住了她。

“我求求你为我留下。我不论从哪方面都不怕同他单独在一起。可这太让人难以忍受了。别让我单独同他会面吧。此外,这个人有阅历,办法多,也许真能给咱们出点主意。你讨厌他是很自然的。我请你克制自己,别走。”

“你怎么啦,我的天使?安静点。你干什么呀?别跪下,起来,高兴点。解除缠在你身上的魔力。他让你一辈子担惊受怕。我陪着你。如果有必要,如果你命令我的话,我就杀死他。”

半小时后夜幕降临了。天完全黑了。半年前地板上的窟窿都已堵死。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注意新出现的窟窿,把它们及时堵死。他们还养了一只长毛大猫,这只猫一动不动,神秘地凝视着周围的一切。老鼠并没离开屋子,但小心多了。

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把配给的黑面包切成薄片,桌上放了一盘煮熟的土豆,等待科马罗夫斯基的到来。他们准备在旧主人的餐厅里接待客人,这个餐厅现在还当餐厅使用。餐厅里摆着几张大柞木餐桌,还有一个作木制做的策重的大黑酒柜。桌上放着一盏用药瓶罩着的蓖麻油灯,灯捻露在外面——这是医生平时携带的灯。

科马罗夫斯基从十二月的黑夜中走进来,身上落满了雪。雪片从他的皮大衣、帽子上落下来,落了一层,在地板上融化成一块水洼。科马罗夫斯基先前不留胡子,现在却留起胡子来。他的胡子上沾满了雪,像小丑演出时戴的假胡子。他穿了一套保护得很好的西服,条纹裤子熨得笔挺。他在同主人打招呼之前,先用小梳子梳了半天压皱打湿的头发,并用手绢把胡子擦干理手,然后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默默地同时伸出两只手,左手伸给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右手伸给尤里·安德烈耶维奇。

“可以认为我们是老相识了。”他对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说,“我同您的父亲很熟嘛,这您大概也知道。他死在我的怀里。我一直在端详您,想找出您像他的地方。不,看来您不像父亲。他是个胸襟豁达的人,好冲动,做事麻利。从外表上来看,您更像母亲。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幻想家。”

“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说您有话要对我说,要我来听听。她说您有事找我。我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咱们的谈话是迫不得已的。我本人并无结识您的愿望,并不认为咱们是熟人。因此,请快说正题吧。您有何贵干?”

“你们好,亲爱的朋友们。一切的一切我都感觉到了,我全都明白。请原谅我斗胆说一句,你们俩太合适了。最和谐的一对儿。”

“我得打断您的话。请不要管与您不相干的事。我们并没乞求您的同情。您太放肆了。”

“您不要马上就发火嘛,年轻人。不,您还是像父亲,也是个爱冲动的人。好吧,如果您允许的话,我祝贺你们,我的孩子们。然而遗憾的是,不是我说你们是孩子,而是你们的确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考虑。我在这儿只呆了两天,知道了你们的很多事,你们自己万万料想不到。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正在悬崖的边缘上。如果不预防危险,你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也许你们活着的日子,已经没有几天了。

“世上存在着某种共产主义方式。很少有人符合这种标准。可任何人也不像您这样,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如此明显地违背这种生活和思想方式。我不明白您平吗要惹是生非。您成了这个世界的活嘲弄,对它的一种侮辱。这要是您的秘密也好。但这里有从莫斯科来的有影响的人物。他们对您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们俩很不合当地法律仆人的心意。安季波夫同志和季韦尔辛同志对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和您恨得咬牙切齿。

“您是男人,您是自由的哥萨克,或者像这儿怎么说的。如果您任性胡来,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这是您神圣的权利。可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是个有牵挂的人。她是母亲。她掌握着孩子的生命,孩子的命运。她不应当异想天开,想入非非。

“我白白劝说她一个上午,劝她正视当前的情况。她根本不听我的话。请您运用您的威望影响影响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她没有权利拿卡坚卡的生命当儿戏,不应该不重视我的意见。”

“我一生中从未劝说过谁,也没强迫过谁,特别是亲近的人。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听不听您的劝告那是她的自由。这是她的事。此外,我根本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您所谓的您的意见我并不清楚。”

“真的,您越来越让我想起您的父亲,同样地固执己见。好吧,咱们谈主要的吧。这是个相当复杂的话题,您要有足够的耐心。请您听的时候别打断我。

“上面正策划大的变动。木,木,我的消息来源极为可靠,您可以不用怀疑。我所指的是向更为民主的轨道过渡,对一般法律制度的让步,这是最近就要实行的事。

“但正因为如此,必须废除的惩罚机构在它快要完蛋的时候必将更为猖獗,更急不可待地清算部分旧账。除掉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已成为当务之急。您的名字已经上了黑名单。我决不开玩笑,我亲眼看到的,您可以相信我。想想您如何逃脱吧,不然就晚了。

“但这些话不过是开场白。现在我要说到正题了。太平洋的滨海地区忠于被推翻的临时政府和被解散的立宪会议的政治力量正在集结。国家杜马成员,社会活动家,先前地方自治分子中的著名人物,生意人,工业家,都向那里聚集。白军的将军也把自己的残余军队集中到那里。

“苏维埃政权对远东共和国的出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它的边界地区组织这样一个政府对它有益,成为红色西伯利亚和外部世界的一个缓冲国。共和国将成立一个联合政府。一大半席位留给了共产党员,以便借助他们的势力在机会成熟的时候发动政变,攫取共和国。这种打算相当明显,但问题在于如何利用剩下的这点时间。

“革命前我曾在海参鼓替阿尔哈罗夫兄弟、梅尔库洛夫家族和其他几家商号和银行当过律师。那里的人知道我。政府正在组成,一半秘密、一半受到苏维埃政权的默许。他们的密使给我送来一份邀请书,邀请我担任远东共和国政府的司法部长。我答应了,现在就到那里去上任。所有这一切,我刚才已说过,苏维埃政权都知道,并得到它的默许,但并不很公开,所以你们也不要声张。

“我能把您和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带走。从那里您很容易走海路去找自己的家人。您当然知道他们已被驱逐出境了。整个莫斯科都在议论这件轰动一时的事。我答应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搭救帕维尔·帕夫洛维奇。我作为莫斯科所承认的独立政府的成员,可以在东西伯利亚找到斯特列利尼科夫,并协助他进入我们的自治领域。如果他无法逃脱,我便建议用他来交换莫斯科中央政权极为关注的某个被联军扣押的人。”

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费劲地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其中的意思常常从她耳边滑过。但科马罗夫斯基最后谈到斯特列利尼科夫和医生处境危险的话,使她从无动于衷的恍惚状态中惊醒过来。她的脸微微涨红,她插话道:

“你明白吗,尤罗奇卡,这些想法对你和帕沙何等重要呀?”

“你太容易轻信人了,我的朋友。你不能把仅仅打算办的事当成已经办成的事。我并不是说维克托·伊波利托维奇存心让我们上当。但这一切现在只是空中楼阁!现在,维克托·伊波利托维奇,我代表自己说两句话。感谢您关心我的命运,难道您以为我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您安排?至于您对斯特列利尼科夫的关心,拉拉倒应当考虑考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是否考虑一下他的提议,跟他走或不跟他走。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没有你是不会走的。”

科马罗夫斯基不停地呷着掺了水的酒精(那是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门诊部带回来放在桌子上的),一面嚼着土豆,渐渐有了醉意。

夜已经很深了。不时剪去灯花的灯捻儿,僻僻啪啪地燃得更旺了,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火苗又渐渐缩小,屋里也变得昏暗了。主人们想睡觉了,他们需要单独谈谈。可科马罗夫斯基仍然不走。他呆在这里让他们感到窒息,就像笨重的酒柜和窗外十二月严寒的黑夜让他们感到压抑一样。

他并不望着他们,目光越过他的头顶,一双呆滞的眼睛瞪着远处的一点,快要转不过弯来的舌头半睡半醒地重复着他们早已听腻了的那一套。现在他的话题离不开远东。他翻来覆去地讲这一点,向拉拉和医生发挥关于蒙古的政治意义的论点。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和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没注意到他在什么地方转到了这个话题上。他们没听见他是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上的,说明这个与他们不相干的话题是何等令人厌烦。

科马罗夫斯基说道:

“西伯利亚,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是真正的新大陆,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资源。这是俄国伟大未来的摇篮,是我们走向民主、昌盛繁荣和政治健全的保障。蒙古的未来吸引人的东西更多。外蒙古是我们伟大的远东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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