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第7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刚才说的那样,是个又听话又能干的奴才。李市长,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你眼力不行,你就不是个搞政治的,好人赖人你根本就分不清。就像我,你就看不出来,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当领导的料,让我跟着你搞生产搞业务,那还马马虎虎,让我当总经理,当一把手,我从来就不称职不够格,我真的就不配。还有那个冯敏杰,那样的一个人,你竟让他当分管供销的副总经理。那几年,钱还值钱着哪,人也不像这会儿把几万几十万的不当一回事。你知道为了让你尽快当上副市长,让他能尽快上一格,他一次从供销科拿出多少钱来?40万,40万呀!我当时都给吓傻了,这40万要是查出来,那会儿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呀!”
“……40万?就是在我还没走的时候?”李高成默默地抬起头来,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时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领导上对你一次接一次不断地考察,而你事务性的活动却是那么多,我记得你当时到北京去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整整二十天都没有回来。冯敏杰那时对我说了,你知道不知道上面为什么一次一次地考察李高成,还不就是要他给上面表示表示。我当时还觉得他说的全是疯话,你冯敏杰他妈的也真是想当官想得神经都有毛病了,你一次拿这么多钱想买官,他妈的还不是想找死!其实他小子心里有啥想法,我早把他揣摩得清清楚楚。明里说是给你帮忙想办法,让你早点当了副市长,其实究底里还是为了他自己。是他想赶紧点上,想方设法尽快把你推出去。本来一直找不下接近上级领导的机会,这回可好,因为上边要考察你,正好可以一箭双雕,借着你的名义,既同上面拉上了关系,又给自己铺平了路子;既落了个好名声,又不怕担风险出问题。就算有个什么闪失,有人想查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直接的责任。可当时我又能说什么,第一人家这是为你着想,第二也是为我着想,第三这也算不上是犯错误,第四这是严书记说过的事情,只是借给市领导暂用,并不是想把这笔钱怎么怎么样。当时严阵书记要去美国、澳大利亚和欧洲考察,似乎是在无意之中说市政府急需一些外币用,看中纺这个涉外企业是不是暂时能解决一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冯敏杰就把这句话记住了。其实那会儿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哪来的外币,冯敏杰就用这笔钱托人在黑市换了三万美元,四万港币,就在你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他硬拉着我一块儿把这笔钱送给了严阵书记。说实话,我当时真是怕呀,赶进人家的家门时,腿肚子都止不住地打颤。可没想到放到人家桌上时,人家连问一声都没有。乱七八糟扯了半天,便让我们转告你,说考察的结果没什么大问题,让你一两天内去见他。半个月后,你的副市长的任命就下来了。气得冯敏杰在我跟前直骂,说你这副市长其实是他给你买下来的。李市长,我没说假话,真的没说假话呀。”
李高成看着郭中姚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有什么出入,大概也只是枝节上的问题,至少这件事不会有假。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酒杯,不禁有些欲哭无泪。末了,他只说了一句:
“是不是从那会儿你就开始变了,一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是吧,我自己也说不清了,那一次对我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想想,过去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非常神圣的呀,像你像我到了这一步,不都是靠自己干出来的?”
“这么说来,工人们告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了?”
“有的是真的,有的不是真的,工人们毕竟是工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别看这么大一个企业,其实也就是我们几个人说了算,有了什么决策,顶多下发一个文件也就了事了。李市长,这些年跟你在的时候根本不一样了。你那时候谁干得好就提拔谁;这些年是谁听话就提拔谁。其实不这么干不行呀,公司里这么多问题,要是内部出了问题怎么办?外边的人怎么告也没关系,内部的人要是告起来可就危险了。像纪检委得安排自己人吧,工会也得安排自己人吧,党委书记就更不用说了。李市长,其实这就像吸毒一样,只要你走了第一步,就等于是走上了绝路,而且是再也别想能回头了,你就是想回头他们也不会让你回头的。大伙都一身黑,就你干干净净的,这行吗?他们会答应吗?他们能容得下你吗?他们还会再拥护你吗?还会再听你的话吗?你还指挥得动他们吗?你这个总经理还当得稳吗?在他们眼里,你这个不给他们谋福利的一把手究竟有什么用处?李市长,这几年跟那几年真的不一样了。我是真的没法子,真的没法子呀!”
“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别人的腐败都是主动腐败,而你的腐败则是不得已的被动腐败?所以你也就觉得主动腐败和被动腐败是应该有区别的,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这只是你的说法,真正的感觉你并不了解。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李市长,你想过没有,假如在一个环境里,如果所有的人想的都跟你不一样,干的也都跟你不一样,那么即使你是一个天大的好人,你干的也都是天大的好事,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些人眼里,你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对他们来说,你干的岂不全是坏事?”
“所以就用买优质棉的价格买回了上千吨次品棉,把淘汰了的机器当废品卖出去再用高价当新产品买回来?连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这也是没法子?这跟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区别?你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你也能说你是因为没法子?你把所有的问题和责任全都推得干干净净,好像这一切都是社会的原因造成的,都是体制的原因造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因为是上边有了腐败行为,所以你才不得不跟着腐败,就这么简单吗?就跟你个人没有一点点关系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口子,你要是没味儿,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会寻到你头上来?其实今天我这么晚跑到你这里来,并不是只听你说说这些为自己开脱的话。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心底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干嘛要这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其实你什么也有了,你什么也不缺。当领导干部当到这份上,一个堂堂的正厅局级干部,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让你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给我说真话,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只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李高成眼睛红红地说。也许真是有些喝多了,所以才这么执拗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既然你非要这么问,那说得难听了,你也就别生气。”郭中姚也同样眼睛红红地说,“李市长,我真的不清楚你现在真的还是这么好,或者就是给我打迷糊。你妻子做的那些事情你真的会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有,几年来,我们做的这些事情你也真的什么都不了解?公司里还过得去的那几年,哪一次过节我们不到你家里去?哪一次没有三万两万的能下来?别的不说,只你的女儿梅梅上大学,我们一次性地就送了两万多块的钱和东西。为了让梅梅上一个好大学,上一个好专业,前前后后我们就花了三四万块。这一切你真的会不知道?我们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妻子一个人一手操办的,但我确实有些不太相信,对这些你真的从来都没过问过?一点儿都不知内情?”
“我听着呢,你往下说。”李高成直直地盯着郭中姚说。
“李市长,你的为人我知道,你真的是个好人,是个没私心的人,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可这么多年了,你就真的一点儿没变,还跟过去一个样子?你真的还是一直把这个社会看得这么亮堂?对这个社会你真的还像过去那么有信心?”
“你能不能把意思说得更明白点?”李高成听得好像确实非常认真,他就像鼓励似地说道,“没关系,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说过的,我这会儿把你也怎么不了,对你的话我当然也不会生什么气,你只管放开说就是。”
“李市长,你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干了这么些年了,你就没考虑过这个国家的前途?还有我们这个党的前途?”
“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党你是不是已经感到绝望了?”
“那么你呢,是不是还满怀希望?”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其实都是在演戏,表面上看,我们都还在忙忙碌碌,信心十足,而内心里所有的人都在作着准备。不瞒你说,我的感觉就是所有的人都在等,都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哪一天?”
“李市长,你非要让我把这样的话赤裸裸说出来吗?”
“你是不是说这个国家,这个党迟早有一天非得垮台不可?”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国家不会垮台,这个党也不会垮台,我只说,这一切还存在着,但实质却完全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你是说形式上没变,但本质上却完全变了。共产党也不是过去的共产党了,社会主义也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了,老瓶装新酒,一切都徒有虚表罢了,是不是这样?”
“这种想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说那么清楚吗?就算是这样吧。”
“所以你们就加紧开始准备了,所以你们就大把大把地捞啊捞。这大概就是你们的‘两手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还是社会主义我就照当我的官,要成了资本主义我就去当资本家。反正怎么着我也不怕,什么时候我也是人上人,对不对?”
“李市长,你看,你不也这么想了吗?我们得有退路,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狡免还三窟呢,我们还不为自己的后事着想着想?”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看一切领导干部,看一切人的?”
“当然不是,但这个数字不会很少。”
“这是不是你们搞腐败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动机之一?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你对这个党、对这个国家失去了信心,不抱有希望了,所以才开始这么搞腐败的?”
“如果大多数人都在做相同的一件事,那大概就不能叫腐败了。”
“你真的以为像你这样的一个集体腐败,就能高枕无忧,太平无事了?”
“是,至少眼前是这样,拔个萝卜带把泥,一挖一大片,就像一包炸药一样,谁动就炸了谁,成了这种局面,谁还敢来查?他们从我们这儿得到了经济利益,就必然得维护我们的政治利益。说难听点,既然是我养的,还会不听我的?我们给了他们实惠,他们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我们的保护人和代言人。老实说,你走了以后,我本不想把中纺这个摊子弄得这么大。可后来一想,我要是把这个摊子越弄越大,弄成一个几万工人的大型集团公司,那岂不是就会越来越保险?工人多了,摊子大了,为了稳定,银行还会不给你贷款?政府还会不处处保护你?这会儿看来,当初的这种选择还是选对了,若要不是摊子这么大,若要不是每年有这么多的贷款,我们这些人早就让人给收拾了,哪还能呆到今天?为什么会问题越小越有事,问题越大越保险,这大概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其实这种情况你不已经体会到了么?为什么对中纺的事情一直这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明知道大面积亏损,但仍然大笔大笔地贷款,还不就是为了个稳定?要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