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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返狼群-第19章

小说: 重返狼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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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这一声刚发出,顿时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痴迷的神色一下子烟消云散,一种懊恼和自责的表情占据了小狼脸,“呜”音还没拖够就义愤填膺地把剩下的声音吞进了肚子里。他好像觉得那是在唯美的鹤唳声中突然冒出了一声乌鸦叫,实在是大煞风景、亵渎神灵。他紧闭嘴巴屏息聆听,唯恐再度破坏了那美好的乐章。

“来吧格林,试试!”我鼓励。格林犹豫再三,仿佛小喉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痒得不得了,嗓子里有股气流不吐不快,他大张开嘴又来了一声:“花——”连第一声都不如,这一声怪音来不及收回,情急中格林伸出小爪子猛地搭在鼻子上,压住了嘴巴。我哧地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小格林已经深受打击,龇起了半透明的小獠牙凶巴巴地瞪着我,小眼珠却泪汪汪地打转,唱不出来的嗓子让他好像被辣椒呛到了一样难受。

“别着急,慢慢听,慢慢学,我绝不笑你了。”我打开手机上此起彼伏的狼嗥录音,先让他仔细听听,制造一种氛围。小格林不断地围着我转圈,追音溯源,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喔——喔——欧——喔——”格林不停地找音。

“嗷——欧——”我马上抓住时机给他起音。

“莫——嗷——嗷——”格林鼓足勇气叫起来,声音不大,但是有点狼嗥的意思了。

这是一种并不长但是很高亢的叫声,是定位的表示——是让格林明白,无论他在哪儿,如果听到这种叫声,需要尽快回到我身边。

“莫嗷——欧——”格林再次唱出来。很像了,我高兴得拍手叫好:“很好,就这样!”格林对自己的表现深为满意,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很有歌唱天赋,平时学狗叫咋学咋不像,没想到学狼歌一学就灵。唯一的遗憾就是声音压不过我,这家伙从小喜欢争强好胜的劲头又来了,看看四周地势,马上跳到了一个粗管道上,占据这个制高点,张开嘴巴又叫:“莫嗷——欧——欧——”

“再来,格林!嗷——欧——”我边鼓励边带动。

“嗷,嗷呜——欧——”格林一声接一声越叫越来劲,叫了好几声之后,他抬头望望我,还是觉得声音没有我大,他沉吟片刻把这原因归咎于地势。小格林东张西望寻找高位置,他认为就算声音压不过我,气势上也一定要压过我!既然自己拥有这么好的歌唱天赋就一定要找一个最顶级的舞台表演。他左顾右盼,看上了天台长长的女儿墙,小家伙乐翻了,美滋滋地冲过去,铆足了劲儿往女儿墙上蹦。我吓了一跳,赶紧揪住他的小尾巴,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女儿墙外面可是十八层的“地狱”,这一冲上墙要是栽下去那还得了!

格林蹦墙没得逞,立刻火冒三丈:“难怪你声音大,果然是因为高度的原因,你不让我上去,我偏上!”张口咬开我拽着他尾巴的手,执著地往墙上跳!我“哼”了一声,干脆把这不知深浅的家伙抱了上去。他站在女儿墙上,我一只手护着他,让他感受一下我阻止他的原因。小家伙如愿以偿地上了女儿墙,正得意间,突听喇叭声响,低头看去吓得一抖:“这么高?!”本能的畏惧让格林慌忙退后了一步,贴在我怀中,小爪子紧张地扒着墙头,望着令人眩晕的高度和蚂蚁般大小的行人,小心脏怦怦猛跳了两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仰头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舔舔我刚被他尖牙咬过的手背。我呵护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无须多言,妈就是妈。

小格林定了定神,开始挣开我的怀抱,我以为他害怕了要下来,就伸手去抱他。谁知他竟然扭着小腰,甩开我的手,抬爪爬上了宽度不足四十厘米的女儿墙墙头,并迈开刚长硬朗的腿在墙上面昂首阔步地走起来。这一举动令我深感意外,十八楼顶上走“独木桥”,这家伙居然不怕。他对不了解的东西会有所忌惮,可一旦了解了就绝不让我压他一头。格林当然知道踏空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但他自信地把握住安全的尺度,在临界点上蔑视危险,在地狱的边缘拥抱天堂。他选择了一处视野最广阔的墙角高傲地站定,昂起头来享受拂面微风,平静地俯瞰楼下的车流和周围林立的高楼,那孤傲的神态恍惚中让我看到一个狼王在悬崖峭壁上临风而立,巡视他的领地。那份勇敢、孤傲与淡定,让人相形见绌。我既钦佩,又深为担忧,这保留着诸多珍贵品质的狼会不会在人类的扩张下消亡绝种?那些桀骜不驯的棱角、野性狂放的性格、坚强勇敢的品质就像一颗未经琢磨的宝石,这种天然之美弥足珍贵。尽我所能保留其自然天性的愿望愈加强烈。

然而小格林毕竟还不是雄壮伟岸的狼王,稍大一点的风就会把他吹得摇摇晃晃,我生怕他失足,紧跟在他后面随时准备伸手为他护驾。格林也毫不客气地推辞,像走钢丝一样一步三摇地在墙头上巡视,甚至开始小跑起来,一面跑一面低头查看,我留意到每当他路过一处伸出女儿墙的阳台顶棚或是多出来的一小点地盘,小家伙都垂下头目测跳下和跳回的距离,仿佛那多出来的一点点空间都令他垂涎欲滴。我心惊肉跳地跟着他围着高楼的女儿墙整整走了一圈,直至回到最初抱他上墙的地点,他认了认地方滴上几滴尿液,用后腿狠狠扒抓了几下地面,转身向内跳了下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隐约明白了格林似乎是在确认有多少围墙外侧是“悬崖”,有多少外侧还能够印上他的足迹。我甚至感觉他是在为自己的地盘未来能扩张到什么程度,做到心里有数,这家伙从小就有永不满足的野心,哪怕是阳台顶棚那几平米的弹丸之地,他也想占有。而他沿着女儿墙走的一圈更是以此宣示了他的领地。

格林刚一落地,看见自己四十分钟前放歌的钢管舞台才突然想起唱歌的事儿来,连忙爬上钢管站定张开嘴巴继续献唱。可经过攀爬女儿墙一事的打断,他又找不着调了,低头“欧欧欧”了好几下,刚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荡然无存,“欧——哦——嗷——猫——花”地怪叫几声,急得他咬牙跺脚,满地乱转!

我看看天色快下雨了,叹口气说:“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学会的,今天就到这儿吧。”转身要下楼,格林急了,一下抱住我的腿,竖起耳朵拉长了脸,满嘴咿咿呀呀像一个聋哑儿童那样焦急地哼唧着,苦苦哀求不让我走。

“乖嘛,回家去,我给你巧克力吃。”我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

格林仍旧抱定不放,两眼死盯着我丝毫不受利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了下来,我有点焦躁起来,掰开他抱腿的爪子,把他关在天台上,格林在天台门外绝望地呼叫起来。

我轻笑一声耸耸肩膀回屋拿伞。

少时,我抱着雨伞正往天台走,突然“嗷——欧——”一声奶声奶气的狼嗥传进耳朵,我惊住了,放轻脚步贴在门上仔细聆听,“嗷——欧——”(我在这儿……)声音焦急柔嫩却不失豪放。估计格林以为我丢下他走了,情急之下立刻找到了呼号的标准音调,没想到我一走反而激发了他强烈的表达欲。

“嗷——欧——”我也以长啸回答。格林更加兴奋,拿出更高亢的腔调遥相呼应。我轻轻推开天台门,格林满怀欣喜地望了我一眼,炫耀似的翘着小鼻子继续狼歌声声,有了听众他唱得更来劲了,嗥声中也再没了焦急的意味。格林越唱越陶醉,完全沉浸在音乐的天空中,细雨淋湿了绒毛也丝毫没有浇灭他火热升腾的激情。我撑开伞替他挡雨,他嗥声不停却赶紧从伞下走开,我再遮,他又走开,似乎很不愿意我遮住了他头顶的一片天空。在这毛毛细雨飘洒的静谧天宇下,格林的艺术才华尽情地施展,兴之所至,他开始自由发挥,随心所欲地加入了很多修饰音和曲里拐弯的变调。

格林舔了舔唇边的雨水,深深望着迷蒙的云朵,第一次见到从天而落的水滴,他仿佛承接到了上帝赐予的甘霖。他深吸一口气,埋头慢慢吐出了一个起音,随着声音缓缓拉长,他的头渐渐抬了起来,直到湿漉漉的小鼻尖指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嗥声陡然开始发颤,为单调柔缓的长音平添了几分波折,而后歌声开始转缓,以沙哑的幽咽结束。整个调子竟然透出几分凄清苍凉,从那婴儿般的嗓音里唱出像一个孤儿在凭吊父母的哭泣,那份愁绪比漫天的雨丝更加绵长。

我轻轻收起了伞听他继续这样哭诉,思绪竟被带入了蛮荒的原野,想起了他的一脉狼族凄苦的遭遇,难道在他幼小的内心深处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而这些随情所至的抒发我却从未教过他,难道狼性本身就是孤独的?难道命运本身就是悲苦的?难道当狼仰望天空时就有不尽的灵感与命运多舛的感叹?我闭上眼睛陪格林在蒙蒙细雨中慢慢品味那充满欲望和野性、满载狂放与不羁、承托荒凉与哀伤的幼狼长歌,这歌声发自本性深处,在比他自己更深奥的狼性深处,他用他祖先的声音唱着不尽的古老与沧桑。

自从格林学会了第一声狼嗥,就像他发现了新奇的交流游戏,他一有时间就忘乎所以地放声歌唱。高兴之余我的眉头又渐渐锁了起来,这狼嗥声一出可就暴露无遗了。格林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本身无可厚非,但这是一个充斥着两腿动物法规的城市,如果有邻居发现举报,可能就会强迫把他送到动物园,等待他的将是一辈子的囚禁,我根本无力庇护他。

偷来的锣儿敲不得,偷养的小狼嗥不得!

格林当然意识不到这种危机,而且他总喜欢在静悄悄的夜晚或是午休时一展歌喉。有那么几次,深夜小区里静谧安宁,只有蛐蛐在草丛里低吟,小格林一觉醒来闲极无聊歌兴大发,站在阳台上开始对外广播了,小区里被惊醒的狗立刻汪汪声一片,又把格林才找好的狼嗥音调带拐弯儿,“花花”几声似狗非狗的走音以后,格林默想了一会儿,清清嗓子继续坚持狼嗥韵律。小区音叉似的栋栋高楼传声效果奇佳,狼嗥狗吠加上偶尔凑热闹的猫叫立刻组成了交响乐团,不一会儿各家各户的灯就次第亮了起来,谁家的婴儿也开始放声大哭。

我听得提心吊胆。每次只要格林一嗥叫我就赶紧救火似的抱起他往天台跑,在那里声音传播在楼顶之外,不至于影响邻居和引起满院子狗叫那么大的轰动。谁知我每次一抱他上天台,他就闭嘴不叫了,在天台像夜游神一样东游西荡地玩,再抱他回屋又叫。如此几次以后,格林渐渐把这种叫声和天台游乐结合起来了,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他想上天台了就用嗥叫逼我就范。

坏家伙,为他好居然反过来威胁我?!一周之后我的眼圈就跟熊猫有得一拼了,我疲倦不堪地逃出家门坐在楼下水池边,享受片刻难得的悠闲,叫亦风也下楼陪陪我。

“怎么搞的,没休息好?”亦风问。

“别提了,我自作自受。”

亦风还待细问,楼上又传来一声狼嗥,像地主老财在催促使唤丫头。我头都大了:“小祖宗,我躲到楼下你都不放过我?”

亦风顿时领悟,大笑道:“的确是你自找的,早叫你别教他嗥,现在咋办?用橡皮筋把他的嘴扎起来?”

“欧——”又是一声嗥叫。我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惊喜地笑了:“你听!”

“听什么?”亦风没我那么敏感的耳朵。我指着六楼方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汪,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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