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母亲-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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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杨连夜骑车回家。
刘月季披着衣服开门,她认真在听着钟杨讲情况。钟杨说:“娘,我跟爹的关系总是疙疙瘩瘩地相处不好。有几次,我都不想认他这个爹了,他也生气地说过我不是他儿子。但在现在这个时候,我倒偏要认他这个爹,同他划清界限的事,我真的很难做到!”刘月季说:“那你只有离开农科所了?”钟杨说:“但我的事业我又不想放弃。而且通过这两年的努力,试验上已经有了眉目了。我不知咋办才好。娘,我是来向你讨个主意的。”刘月季说:“你爹也已经押到我们团来了。因为他当过这个团的团长,现在跟郭文云、程世昌都一起关在牛棚里。”钟杨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能同爹划清界限,要不,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太不像话了,也不是我娘的儿子了。”刘月季叹口气说:“钟杨,你娘是个农村妇女。但你娘懂得人得讲个忠孝。如果有一天娘不行了,你又有重要的事业要去做,娘就会对你说,在忠孝不能两全时,那你就挑个忠字,精忠报国!”钟杨说:“娘,那你说我该咋办?”刘月季说:“所以,照娘看来,政治上划清界限,他还是你爹。可一离开农科所,搞试验的条件没了,那你想做的事业就全落空了。所以娘想,事业跟认爹这两头,事业这一头更重。两头都要,有时两头都会落空。”钟杨说:“娘,我知道了。娘,其实在许多事情上,你都比爹明白。”刘月季说:“钟杨,这些日子没见你,我看你瘦了许多,娘给你做点吃的吧。”钟杨笑着说:“娘,骑了好一阵子自行车,我倒真的有点饿了。”
◇ 征房风波
医院里,孟苇婷的病房。钟杨在病房里看望孟苇婷。孟苇婷伤感地说:“听说你跟你爹划清界限了?”钟杨叹口气说:“孟阿姨,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操心这事了,好好养病吧。”孟苇婷凄凉地苦笑了一下,说:“这事你爹还不知道吧?我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钟杨说:“只要别人不告诉他,他可能就不知道了。”孟苇婷心酸地长叹一口气说:“你爹会很伤心的……”医生走进来说:“钟杨同志,请你来一下。”
医生和钟杨悄声说话。钟杨心情沉重地说:“王医生,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把我母亲叫来吧。”
刘月季赶到了医务室。王医生说:“全扩散了,没多少时间了,还是回家去歇着吧。在家住总要比在医院里方便些,舒适些。再说,现在医院闹腾成这样,已经没人好好上班了。我会派护士去按时打针送药的。她想吃些啥,你们就给她做些啥吧。”刘月季哭了,伤感地说:“我们明白了。”钟柳也忍不住哭了,说:“娘,是不是让爹也回来看看孟阿姨。”刘月季说:“我想想办法吧。钟柳,这些天,你就陪孟阿姨住吧。”钟柳点点头。
刘月季回到孟苇婷病房,她对孟苇婷说:“苇婷妹子,咱们回家吧。医生说,医院闹腾成这样,没病也会闹出病来的。医生说,他会派护士按时到家给你打针送药的。”孟苇婷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抱住刘月季说:“月季大姐,我明白了……”
一家人把孟苇婷接回了家。
夜里,钟杨敲门,钟柳开的门。钟柳做了个手势,意思让钟杨轻声点。钟杨说:“怎么样?”钟柳说:“吃了药,睡着了。”钟杨说:“钟桃呢?”钟柳说:“在做作业,走,去爹的书房吧。”
孟苇婷躺在床上,钟桃正在喂她吃药。钟桃说:“妈妈,学校停课闹革命了,我就在家伺候你吧。”孟苇婷说:“学校不上课,在家也要学,妈妈教你。”钟桃说:“我爸啥时候能回来呀?”孟苇婷说:“我也不知道……”
两个戴红袖章的人敲门进来。男红卫兵说:“对不起,钟匡民的房子我们要征用了。你们立即搬家。”孟苇婷说:“搬到哪儿去?”另一女红卫兵说:“种子库房。已经给你们腾出来了。”孟苇婷说:“我这身体怎么搬呢?你们能不能让钟匡民回来一下?”男红卫兵说:“不行。那是你们的事!后天一清早,我们的司令部就要搬过来了,所以你们明天就得搬走!”
戴红袖章的人走后,孟苇婷着急地说:“钟桃,你去找一下月季大妈,如果她有空的话,请她今天就来一下。你知道去她那儿的路吗?”钟桃说:“不是还有钟杨哥哥和钟柳姐姐吗?”孟苇婷摇摇头说:“妈妈想过了,这件事你钟杨哥哥和钟柳姐姐出面都不行。因为你爸爸的问题,他俩的腰杆都硬不起来。你钟杨哥哥已经跟你爸爸在政治上划清界限了,你钟柳姐姐正在等着分配工作,弄不好会牵连他们的。现在只有找你月季大妈了。”钟桃点点头说:“好吧,我去。”孟苇婷含着泪说:“路上要小心。”
钟桃和刘月季匆匆赶路去瀚海市。刘月季摸着钟桃的头说:“钟桃,你多大啦?”钟桃说:“十二了。”刘月季说:“十二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应该懂事了。你听娘说,人活在这世上,风风雨雨的,啥事情都会遇上。但你要记住娘的话。做人呢,要站得直,不要做软骨头,再大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要顶得住。还有呢,要诚实,啥事就是啥事,不管别人咋说,就是说得天花乱坠,翻江倒海,你自己心里要清楚。知道吗?”
钟桃点点头。她当然还不很懂。
刘月季说:“所以呢,不管你妈将来会咋样,你爸会咋样,你都要让自己好好地活着过日子,遇事不要惊慌不要怕。就是家里啥人都帮不上你的时候,你也要能把这日子过下去!听懂了没有?”钟桃哭了,抱住刘月季说:“娘,我怕……”刘月季抚摸着她,说:“钟桃,不哭,你妈不还活着么,再说,娘也还在么!而且你还有哥哥和姐姐么。”
在钟匡民家里,刘月季正在厨房为孟苇婷做饭。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别做了,做了我也吃不下。而且吃多少吐多少,还不够折腾的。”刘月季说:“就是吃不下也得吃呀,要是吐了,我再给你做!”这时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
两个戴红袖章的敲开门。刘月季站在他们面前。男红卫兵说:“你是谁?”刘月季说:“我就是这房子的主人!”女红卫兵说:“你是钟匡民的什么人?”刘月季说:“钟匡民孩子们的娘!”男的想起什么,在女的耳边咕哝了几句。女红卫兵说:“你们的房子我们要征用,前天就通知你们了,赶快搬家。”刘月季说:“拿文件来!政府的文件!”男红卫兵说:“你们要不搬,我们就要采取革命行动了!”刘月季激愤地说:“这儿是民宅,自古以来私闯民宅就是犯法!你们来闯试试!我刘月季的老命就搁在这儿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占了便宜回去!”两个红卫兵面有难色。刘月季缓和语气说:“我这儿有个重病人,命在旦夕,牛棚都不敢再押她,让她回来了。你们就要她死在露天外吗?你们也是人,起码的良心总该有吧?”
那两个人看着刘月季那凛然的样子,感到他们如果硬来,这个女人是会与他们动真格的。于是相互为难地看了看。女的拉了拉男的,意思是走吧,不要惹这种麻烦。刘月季舒了口气说:“看来你们是好人,我认识你们了,总有一天,我会来谢你们的!因为你们还有良心!”男的还有些不甘心,女的硬拉着男的走了。
屋内。孟苇婷躺在床上,一直紧张地在听刘月季同那两个人的谈话。她听到两人走了,松了口气。刘月季走回屋。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真行。”刘月季说:“在这世上,总是好人多。只要好好跟他们讲人话,他们会懂的。要是连人话都不懂,我就死给他们看,不过他们也别想活在这世上,俗话说,人就怕不要脸的,而不要脸的就怕不要命的!”
刘月季笑了,孟苇婷却心情复杂地捂着脸哭了。
◇ 临终托付
钟匡民家。孟少凡含着泪伤心地坐在孟苇婷的床边。孟苇婷褪下手腕上的一块手表说:“少凡,姑姑恐怕没几天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来,这手表拿上,算是姑姑留给你的纪念吧。有什么困难尽量自己解决,实在不行了,就去找月季大妈!啊?”孟少凡点着头,伤心地哭了,说:“姑姑,你不能走啊……”
夜里,刘月季给孟苇婷喂完吃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现在好多了,我现在很想洗个澡……”
刘月季把苇婷扶进浴室。孟苇婷坐在浴缸里,刘月季帮她擦着背。孟苇婷说:“月季大姐,那次你把我送到乌鲁木齐医院,动完手术后,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我也知道就是动了手术后,也最多只能活个三到五年。我拾棉花晕倒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医生告诉你们,让我回家去养着,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刘月季说:“苇婷妹子,千万别这么说。”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这个人一直很好强。年轻的时候,我要求进步,大学没毕业,我就参加了解放军,虽说成分高了些,但领导也挺关照,让我在师部的秘书科工作,我就想好好表现自己。”刘月季说:“年轻时,谁都会有个想法。我是没摊上你那条件,我有你那条件,说不定要强的那份劲还要重呢。”
孟苇婷继续着她的谈话,她这时想把心中要说的,全部尽快地吐出来,说:“那时,匡民在师里的作战科工作,三十刚出点头,就是个团级干部了。年轻,英俊,又有能力,领导也器重。明知他是个有妻子有孩子的人,我还一个劲地追他。月季大姐,全是我身上那份虚荣心在作怪呀!”孟苇婷泪涟涟的。刘月季说:“这怪不得你。自古女人都爱英雄。”孟苇婷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太那个了。月季大姐,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位好大姐,我不会走出那一步……我说了,在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刘月季:“……”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知道自己熬不了两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钟桃,只要你能把钟桃关照好,我这颗心也就踏实了。”刘月季说:“钟桃也叫我娘呢。再说,她毕竟是匡民的女儿呀。你只要想想我是咋待钟柳的……”孟苇婷凄然地一笑,说:“我……放心了。月季大姐,我有你这么位大姐,这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了,可开始时,我差点把你赶回老家去,我好愧疚啊……”刘月季说:“别说这些了,咱们是有缘才在一起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要多保重,因为这个家,全指望你了……”孟苇婷突然一下撞进了刘月季的怀里。刘月季喊着:“苇婷!苇婷妹子……”
钟柳找来一辆架子车,车上躺着孟苇婷,刘月季和钟桃跟在后面。
一家人急忙拉着车子往医院赶。
围场条田边上的羊圈。清早,钟匡民、程世昌已经在干活了。王朝刚瘸着腿,朝他们走来。王朝刚用缓和的语气说:“钟师长,我能不能单独同你谈谈?”钟匡民想了想说:“好吧。”
钟匡民与王朝刚蹲着背靠在羊圈围栏上。王朝刚恭敬地递一根烟给钟匡民。王朝刚说:“钟师长,你也是当过领导的。人在那一个位置上,有些事你不得不办,上级下的文件就是这么指示的。我做的有些事,也是形势所逼。不要说我,就是你儿子钟杨,也已经在农科所贴出声明,与你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了。”
钟匡民的心震了一下,脸色灰暗。钟匡民说:“我这个儿子,从来就没好好认过我这个爹。”王朝刚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得不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