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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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我现在听见报丧钟了,崇高的嬷嬷。〃
〃嬷嬷们已把她抬到礼拜堂里的太平间里了。〃
〃我知道。〃
〃除了您,任何男人都不许也不该进那间屋子的。您得好好留意照顾。那才会出笑话呢,假如在女人的太平间里发现一个男人!〃
〃出出进进!〃
〃嗯?〃
〃出出进进!〃
〃您说什么?〃
〃我说出出进进。〃
〃出出进进干什么?〃
〃崇高的嬷嬷,我没说出出进进干什么,我说的是出出进进。〃
〃我听不懂您的话。您为什么要说出出进进呢?〃
〃跟着您说的,崇高的嬷嬷。〃
〃可是我并没有说出出进进。〃
〃您没有说,可是我是跟着您说的。〃
正在这时,钟报九点。
〃在早晨九点钟和每点钟,愿祭合上最崇高的圣体受到赞叹和崇拜。〃院长说。
〃阿们。〃割风说。
那口钟敲得正凑巧。它一下打断了关于出出进进的争执。
如果没有它,院长和割风就很可能一辈子也纠缠不清。
割风擦了擦额头。
院长重新默念了一小段,也许是神圣的祈祷,继又提高嗓子说:
〃受难嬷嬷生前劝化了许多人,她死后还要显圣。〃
〃她一定会显圣的!〃割风一面说,一面挪动他的腿,免得后来站不稳。
〃割爷,修院通过受难嬷嬷,受到了神的恩宠。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象贝律尔红衣主教那样,一面念弥撒经,一面断气,在魂归天主时口中还念着'因此我作此贡献。'不过,受难嬷嬷尽管没有得到那样大的幸福,她的死却也是非常可贵的。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神智还是清楚的。她和我们谈话,随后又和天使们谈话。她把她最后的遗言留给了我们。要是您平日更心诚一些,要是您能待在她的静室里,她只消摸摸您的腿,您的病就好了。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大家感到她在天主的心里复活了。在她的死里我们到了天国。〃
割风以为那是一段经文的结尾。
〃阿们。〃他说。
〃割爷,我们应当满足死者的愿望。〃
院长已经拨动了几粒念珠,割风却不开口。她接着说:
〃为了这个问题,我请教过好几位忠于我们救世主的教士,他们全在宗教人事部门担任职务,而且还都是有辉煌成绩的。〃
〃崇高的嬷嬷,从这儿听那报丧钟比在园子里清楚多了。〃
〃而且,死者不是一个女人,这是位圣女。〃
〃就和您一样,崇高的嬷嬷。〃
〃她在她的棺材里睡了二十年,那是我们的圣父庇护七世特别恩准的。〃
〃就是替皇……替波拿巴加冕的那位。〃
对象割风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来说,他这次的回忆是不合时宜的。幸而那位院长,一心想她的事,没有听见。她继续说:
〃割爷?〃
〃崇高的嬷嬷?〃
〃圣迪奥多尔,卡巴多斯的大主教,曾经嘱咐人家在他的墓上只刻这么一个字:Acarus,意思是疥虫,后来就是那么办的。这是真事吗?〃
〃是真的,崇高的嬷嬷。〃
〃那位幸福的梅佐加纳,亚基拉修院院长,要人把他埋在绞刑架下面,后来也照办了。〃
〃确是那样办的。〃
〃圣泰朗斯,台伯河入海处港口的主教,要人家把插在弑君犯坟上的那种标志,刻在他的墓石上,希望过路的人都对他的坟吐唾沫。那也是照办了的,死者的遗命,必须遵守。〃
〃但愿如此。〃
〃伯尔纳·吉端尼出生在法国蜜蜂岩附近,在西班牙图依当主教,可是他的遗体,尽管卡斯蒂利亚国王不许,但仍按他本人的遗命运回到里摩日①的多明我教堂。我们能说这不对吗?〃
①里摩日(Limoges),法国中部的一个城市。
〃千万不能,崇高的嬷嬷。〃
〃这件事是由普朗达维·德·拉弗斯证实了的。〃
几粒念珠又悄悄地滑了过去,院长接着又说:
〃割爷,我们要把受难嬷嬷装殓在她已经睡了二十年的那口棺材里。〃
〃那是应当的。〃
〃那是睡眠的继续。〃
〃那么,我得把她钉在那棺材里吗?〃
〃对。〃
〃还有殡仪馆的那口棺材,我们就把它放在一边吗?〃
〃一点不错。〃
〃我总依照极崇高的修院的命令行事。〃
〃那四个唱诗嬷嬷会来帮您忙的。〃
〃为了钉棺材吗?用不着她们帮忙。〃
〃不是。帮您把棺材抬下去。〃
〃抬到哪儿?〃
〃地窖里。〃
〃什么地窖?〃
〃祭台下面。〃
割风跳了起来。
〃祭台下面的地窖!〃
〃祭台下面的地窖。〃
〃可是……〃
〃您带一根铁杠来。〃
〃行,可是……〃
〃您用铁杠套在那铁环里,把石板旋开来。〃
〃可是……〃
〃必须服从死者的意旨。葬在圣坛祭台下的地窖里,不沾俗人的泥土,死了还留在她生前祈祷的地方,这便是受难嬷嬷临终时的宏愿。她对我们提出了那样的要求,就是说,发出了那样的命令。〃
〃这是被禁止的。〃
〃人禁止,天主命令。〃
〃万一被人家知道了呢?〃
〃我们信得过您。〃
〃呵,我,我是您墙上的一块石头。〃
〃院务会议已经召开过了。我刚才还和参议嬷嬷们商议过,她们还在开会,她们已经作了决议,依照受难嬷嬷的遗言,把她装殓在她的棺材里,埋在我们的祭台下面。您想想,割爷,这里会不会出现奇迹!对这修院来说,那是多么大的神恩!奇迹总是出现在坟墓里的。〃
〃可是,崇高的嬷嬷,万一卫生委贝会的人员……〃
〃圣伯努瓦二世在丧葬问题上曾违抗君士坦丁·波戈纳①。〃
〃可是那警署署长……〃
〃肖诺德美尔,是在君士坦丁②帝国时代进入高卢的七个日耳曼国王之一,他确认教士有按照宗教仪式举行丧葬的权利,那就是说,可以葬在祭台下面。〃
〃可是那警署的侦察员……〃
〃世界在十字架前算不得什么。查尔特勒修院第七任院长玛尔丹曾替他的修会订下这样的箴言:'天翻地覆时十字架屹立。'〃
〃阿们。〃割风说。他每次听见人家说拉丁语③,总是一本正经地用这个方法来替自己解围。
①君士坦丁·波戈纳(ConstantinPogonat),七世纪东罗马帝国的皇帝。
②君士坦丁(Constance),三○六年至三三七年为罗马帝国皇帝。
③〃天翻地覆时十字架屹立〃原文是拉丁文。
嘴闭得太久了的人能从任何一种谈话对象那里得到满足。雄辩大师吉姆纳斯托拉斯出狱的那天,由于身上积压了许多两刀论法和三段论法,便在他最先遇到的一棵大树跟前停下来,对着它高谈阔论,并且作了极大的努力,要说服它。这位院长,平日也是沉默得太久了,正如水库里的水受着堤坝的阻挡,不得畅泄,积蓄过满;她立起身来,象座开放了的水闸,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我,我右边有伯努瓦,左边有伯尔纳。伯尔纳是什么?是明谷隐修院的第一任院长。勃艮第的枫丹能见他的出生,那是个有福的地方。他的父亲叫德塞兰,母亲叫亚莱特。他创业于西多,定居在明谷,他是由纪尧姆·德·香浦,索恩河畔夏龙的主教任命为修院院长的,他有过七百名初学生,创立了一百六十座修院。一一四○年他在桑城的主教会议上压倒了阿伯拉尔①、皮埃尔·德·勃吕依和他的弟子亨利,还有一些所谓使徒派的旁门左道。他曾把阿尔诺德·德·布雷西亚②驳到哑口无言,痛击过屠杀犹太人民的拉乌尔和尚,主持过一一四八年在兰斯城举行的主教会议,曾要求判处普瓦蒂埃的主教吉尔贝·德·波雷,曾要求判处艾翁·德·爱特瓦勒,调解过亲王间的纠纷,开导过青年路易王③,辅助过教皇尤琴尼乌三世,整顿过圣殿骑士团,倡导过十字军,他在一生中显过二百五十次奇迹,甚至在一天中显过三十九次。伯努瓦又是什么呢?是蒙特卡西诺的教父,是隐修院的二祖师,是西方的大巴西勒④。从他创立的修会里产生过四十位教皇、二百位红衣主教、五十位教父、一千六百位大主教、四千六百位主教、四个皇帝、十二个皇后、四十六个国王、四十一个王后、三千六百个受了敕封的圣者,这修会并且延绵了一千四百年。一边是圣伯尔纳,一边是什么卫生委员会的人员!一边是圣伯努瓦,一边又说有什么清洁委员会的侦察员!国家、清洁委员会、殡仪馆、规章、行政机关,我们用得着管那些东西吗?任何人见过人家怎样对待我们都会愤慨的。我们连想把自己的尘土献给耶稣基督的权利也没有了!你那卫生委员会是革命党发明出来的,天主得受警署署长的管辖,这时代真不成话。不用谈了,割爷!〃
①阿伯拉尔(PierreAbélard,1079…1142),中世纪法国经院哲学家、神学家。
②阿尔诺德·德·布雷西亚(ArbayddeBresce,约1100…1155),罗马人民起义领袖,阿伯拉尔的弟子。一一四三年回意大利起义,建立罗马共和政权,一一五五年失败后被绞死。
③青年路易王(LouisⅦ,leJeune,1120…1180),即路易七世。
④大巴西勒(BasileMagnus,约330…379),古代基督教希腊教父。
割风挨了这阵倾盆大雨,很不自在。院长接着又说:
〃谁也不应该怀疑修院对处理丧葬问题的权力。只有狂热派和怀疑派才否认这种权力。我们生活在一个思想混乱到了可怕程度的时代。应当知道的东西大家全不知道,不应当知道的,大家又全知道。卑污,下流。一个是极其伟大的圣伯尔纳,另外还有一个伯尔纳①,是十三世纪的一个相当善良的教士,所谓'穷苦天主教徒们的伯尔纳',而今天居然还有许多人对这两个人分辨不清。还有些人,蓄意亵渎,竟把路易十六的断头台和耶稣基督的十字架拿来相提并论。路易十六只是个国王。留心留心天主吧!现在已无所谓公道和不公道了。伏尔泰这名字是大家知道的,大家却全不知道凯撒·德·布斯②这名字。然而凯撒·德·布斯是幸福的,伏尔泰是不幸的。前任大主教,佩里戈尔红衣主教,甚至不知道贝律尔的继承者是查理·德·贡德朗,贡德朗的继承者是弗朗索瓦·布尔戈安,布尔戈安的继承者是弗朗索瓦·色诺,而让·弗朗索瓦·色诺的继承者是圣马尔泰的父亲。大家知道戈东③神甫这名字,并非因为他是争取建立经堂④的三个倡议人之一,而是因为他的名字成了信奉新教的国王亨利四世骂人的字眼。圣方济各·德·撒肋之所以受到富贵人家的爱戴,是因为他能隐恶扬善。而今天会有人攻击宗教。为什么?因为从前有过一些坏神甫,因为加普的主教萨吉泰尔是昂布伦的主教萨乐纳的兄弟,而且他们俩全跟随过摩末尔。那有什么关系?能阻止玛尔丹·德·图尔不让他成为圣者,不让他把半件袍子送给一个穷人吗?他们迫害圣者。他们对着真理闭上眼睛。黑暗是经常的。最凶残的禽兽是瞎了眼的禽兽。谁也不肯好好地想想地狱。呵!没良心的人!奉国王的命令,在今天的解释是奉革命的命令。大家已经忘了自己对活人和死人所负的责任。清净的死也是在禁止之列的。丧葬成了公家的事务。这真教人胆寒。圣莱翁二世曾写过两封信,一封给皮埃尔·诺泰尔,一封给西哥特人的国王,专就丧葬问题针对钦差总督的大权和皇帝的专断进行了斗争和驳斥。夏龙的主教戈蒂埃在这个问题上,也曾和勃艮第公爵奥东对抗过。前朝的官府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