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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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笑非笑地说着,“身为神仙,生命那么长,岁月数之不完又过之不尽,倘若记性太好,什么人、什么事都记得牢牢的,那,在回忆的深处,岂不是好沉重好沉重?”
无论是妖是神是鬼……是什么都好,都只是命运这戏台上的戏子,一眼一眉、或哭或笑,都是云烟,没什么该好牢牢记着的,当然也没什么好刻骨铭心到无法忘怀之事。因为,生命是那么无止境的漫长,若全都要搁在心上,这也未免太教众生为难了。
他们都只是小小蝼蚁,背着、驮着上天所给予的不得不,令他们只能往前走,却又无后路可捡,也没有别的选择。既是没得选,又得承载着那么多,那不如就忘了吧,至少肩上的负担会因此而轻些,而她的心,也就不会又被逼得再次走投无路。
她转身趴在栏上,一双水目望向天际,“其实有很多事,痛苦的,并不是在于事情的本身,而是在于回首的那一刹那。因此,记性不好,就某方面来说,也可说是种解脱。”
“对你,或许是,但对我,却不尽然。”他不似为然地摇首。
“是吗?”她回过头来,正想好好问他一问,却赫见他那专注的目光,始终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停!”熟悉的危机感,令她忙不迭地抬起一掌大声喊停,“停停停!”
“停什么?”
“不许再用那种过于热烈、且深怀企图的眼神看着我!”月色太美,眼前的男色又太媚,加上她近来都在梦里回味着他那晚的吻,导致现下这眼前滔滔的祸水流呀流的,直直地流向她,令她简直就快溺毙……饶了她吧,现下她这名又疲又累的老人家,可没有以往那么好的抵抗力。
他浅声轻笑,起身走至她的面前,低首在她的面前说着。
“若我坚持呢?”
无良之神啊!明知自个儿是个祸水,他这号男色又太对她的胃口,他还刻意来祸她……
不行了,定也定不下去,这种甜蜜到难以忍受,和痛苦到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的美色,实在是太难熬了,她要是再这么定下去,早晚她的那颗心,会因为定到不行而不跳了。
“你究竟想自我身上图个什么?”她将他推开一臂之遥,再速速收回手。
他再度上前,弯下身,捞来一束她在风中飞扬的发,凑至嘴边轻吻。
“相信我,我想图的,比那些以往追着你的各界众生,都来得多。”
为了他的举止,与他所说的话语,青鸾微微一愕。
“还有,”他松开她的发,爱怜地轻抚着她的脸庞,“日后,可千万别再把我给忘了。”
她曾忘了他吗?
她藏在心底的记忆不多,因永生不死,故,活在这时间炼造的牢狱里,她什么都不想记住太多。
连日来照顾愈病愈重的画楼,这日,疲惫的她本想回院稍事休息一会儿,没料到,一沾枕她就睡沉了,而在她的梦中,则有一名唤名为过去的白发老人,正在她梦境最深处的记忆里翻箱倒柜,翻找着那些被她倾倒至不知何去处的回忆……
找着找着,一朵雪花不期然地飘过她的心坎。
冷冷的雪花悄然覆面,可她的双眼看不见,只感觉得到,那是一场好大且寒冷的冬日风雪。眼不能视的她,孤单的在风雪中茫茫走着,不知该走哪去,也不知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
就在那时,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飘过她的耳畔,阻止了她在山顶的雪地里四处乱走,救回她一命……
老人再次翻出了一箱雪白的记忆,兜头朝她倾倒下来,让她在颤抖的冷意中,徐徐忆起,那具她曾牢牢记着的胸膛……
那具,曾任她指尖抚上,并总是为她敞开的温暖胸瞠……
梦中的回忆,猛然如汹涌的潮水朝她漫天盖地的淹来,她睁开双眼急急跳起,一身冷汗地聆听着那道即使在梦境已失,却始终在她耳畔徘徊不去的男音。
你……可还记得我?
他见过她,且,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青鸾!”
不待她把过去她曾遗忘的那些,全都一一细想起来,眼中闪着泪光的霸下,用力拍开房门冲向她。
“怎了?”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她赶忙跳下床,随意打理着自己时忙问他。
“画楼不好了!”
怎会这样?
青鸾愣住了手边的动作,模模糊糊地想着,方才她离开画楼的病榻之前时,他的气色不是还算好吗?就连镇日都在病榻前守着画楼的河伯也说,她可以去歇歇,画楼由他和霸下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可,分离来得竟是那么措手不及,丝毫不给人半点防备的时间。
不顾哭丧着脸的霸下速度比她慢,转眼间,青鸾即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主院,直闯进画楼的病杨前。
由于她赶得太急太快,以致来不急止住脚步,只能勉强在画楼的榻前站定,喘息不已地瞧着只不过才一会儿不见,面容上即罩上一层死亡灰败颜色的他,她忙转首望向河伯,可河怕却以袖掩着脸,哑声地走至一旁默默掉泪。
打从进魔界来,就一直在等着这一日的她,深吸了口气,轻轻坐在画楼的身旁,一手握住他那愈来愈冰凉的手。
“月圆了……”画楼看了看她,再一脸心满意足地看向外头已到夜半,却仍是乌云遍布,见不着一丝满月光华的天际。
“你刻意撑到十五?”强忍着左手渐渐加剧的熟悉疼痛,青鸾有些明白地问。
“我不希望你死。”他当然要留给她最大的胜算,好让她去面对他托给她的那些事。
听着他的话,她极力压下喉际那自冰兰死后,就已很久不再出现过的哽咽。原本,她是想再与他多聚聚,再与他多聊聊她仅记得一些的往事,但见着了此刻他痛苦忍耐的模样后,突然间,她什么也不想再多说,也不想再因想留住他,而必须让他再这般苦苦撑持着,却不能获得个痛快的解脱。
“你就放心走吧。”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证,“我定会实现我的诺言为你稳定魔界,不让任何一界趁此灭了它。”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的画楼,用力眨了眨眼,在仍是看不清她时,他费力地拉近她,像个慈父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似是安慰,又像是不舍。
“答应我,你会过得很好。”
她尽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这句话,你和冰兰早就交代过了……”
“我终于可以去和她团聚了……”他释然地笑了笑,再三地拍着她的手,“日后,你也找几个人,与你一块团聚吧,别让我和她太担心你,好吗?”
“知道了……”
长长的眼睫,在得了她那句话后,缓缓垂下覆住了眼,原本还拍着她的大掌,下一刻,也停止了拍抚。
青鸾定定看了他许久,在泪珠颗颗往下坠,点点染湿了他的衣衫时,她哽着嗓轻唤。
“画楼?”
一阵急来的狂风吹开了房里所有的窗扇,像是上天要带走灵魂的使者,令她不禁热泪盈眶,因为在风中,她仿佛又听见当年的冰兰在她耳边轻唱……
这世上,自始至终,都一样。
总是泪水两三行,却永不知,为何来人世走这趟……
站在门外的霸下与望仙,看着在风势停止后,青鸾起身一一将窗扇紧闭,并强忍伤痛拭净了面上的泪水,对站在一角的河伯吩咐了几句,而后,她回头再深深看了像是已睡着的画楼好一会儿,极力想要将他的模样印在眼底深处,再不让时间与她的忘性冲走了珍贵的他。
许久过后,当她面上再无一丝泪意,一脸坚定地转过身走向霸下与望仙,在经过他俩身边时,她忽地两手各拉住他们一人,奔出廊上使劲朝夜空一跃,过了一会儿再急落至群魔环伺的庄外。
“望仙,进霸下的袖里去。”无视于在场众魔,她只是轻声对着身后的望仙说。
“噢……”
在望仙已入袖后,她随即合眼施咒,创造出一个属于太岁的圆形结界,将她与霸下两人关在里头,接着她蹲下身子,两手按着霸下的肩头仔细交代。
“霸下,你听着。你俩待在这,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出来,知道吗?”
“你要上哪去?”不知她将要做什么的霸下,害怕地拉紧了她的衣袖。
“完成我来魔界的目的。”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退出结界外,已到子夜的此时,天际不再一如方才的黑漆不见一丝光明,层层叠叠的云朵在强袭而来的风儿下,风流云散,高升于天顶那轮圆满的满月,清冷的光芒四射,转眼间照亮了魔界的大地。
“青鸾!”这才明白她想做什么的霸下,心急地敲打着结界大声唤她。
丝毫不理会他的呼唤,也仍是不理会四下的魔群,她仰起头,双目直视了月儿好一会儿,就在围绕着她的魔群想一拥而上时,她大喝一声,当下她的左袖碎裂成片片,月光下,一条平时看不见,可现下却看得再清楚不过的捆仙绳即出现在她的左臂上。
随着她的左臂青筋暴狰,肌肉不断壮大,金黄色的捆仙绳再也束缚不住地断裂,顿时,非魔非鬼的一手利爪在月下高高地扬起,而隐忍着疼痛的她,也再次仰起脸庞。
坐在远处树梢上的火凤,并不意外在今夜见着她那只难得一见的修罗左臂,但令他错愕且脱口而出的,却是她那一双金色的眼眸。
“……无冕?”
犹不知她发生何事的众魔,皆还为此尚未回过神时,她已扬起利爪狠心打横一划。似是五把利刃同时划过般,在五爪方向内的所有树木、土地、魔群……一一遭她撕成碎片,令四下一片血肉模糊,大大地震慑住群魔之余,她再举起右拳,一拳重重击向大地,登时,大地因她的拳劲迅即龟裂,翻山倒海的震势,令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站不住脚。
夜风寂寂的吹过,风流云散,天顶的月儿因而更显明亮,柔美的月色,正温柔地看着底下逐渐染红的大量血腥。
当众魔因她而纷纷后撤,留在原地未动者,不是他人,正是画楼当初发帖所邀的另四者。
青鸾首先朝心魔和申屠令望去,而后闪电般地出现在心魔面前,一爪拍掉他手中紧握不放的长刀,再将手中之爪涨大数倍,一爪紧握住心魔,另一手,则飞快地拖来申屠令,在他还来不及出手之前,她一掌握紧他的喉际,仿佛只要稍稍使上个劲,即可掐碎它。
逮住这两魔后,青鸾看了看天际,紧接着拖着他俩往上一跃,并在澄净的天际里失去了踪影。
遭她留下来的众魔,正因此而面面相觑时,一只五爪印自天而降,在大地上深深烙下抓痕之后,方才遭她捉上天的心魔与申屠令亦遭她自天际扔下,双双因伤重而重跌在地。默然出现在他俩身边的她,那双金色的眸子,随即再往旁一转,看准了炎魔与申屠梦之后,下一刻,他俩亦如先前的两者般,也在月下双双失去了踪影。
本只想在一旁等着的火凤,在趴在地上的心魔一手覆上先前被拍落的长刀时,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疾不徐地一脚踩住长刀,冷声对他警告。
“给我安分点。”
“她……想如何?”怎么也拿不回刀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地问。
火凤淡淡代那个没空的青鸾说出她想如何,“她要你如火魔画楼遗愿接下魔界之首之位,并在日后,不许擅自残杀同类之魔。”
“若我不从呢?”
“不从?”火凤慢条斯理地在他面前蹲下,一把狠狠捉住他额前的发,“放心,就算她手不留情没在日出前杀了你,我也会接手办好这事。”
呻吟的声音,自四下缓缓传来,心魔勉强回首一望,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