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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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辫记得当初在“猫仙祠”中,第二次遇到林中老鬼,曾被告知自已眼下将星当头,在这乱世当中能够武运亨通,只要依照林中老鬼的安排布置行事,无论是平寇还是杀贼,战则必胜,攻则必克,要想在黄天荡中取胜,就得用黑猫将雁冢里的将军尸骸引出来,其中若有丝毫差错,雁营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俗话说:“便宜都是套人的网,说话尽是陷人的坑。”这话是一点不假,可张小辫却鬼迷了心窍,竟把林中老鬼之言都当作了金科玉律,当真是言听计从,自然是认定了成败全都在此一举,于是急匆匆赶奔雁冢,正是:“心忙似箭犹嫌缓,排走如飞尚道迟。”
引路的雁铃儿,自幼生长在黄天荡里,各处水路最是熟悉不过,撑着雁排渡水而行,穿过密密匝匝的芦苇丛,把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带到一片开阔的水面,只见这苇丛深处,水平似镜,烟波浩渺,幽深莫测。
雁铃儿下竿停了雁排,告诉张小辫道:“三哥,此处便是雁冢了,那座将军庙就沉在水里,底下常有吸人的漩涡卷动,水性深浅难测,这许多年来,从来没有谁敢下去探过究竟。”
张小辫不太擅长水性,最多会两下子狗刨般的手段,到了水上,禁不住心下栗六,嘴上却硬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雁营都是好汉子,做事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人言都不计较,信什么鬼神之说?小的们只管放亮了招子,且看三爷如何把那埋骨水底的将军请出来见见。”
孙大麻子历来不惧鬼神,却唯独敬重古时先贤英烈,此刻与粤寇恶战在即,他也搞不明白张小辫为何突然要做这等怪事,闻言急忙劝阻道:“俺的爷,此事可由不得你使着性子胡来,想来那位将军老爷,也债个有英灵感应的水府郎君,你怎好轻易惊动?”
张小辫道:“倘若水中真有英灵,理当助我雁营平寇杀贼。”说完命雁铃儿把排子撑到坝边,那坝上都是拳头大小的窟窿,被水鼠钻得密布无间,贯穿相连,水鼠这东西有点像是水狸子,同样地牙齿锋锐,能啃倒千年古树,擅于筑坝围堤,但这黄天荡里的水鼠,在民间俗称水耗子或阴鼠精,与水狸、河狸等物并非同类,喜欢阴冷潮湿之所,生性残忍狡猾,可以入水拖了大鱼上岸,又或是咬死栖于芦苇丛中的水鸟野雁为食,其中的硕鼠甚至能够搏杀老猫,它们在这片荡子里,趁着水中阴气愈聚愈多,数量难以估计,只有灵州花猫才能镇伏。
张小辫按照林中老鬼所授的“相猫之术”,把“月影乌瞳金丝虎”推到水鼠洞前,猫的性子是闻腥即动,虽然灵州花猫从不捕鼠,但造物相克,它嗅得水鼠洞窟里的阴腥气息,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可能有看官要问,怎么是“喊”出声来?原来猫叫之声自古分为数等,凡是猫子,都以能“喊”为贵,比如恋灶畏寒之类的懒猫叫声是“唤”,而最威猛的则称为“猫喊”,那猫子喊非同小可,真个是:“响到九天云皆散,声入深泉游鱼惊。”
《猫经》里有言,说是:“眼带金线者,声如狮虎,镇宅卧厅堂,虽睡鼠也亡。”而水里的阴鼠精最为惧怕“猫喊”,正是闻声即逃,恐慌的情绪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蔓延开来,那些躲藏在堤坝洞穴里的水耗子们,都以为是大祸临头,就见那母的衔着小的,公的拖着老的,从各个洞窟里蜂拥而出,潮水也似地在堤上望外乱窜。
张小辫等人都没料到几声猫叫会惹出这么大动静,看那无数皮光毛滑、锋牙利齿的水耗子夺路狂奔,一道道浊流般地在面面涌过,仿佛是天地倾覆的末日即将来临,三人心下也自不胜骇异,真教人头皮子发麻,雁铃儿连忙把排子划向水中,只求离得愈远愈好。
水耗子数目多得惊人,狭长的“鼠坝”上根本挤不下它们,就有许多被迫掉进了水里,那些阴鼠生来便能够涉水,落水的群鼠挣扎游走,一时间把寂静的水面搅得开锅也似。
忽然从水面陷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吸水漩涡,水鼠们离得稍近,便为卷入其中,这一来使得水耗子更加惊慌,雁铃儿叫道:“不好,多半是潜伏在黄天荡水底的“弥洞陵鱼”。她识得此物厉害,知道水面上是待不得了,就把雁排驶到附近的一块高地上,这地方本是株古木折断后残留下来的树根,勉强可以落脚 。
三人前脚踏上老树根,后脚雁排就被打翻了,只见水波分开,从中露出一个水怪般的大鱼,见头见不到尾,鱼头足比那大号的磨盘还大着三圈,鱼首生得酷似人脸,皮色如石,嘴巴大得惊人,张口吸水,不断吞吃身边挤成一团的阴鼠。
世上万物依照天道回圈,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荡子里聚集的水耗子极多,自然也有专吃水鼠的弥洞陵鱼,所谓“弥洞”,取的是吸水之意,此鱼是个石性,整年整年地伏在水底一动也不动,但这时水面上群鼠云集,嘈乱异常,才引得它现身出来,连带得水底泥沙涌起,都跟着翻上了水面。
孙大麻子不识得弥洞陵鱼,还道真是水上郎君所化之物,不由得看得呆了,而雁铃儿识得这陵鱼吸水之势能吞牛马,她也不知张小辫如此行事,究竟是意欲为何,只好问道:“三哥,大队粤寇转眼就到,你现在竟要捉鱼吗?”
张小辫却最是疲懒不过之辈,即便身在险境,也不忘图个嘴上快活,信口就说:“妹子有所不知,你三哥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在堂,全指望捉住这水底的弥洞陵鱼回去,好卖来养那八十岁的老娘…。”
雁铃儿闻言甚为感动,心想:“我这位雁营营官张三哥,不仅足智多谋,手段慷慨,义气过人,更难得的是为人至亲至孝,出来征战都不忘奉养家里那“八十岁的老娘”,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现今世风不古,能够如此真乃难能可贵。”自此对他更是敬爱。
可张小辫尚未说完,就那那陵鱼忽然摇尾拨鳞,竟从弥洞般的大嘴里吐出一具大骷髅来,那骷髅好不硕大,虽然全身皮肉尽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饶是如此,也要比身材魁梧的孙大麻子高出半截,周身上下顶盔贯甲,盔是日月飞虎盔,甲是锁子百叶连环甲,兽头护肩,铜镜护心,牛筋皮索为绦(ㄊㄠ),内衬鹦鹉绿的滚绣战袍,不知为何缘故,那一副戎装结束,竟依然鲜艳如新。
张小辫伏在树根上看得分明,心道:“真是猫仙爷爷显灵,总算是把这位“爷台”从水里请了出来。”它埋骨水底千年,果然是因为年深岁久,形炼成大气候了,却不知现形后究竟要怎样作怪?这正是“白云本是无心物,反被清风引出来”。欲知这具将军白骨,如何能助雁营平寇杀敌,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卷 雁营 第七话 血战
话说那黄天荡里水路纵横,覆着万顷芦苇,地广人稀,历来便是绿林中好汉出没的所在,前临剪径道,背靠杀人岗,不知屈死过多少行人,所以荡子里阴气极重。
书里有段交代,当年的雁冢将军坟沉到水下之后,庙祠崩毁,尸骸被那弥洞陵鱼吞下,但那是古时英烈遗骨,披挂着避火渡水的护体宝甲,使得一股无质无形、氤氲涳濛的英风锐气凝而不散,落在鱼腹中虽然皮肉消腐已尽,但白骨盔甲依然不朽不化。
雁冢水底的弥洞陵鱼贪婪无比,只顾着吞吸落水的大群阴鼠,奈何腹腔中有具骷髅堵着,难以吞个痛快,只得把肚子里的物事倒呕出来,就见黑水滚滚翻涌,从弥洞中冒出一具顶盔贯甲的大骷髅来,白森森、水淋淋,骷髅头的两个眼窝深陷,好似两个无神的黑洞一般直视天空,被宝甲托着,浮在水面上忽起忽落。
当初在猫仙祠里,林中老鬼曾告诉张小辫:“只要你在水面上见着了白骨将军,雁营必能大破粤寇。”其余的细节则一概未说。
张小辫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他虽然先前对此事深信无疑,事到临头却也难免在心中忐忑起来,暗自骂道:“娘的娘是臭脚老婆养的,看雁冢里的这具大骷髅,虽然生前威风八面,现如今可只是一堆无知无识的白骨,怎能指望它去上阵厮杀?林中老鬼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可别一时犯了糊涂掐算不准,支给我一记昏招儿,连累得张三爷把小命都搭进去。”
正自胡思乱想,蓦地里一阵阴风透骨,这阵阴风非比寻常,吹动地狱门前土,卷起酆都山下尘,霎时间刮得天地变色,雾气皆散,张小辫三人全身打个冷颤,再看水面时,就见弥洞陵鱼与那白骨将军都已沉回了水底,只剩下大群水耗子在堤下夺路奔逃。
雁铃儿看雾气散了,不敢怠慢,急忙拖回翻倒在水面上的排子,载着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躲入芦苇丛中,会合了埋伏在附近的雁营团勇。
张小辫伏在雁排上,心中兀自狐疑不止,实在想不出那葬身水底的骷髅将军能有何作为,他却不知道,原来那骷髅身上披挂的宝甲,是套久经战阵的古物,其中沉积的煞气极重,千年来不见天日,一旦出世,顷刻间就引得阴风拂动,吹得万千芦絮随风摆摇,把笼罩在黄天荡里的薄雾都卷散了,待得煞气散尽,那具宝甲也自支离破碎,再次与骷髅白骨没人了雁冢的水底。
您别看这阵风来得容易去得快,可在兵家成败之事上,却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想来古诗有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当年后汉三国,赤壁矶头一场大战,要是没有“泥鳅造洞”引发东风,什么苦肉计、连环计、反间计,也只落得奇谋无用,倘若武侯借不来东风,哪能有后来的火烧连营?所以有篇赞子,单赞这天底下风的好处,其赞曰:“风、风、风、东西南北风,无影又无踪;收拾乾坤尘埃净,移阴现日更有功;擒杨花,催败柳,江河能把扁舟送;拥白云,出山峰,轻摆花枝树稍动,钻窗入帘去,烛影又摇红。”
雁冢水底的宝甲引出了一阵阴风,与雁营在黄天荡设伏又有什么相干?原来太平军起兵攻打灵州城,师久无功,又逢四周洪水陡涨,断了粮草补给,使得军中人心慌乱,只好趁着雨停洪落匆匆撒兵。
可官道被洪水冲毁了大半,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走,唯一可容大军通过的去处,只有黄天荡了,大队歹平军偃旗息鼓,连夜撤退,从山路上逶迤下行,相次到了荡边,队伍已多不齐整,一步懒似一步,拂晓时就见那荡子里薄雾弥漫,静得出奇。
太平军中统兵的首领,是久经沙场之人,熟识兵机,疑心也重,能够通过占风望气,来相形度势,他虽然知道灵州周边没有大队官兵,但到得近前,看出那黄天荡的雾气里,隐隐有杀机浮现,料来此地险恶,一时未敢轻入,正要派出探子另觅道路。
却在这时,忽见从荡子里逃出许多水鼠,就从身边掠过,往着野地里乱蹿,而天地间又是疾风卷动,扫净了荡中雾气,那太平军的首领看得明白,反倒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深知水鼠习性,水耗子惧人,见人就钻洞,既然遍野逃窜,那黄天荡里肯定没有伏兵,只是物性反了时令而已,再说雾尘消散,进去就不会担心迷失道路,就算里边藏着些个毛贼草寇,量也不敢冲撞我大队军马,除非他们活腻歪了。
再加上连夜行军,士卒疲惫松懈,如此一来,太平军也就大意了,连探路的前哨都不曾派遣,一队接着一队蜂拥而来,从各道鼠堤上进入了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