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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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转头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童年时代祖父曾一再告诫我和冰鳍,碰上奇怪家伙的话,千万不要看他们的眼睛,如果视线不交会,他们也不会发现我们的存在,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行走,一瞬间的交集后,彼此又将踏上不同的旅程。可是从楼上下来的家伙根本连眼睛都没有,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啊!
楼上的老人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直走过来,我拼命祈祷他赶快过去,可他偏偏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在我身边放慢脚步。我连忙屏住呼吸,如果不是他最终一无所获继续前行的话,我不被吓死也被闷死了!听着那木然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我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垮下肩膀。
就在这时,一星彻骨的冰凉突然粘在我颈上,瞬间遍布全身……我一激灵慌忙回头,近距离中却看不见任何人,不……应该说看不见任何人的脸;只有光秃秃布满皱纹的颈项,还有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无声无息的伸过来,像确定什么似的触碰着我的脖子,慢慢向头上移来……
我说脚步声怎么消失得那么快,原来那没脑袋的家伙停在我身后,根本就没有走开!
耳中只听见血液上涌的嗡嗡声,片刻的思维空白之后,我用仅存的镇定控制自己露出一个歪斜的微笑,微笑表示没有恶意,根据我可怜可悲的“经验”,彼岸世界的家伙不知是懒得惹麻烦还是真能了解我的立场,往往看见微笑便不再纠缠了,可是……这家伙根本没脑袋,对他笑他也看不见啊!
现在有用的只有第三招,跑!可是已经晚了……没头家伙突然合拢双手,一下子勒向我的脖子,看那架势和力道,简直想要把我的头拔下来!我顿时脚下一软,吓得跌坐在地。
幸亏这凶残的家伙没有眼睛!随着我跌倒,瞬间失去目标的他徒然挥舞双手发疯似的在空气里地抓捞着,那样子说不出的诡异狰狞。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蹭着地板一点点地向大门口挪动,指尖却一下子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就在惊叫声脱口而出的那一瞬,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挣扎着转眼一看,却只见蜡笔小新那毫无紧张感的胖脸,还有一条挑染了几撮金棕色的花白马尾辫,慌乱的视野中紧接着出现一张布满皱纹,却又带着奇妙童稚感觉的面孔——那正是帮我捞扇子的老人家!
还没等我松口气,老人就一脸警惕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大门摇了摇头;接着一边指向楼梯一边用力点头。他的意思是说大门没法出去,要从二楼走吗?可是林家根本没有二楼啊!神出鬼没的他到底要将我带到哪里去呢?
虽然心存怀疑,可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相信这老人了——他不仅热心地帮我捞扇子,还在危急关头帮了我。老人朝我使了个眼色,便敏捷的贴着地板溜向楼梯,眨眼就攀上台阶,回头向我招手示意快来,那动作比年轻人还利索。我一边要躲开张牙舞爪的没头怪物,一边还要屏息噤声,手脚都没处放了,真佩服他怎么能那么快速度。
好不容易碰到台阶,我连忙跟着那老先生三步并两步的爬上楼梯。谁说林家没有二楼的,楼上根本就是一座没有隔断的大通间嘛!虽然一楼的古董众多,但跟这里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整个房间里各式各样的器皿玩物堆山填海,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这里收藏的全是真品的话,价值简直要连几座城了!
可能是珍宝仓库的关系吧,大通间只有一扇欧式的圆顶落地窗,窗棂中映着盛夏植物特有的光辉绿意,那里应该就是杂草丛生的阳台了。透过玻璃渗进来的光像一带砂岸,迎接着房屋深处那海水般的幽暗,随着不断弥漫近窗口,浓郁的阴影越来越清浅,最终融化在那玉响般清越的光明中。满屋的骨董各自衔着一点凝光,似乎那就是供栖居在其中的灵怪进出的入口……
那位老人却毫不爱惜这些贵重的东西,他推开一堆秘色瓷器坐下来,长长的松了口气:“真是的!如果不是要等报答他的机会,我才不管这档子闲事!”
“这次又给您添麻烦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楼上的邻居先生……”我战战兢兢的朝那老先生行礼表示感谢,可还是不放心的瞥了楼梯一眼,“那个没头的家伙不会上来吗?”
“我不叫‘楼上的邻居’,我是柚柚斋。”老人这才转向我,“不用管他!要紧的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被壶……”我刚想讲出实情,却犹豫着低下头,“是我不小心跌进地窖里……”
柚柚斋老人家突然嗤笑一声,朝着我静静的抬起头来,他有着与年龄不称的漆黑双瞳,澄静而透彻,也许这就是我屡次在他身上看见孩童般天真面影的原因;正因为像孩童一般,谎言和虚妄在他面前才显得如此勉强而不堪一击,柚柚斋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突然微笑起来:“你不是第一个了!前一个,就在楼下到处找脑袋呢!”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楼下那个家伙也是从外面掉进来的吗?我会不会也变成他那样,不知不觉就弄丢了脑袋啊!完全无视我的恐惧,柚柚斋天真的笑意更深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所以必须快点报答那个人才行,因为他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有他对我那么好;可是如果报答了他的话,我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直听得我一头雾水,刚想开口询问,踩踏楼梯的吱呀声又一次传入我耳中……
一听这声音柚柚斋脸色骤变,蓦地站起身来:“他怎么上来了!”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你都不知道吗?我刚刚就看见他从楼梯上下来的……”
“看来躲也躲不过了,终于给他找到楼梯了!”柚柚斋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一把把我推向窗口:“快从那儿出去!”
从那儿出去?是从阳台跳下去吗?我反射性的看向窗外寻找道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连退几步差点跌进一堆薰笼盆罐里,那里怎么能出去啊——不知何时窗外变得一片漆黑,雾蒙蒙的天地之间,只有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
面前是巨大的独眼,身后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脚步声,我就差哭着喊救命了,可就在这时,窗户上的那只眼睛倏地向后退去,随着距离拉远,半张脸呈现出来,线条粗犷的五官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样子——那竟然是醍醐!
落地窗就像一扇屏幕,很快就切换了景象,紧接着出现的是冰鳍担心的面孔。他凑近窗户看了看,便伸出大得变形的指尖指向这边说着什么,醍醐则不耐烦地摇着头,伸手就把他推到一边。
“别走,冰鳍!我在里面啊!”我摇着窗户拼命大喊起来,可那布满雨迹的旧玻璃竟异常坚固,根本纹丝不动,我眼睁睁地冰鳍和醍醐站在窗外,却无法打开通路,只听身后一阵乱响,回头看时那没头的家伙竟已上了二楼,不知道是受了我的脑袋还是窗外光明的吸引,他竭尽全力地朝这边伸出骨节突露的五指,柚柚斋则奋力从背后抱紧这怪物,阻止他猛扑过来……
“我打不开窗户啊!”我摇着窗棂几乎要哭出来了。
“打不开也得打开!天一黑就来不及了!”柚柚斋拼尽全力大喊着,显然他的力气敌不过没头家伙的执念,纠缠间一个踉跄,被对方一下子甩进古董堆中。
必须……快点逃才行!可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我只能僵硬的紧贴在窗玻璃上,呆呆地看着那青筋浮凸的苍白手指晃动着渐渐逼近眼前。就在这一刹那,没头家伙突然轰然栽倒——柚柚斋敏捷地拽住他的脚将他拖倒在地,紧接着死命摁住它双腿,可那怪物却依然挣扎着,像蜘蛛一样扭动四肢奋力向这边爬来,那冰冷而执拗的手指探寻着,在接触到我脚踝的刹那,突然灌注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会被这家伙抢去脑袋吗?会变成下一个没头家伙,在这水下的异境里徘徊,直到下一个牺牲品出现才能猎到替身获得解脱吗?透骨的恐惧彻底左右了我,虽然踝骨都快被捏断了,我不听使唤的身体却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一刻,浓黑的阴影突然从头顶笼罩下来,柚柚斋发出一声惊叫,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身体却已随着背后传来的巨大力量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我拼命扭头,却看见巨大的手掌穿越水面似的从那落地窗玻璃中伸进来,一把捏住我的后领。猝不及防间,我、抓紧我的没头家伙连同按住他双腿的柚柚斋,都被那只手骤然提起,朝那高高的窗户腾空而去……
想象中玻璃尖锐地撞击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汩汩的回响,就像重重涛声和缓的激荡在耳边。我犹豫的睁开双眼,却看见萤火虫般闪烁的光点不断掠向身后,就好像正穿越过一片水波粼粼的光之海洋……
“只要动手出力,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随着不可一世的大嗓门,浸透潮湿气息的坚实触感霎时间支撑住我脊背,醍醐的面孔一下子呈现在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中央,随即出现的冰鳍掰开他拉住我后领的手:“如果不是我先听见火翼的声音从这里传出来……”他话音没落就吓白了脸,指着我的脚大喊,“火翼,那是什么东西!”
我低头一看吓得忙不迭的缩腿,疼痛还像生锈的铁环一样套在脚上,而那个捏紧我脚踝的没头家伙却在光天化日下现了形——那竟是一具没有脑袋的白骨!更可怜的是柚柚斋还保持着与它纠缠作一团的姿势倒在地上,因为他的半条左腿还没有“出现”,就像时空发生扭曲一样,柚柚斋的左腿牢牢嵌在一个上圆下方的木牌之中。
醍醐走上前去,一手按住柚柚斋肩膀,一手猛地将那木牌从他腿上褪了下来。看样子这蛮力派就是从这东西中间把我们拽出来的?可这分明是个牌位啊!那牌位看起来相当朴素,并没有雕刻装饰,只写了几个字,不过墨迹早就被雨水模糊,渗入木纹中了。因为形状相似,我一直把它当成了另一个林家的落地窗!如果不出意料,它应该和那地窖一样,是联结着积水之下异境的通路!
“还是把牌位放回去吧!”冰鳍厌恶的挪到离白骨一点的地方提醒醍醐,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零乱而黯淡的微光——那是一排蒙了灰尘雨迹的五色玻璃,我沿着那缓缓铺开的浊色抬起头,一扇高大的窗户便呈现在眼前,盘花铁栏杆和荒草交错着,杂乱无章的影子从玻璃另一边朦朦胧胧的透射过来——这是通向阳台的那扇“正牌”落地窗!
我的确正置身于阶梯之上的“二楼”,只不过现实中的林家并没有那宝物仓库大通间,这里直接就是屋顶,整齐绵密的青瓦被暴雨冲洗得不着一点尘滓,鸢羽色的屋檐尽头堆叠着合欢树青翠欲滴的浓密树冠,如同凭空涌起的云山……
“手到擒来,回去交差!”醍醐拉着柚柚斋走向不远处的屋檐,那里搁着一架竹梯。真奇怪,他和冰鳍是爬梯子上来的?我不由得问道:“明明有楼梯不走,干嘛拉着老人家爬梯子啊?”
“你跟你家冰鳍一样不听人讲!”醍醐发出不耐烦的咋舌声,“楼梯在哪里?你们自己去找啊!”
我转头四顾,却只看见像青鳞一般均匀绵延的瓦片,连石莲瓦松都不长;房顶上除了走雨水的暗沟之外连个缺口都没有,更别说楼梯了。我疑惑地看了冰鳍一眼,他也是一脸想不透的神情。就在这时,天井那边的地上一阵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