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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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见马巨河急急走来,忙放下对联迎上去:“嘿,巨河,来找我有事吗?”随即舅舅掏出一根香烟来,作势要递给他。
马巨河推开香烟,焦躁地问道:“你父亲在家吗?我找你父亲有点儿事。”
舅舅问道:“找我父亲有什么事?”舅舅边说边飞快地瞟了不远处的奶奶一眼。奶奶脸上的高兴立即消失了,换上一副不乐意的神情。
马巨河知道舅舅的眼神的意思,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知道快过年了,不应该带些不好的消息来。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呀。”在这块地方,快过年的时候是有很多讲究的。
“什么事?”爷爷叼着一根烟出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注重这些讲究的,但是碍于奶奶的面子,只好先移步走出大门再问马巨河。这样,就表示不好的消息没有带进门,也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奶奶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岳爹,我媳妇生了。”马巨河说道。
爷爷点头道:“我知道啦,昨晚听见你家放鞭炮,除夕又还差几天,所以猜定你家媳妇生孩子了。怎么了?找我要个八字吗?”
马巨河急急道:“八字以后再找您讨。眼下有更为着急的事情,那个小孩子又到我媳妇的梦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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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默然,只有手上的烟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轻风时暗时亮。
马巨河着急道:“那个小孩子说过要我媳妇的奶水来偿还,是不是会害我刚出生的孩子呀?会不会像马屠夫那样遇到倒霉的事情?”马屠夫处理箢箕鬼的那个晚上,马巨河也是系红布条扛新锄头中的一员。
爷爷摇了摇头,道:“它既然要害你的话,就不会到你媳妇的梦里提前告诉你了。我估计,它给你媳妇的梦有一种提示作用。”
马巨河问道:“提示我们什么?”
爷爷问道:“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值得引起你们注意的事情?”爷爷拿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马巨河经爷爷点拨,立即兴奋地挥舞着手道:“哦,我知道了。我们家的猪婆今早生了几个小猪仔,可是其中一只黑色白斑的猪仔非常凶猛,它把其他几个小猪仔都咬死了!我正想把这么毛糙的猪仔卖掉呢。我媳妇说它可能就是那个小孩子的化身,叫我先来问问您。”
“你媳妇说得对。”爷爷点头道。
“您的意思是,那个小猪仔确实是小孩子的化身?来讨要奶水的?”马巨河将信将疑道。他的手虽然还是挥舞个不停,但是动作已经显得生硬了。
爷爷道:“不要着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爷爷将烟头在门口的石墩上摁灭。原来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石墩已经有些不好看的缺口了,近地的一面长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这两块石墩正跟着这间老屋一起老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的步子没有以前那么健朗了。
马巨河连忙上前:“岳爹,要不要我扶你一下?”
旁边的奶奶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帮你媳妇置肇了,自己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这样一来,人越加显得老了。”
马巨河尴尬地笑了笑。
爷爷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安慰马巨河道:“没事的。人老了都这样。岁月不饶人嘛,就是万万岁的皇帝也抗不了年纪上头哇。”
奶奶又阻挠道:“马巨河媳妇做的梦是虚幻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可以信以为真呢?”
舅舅也就势劝道:“对呀。梦怎么可以相信呢?”
爷爷站定,辩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古代有位大诗人叫白居易,你们学过古诗的都知道吧?”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点头。
爷爷又道:“他有一个弟弟,叫白行简。这个人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舅舅和马巨河异口同声道:“确实没有听说过。”
爷爷道:“白行简写过一本书,名字叫《三梦记》,里面写了他所做过的三个梦,都是非常奇怪但是都是他亲身经历的梦。他在书的开篇说,人的梦,不同寻常的梦有三种:第一种是一人的梦在另一人的身上发生了,第二种是一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人的梦中得到了应验,第三种是两个人的梦境互通。”
“还有这事?”奶奶的好奇心被爷爷调动起来了。
爷爷将白行简经历的三个梦一一道来:“武则天执政时,刘幽求是京城的副手。他曾奉命出使,在夜里回来的时候,走到离家还有十几里的地方,恰巧遇到一座寺院,并且听到寺中有欢声笑语,寺院的围墙残破,从缺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刘幽求出于好奇,就俯身偷看,只见十几个男女混杂坐在一起,桌上杯盘罗列,围成一圈在吃饭喝酒。令他奇怪的是,他还看见他的妻子也坐在其中谈笑风生。他非常吃惊,料想不到这么晚了妻子会在这里,并且还这么做。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注意细看那个人的仪容举止谈笑,的确是他的妻子。刘幽求想走进去确认,但是寺院的大门锁住了,进不去。于是他便捡起地上的瓦片打他们,正好砸在洗手盆里,盆里水花四溅,里面的人受了惊吓,一哄而散。待里面的人都不见了之后,刘幽求翻墙进去,与随从一起查看,却发现大殿和东西厢房都没人,寺庙的大门在外面还锁得好好的。刘幽求更惊异了,急忙赶回家里。”
到家后,他发现妻子刚刚从梦中醒来。妻子见他回来了,就和他聊天,嘘寒问暖。然后妻子笑着说:“刚才梦见我和十几个人在一寺院里游玩,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却坐在大殿里吃饭。这时有人从外面往里扔石头,这样一受惊吓,我就醒了。”刘幽求也把他在路上遇到的情形说了出来。这就是一个人的梦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了。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称奇。
“第二个事情发生在唐宪宗元和四年,”爷爷接着说道,“与白居易和白行简要好的另一位诗人元稹,奉命到四川剑阁以南地区任职。”
舅舅插嘴道:“元稹这个诗人我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首诗就是他写的。”舅舅读书的时候成绩非常好,后来由于一场病影响了学习,只好中途退学了。
爷爷看了舅舅一眼,点头道:“元稹到四川去了几天以后,白行简和白居易,还有陇西的李杓直一起在曲江游历。他们几人一起来到慈恩寺,在寺庙里参观,停留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又一同到了李杓直的府上,他设酒款待白行简和白居易,喝得十分尽兴。白居易停杯许久,然后说:‘元稹应该抵达梁州了吧。’说完,他就在墙壁上题了一首诗,诗词是:‘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那一天是二十一日。过了十几天,有人从梁州来,带来了一封元稹的信,信的最后附了一首《纪梦诗》,诗写道:‘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日期和白行简他们游寺题诗是同一天。”
“这两首诗现在还流传着呢,有心的话可以查到。”爷爷补充道,“这就是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得到了应验。”
舅舅和马巨河早已迫不及待,急问道:“那么第三个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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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笑道:“第三个梦就是两个人的梦境互通了。贞元年间,扶风的窦质和京城长官韦旬一起从亳州进入秦地,夜里寄宿在潼关的旅店。窦质晚上梦见自己在华岩祠遇到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的女巫。这个女巫身穿白衣黑裙,在路上迎候叩拜作揖,并请求为她祝祷于神灵。窦质不得已,就听之任之,随后问她的姓名。女巫自称姓赵。等到醒后,窦质把情形告诉了韦旬。第二天,他们来到华岩祠,果然有个女巫迎了出来。容貌姿质打扮衣着都和梦里一样。窦质跟韦旬面面相觑,说:‘梦应验了啊!’就叫下人拿了两文钱赏给女巫。女巫拍着手大笑,对身边的徒弟说:‘你看,和我的梦一样吧!’韦旬吃惊问她怎么回事。女巫回答说:‘昨天我梦见你们二人从东面来,一个满脸胡须身材不高的人祝酒后,给了我两文钱。天亮后,我把梦到的情形告诉了我徒弟,没想到现在都应验了。’窦质就问女巫的姓氏。女巫回答说:‘姓赵。’整件事从头到尾,两个梦都一样!”
马巨河和舅舅又称奇不已。此时奶奶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到了现在,好多场景似乎都是小时候梦里经历过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好像我活了两辈子一样。可惜我当时没有把所有的梦一个一个记下来,不然我也可以对证很多事。”
爷爷点点头,说:“人家白行简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你怎么会知道呢?白行简在书中还说,从《春秋》到诸子著作及历代史书,记述梦的事情很多,但都没有记载过他所知道的这三种梦。民间传说中讲梦的也很多,也没有这三种梦。他猜不透这是偶然的,还是前世有定数。于是他把这些事记录下来,期待后来人验证!”
马巨河感叹道:“看来我媳妇的梦不属于偶然,而是前世有定数了。岳爹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梦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呢。”
舅舅道:“其实何止是古代,前些天我就听一起打工的人讲过他的亲身经历。”
马巨河颇感兴趣道:“哦?也是跟梦有关吗?”他并不是对他媳妇不着急,而是知道要将岳爹拉走,必须先不得罪地坪里的奶奶和舅舅。为了迎合他们,马巨河只好暂且迁就他们。再说了,过年之前叫岳爹去处理鬼的事情,本来就不吉利,人人避之不及,奶奶和舅舅没有当场赶走他就是好事了。
舅舅说道:“跟我一起打工的人中有个岳阳老乡,家住在新墙河那边。他给我讲了他的亲身经历。他和他妻子都非常喜欢吃泥鳅,经常从集市上买了泥鳅回来煮了吃。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泥鳅,在冰冷的水田里游来游去。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个小孩子提着火把和一根木棍过来了,木棍的端头系着一个牙刷。牙刷上的毛都被去掉了,在牙刷侧面嵌入了一排针。”
我小时候也用过这种方式捉过泥鳅和黄鳝。一手提着个煤油火把,一手拿着舅舅描述的那样物什,将火把往澄清的水田里照,找寻夜晚睡觉的泥鳅或黄鳝。火把是不能用手电筒代替的,虽然手电筒要方便得多,但是手电筒发出的光照到水面的时候会反光,看不清水底的东西,但是火把就不会了。
当照到水底的静止的泥鳅或黄鳝之后,便将嵌了钢针的木棍瞄准,迅速地向目标扎过去。泥鳅或黄鳝来不及躲避,很容易就被扎在了钢针上,头和尾拼命地摆动挣扎。
这种捕捉泥鳅和黄鳝的方式非常残酷,但是因为泥鳅和黄鳝在水中非常滑溜,用手几乎捉不到,所以这种残酷而实效的捕捉方式被普遍运用。
舅舅说:“那个人说,他知道提着火把的小孩子是来捕捉他的,一想到一排钢针向自己扎来,他便吓得浑身颤抖。那个小孩将火把往水田的水面照了照,火把发出的光芒令他觉得刺眼。他伏在水底,一动都不敢动。”
“不动的泥鳅最容易被扎到了。”马巨河在旁插嘴道。他肯定也曾在某个清凉的夏夜在田埂上寻觅过泥鳅和黄鳝。那个年代的很多乡下小孩都做过这种事情。
“他说了,他曾经也亲手捉过泥鳅,知道这样一动不动很危险。但是当时他吓得没了主意。”舅舅说,“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