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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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媳妇在里屋听见碰撞声,压抑着嗓子骂道:“你就不能轻一点儿?把柜里的碗打坏了还不是要花钱重新买?”
猪栏就在屋后的单间茅草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猪栏里的猪仔似乎听到了马巨河媳妇的说话,立即帮腔作势似的大声哼哼,然后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马巨河苦着脸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白瓷青花碗,然后走进里屋,掩上门。
不一会儿,他捧着碗进了猪栏。猪栏里立即响起扑哧扑哧的猪吃食的声音。马巨河别过脸看着外面的果园,一脸的不服气。
这时,隔壁地坪里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紧接着就是鞭炮声和冲天炮声,啪啪地响。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气味和喜庆的气息。
67。
由于鞭炮声的吸引,爷爷不由自主地朝门外望了一望。恰巧一个奇怪的身影从不远的前方走过。
“他怎么来了?”爷爷一愣神,自言自语道。
这时,马巨河已经拿着那只碗回到了堂屋里,一脸的颓丧。听见爷爷自言自语,他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岳爹,你说谁来了?”他从门口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外面只有三三两两的放鞭炮的小孩童。他又向那帮小孩童叱骂了一番。
“我原来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可是专门给人家念咒驱鬼的。”爷爷道。
马巨河努嘴道:“很久没有见过了吗?说不定是因为快过年了,他来这里联系一下亲戚,说说过年的事哦。”
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过年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人家除夕的那天早晨就算开始过年了,有的人家从那天中午开始,有的人家却从晚上开始。所以各个亲戚之间在这天走动频繁,往往先在某个亲戚家过了早年,然后到另一个亲戚家去过中午年,亲戚多的话,可能一天过三次年——晚上再去另外一家过。
比如,我家就是过早年,而相隔一个山头的画眉村则是过中午年。
马巨河的意思是,爷爷的朋友可能是来画眉联系亲戚,定好先到谁家过年再到谁家过年的事情。
爷爷想了想,道:“我没听他说过这里有什么亲戚呀。”
马巨河甩了甩手里的碗道:“可能是他没有跟你提起过吧。”
爷爷道:“可能是我年纪上来了,记性不好了吧。呵呵,都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见过他的面了,就算说过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爷爷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掏出一根香烟来,找马巨河要火。
马巨河掏出打火机。爷爷摆了摆手,问道:“你家里有洋火吗?”
“洋火?现在人家都说火柴啦。我还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用过火柴的,现在谁还用?”马巨河瞥了一眼挂着他父亲遗像的那堵墙。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到那块淡淡的影子,但是他心里知道,父亲还在那里。也许父亲正用耳朵偷偷听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个声音,也许父亲正用眼睛偷偷看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件物什。
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听到他们谈话,抢言道:“巨河啊,我记得咱们家还有一打火柴的,是你父亲在世时没有用完的。我把它放在缝纫机上面了。”马巨河家的缝纫机已经许多年不用了,他媳妇将上面的机器翻到底下,缝纫机就跟一般的桌子没有多少差别了。我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凰”牌缝纫机。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我妈妈经常坐在缝纫机旁边缝缝补补,后来我不愿意穿补过的裤子,妈妈的缝纫机就慢慢上了锈。但是妈妈经常用机油擦拭,经常提起她那个年代结婚时必需的三大件三小件。
马巨河忙将碗放回厨房,然后给爷爷找那剩余的火柴。
火柴找到了,可是已经不能使用了。火柴梗将火柴盒的磷面都划坏了,一根也没有划燃。
“放潮了的火柴要烘干才能用。”爷爷将火柴递给马巨河,“你这个放太久了,不能用了。”
马巨河皱起眉头道:“这个东西都快退出历史舞台啦,谁还花心思去烘干它?不能用了就丢掉呗。”说完,他一扬手,火柴就被扔进了放在角落的簸箕里。
爷爷脸上的笑不太自然了,叹了口气说:“我要回去啦。”
马巨河急忙拉住爷爷道:“那我家那个恐婴鬼就不管了?”
爷爷道:“你每天给它喂奶水就可以了。”
马巨河仍拉住爷爷,问道:“难道我要这样一直喂下去吗?这样何时是个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但是却竭力压制着声调。
爷爷道:“这个很简单。你看你孩子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给恐婴鬼喂奶了。”
马巨河松开了手。
爷爷走到了地坪里,马巨河又朝他吆喝道:“岳爹,等前世的奶水债还完了,那只猪仔怎么处理?”
爷爷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扬起捏烟的手道:“送到附近的庙里去,让它做个放生猪吧。”
后来听奶奶说,马巨河在孩子断奶后,将那只猪仔送到了大云山的寺庙里。他的妻子和孩子一直都平安无事。他妻子再也没有被噩梦侵扰。只是颇令他们奇怪的是,马巨河媳妇对渐渐长大的孩子越来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甚至能想到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她的儿子脸上将来会有一道疤。
她的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一次偶然跟妈妈通话时,妈妈告诉我说,马巨河孩子的脸不小心被破玻璃划伤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医生说伤得太深,恐怕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完全消失。
爷爷没有告诉马巨河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早就注意到当年那只猪仔的眼下有一道疤。当时爷爷预见了马巨河的孩子以后会破相,但是爷爷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那道伤疤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还会徒增马巨河夫妇的担心。
很显然马巨河的父亲没有预见到这一点。在马巨河将那只猪仔送到大云山之后,墙上那个淡淡的影子就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爷爷在告诉马巨河以后要怎么办之后,悠闲地在画眉村走了一圈,一无所得,然后慢悠悠地向家里走。
他这样走一圈其实是为了碰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也许正如马巨河说的那样,那个人在画眉村有亲戚呢?
湖南同学停了下来。
一云南同学感慨道:“你这段故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梦到自己是泥鳅被杀。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我家乡现在还有好多小孩子晚上出去用钢针扎泥鳅。下次放假回去,我得给他们讲讲这个故事。”
半仙
68。
钟表的三个指针叠在了一起。
“今晚我讲个半仙的故事。”湖南同学道。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放鞭炮的小孩子举着香火对爷爷道:“马爷爷,马爷爷,刚才有个神仙去了你家。”
爷爷弯下身来,慈祥地问道:“你看到神仙啦?”
那个小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真的是神仙呢。他穿的衣服就是神仙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也是神仙戴的帽子。”
爷爷笑道:“哦,那个神仙的鼻子上是不是长了一颗痣?那颗痣上是不是还长了一根白色的毛?”爷爷点了点鼻子,然后比量了一下长度。
小孩子嘟起小嘴,一副可爱的模样问道:“马爷爷,您认识天上的神仙啊?您怎么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子的?”
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脸,站直了身子,暗自寻思道:“他是来找我的?他怎么会来找我呢?”爷爷后来告诉我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未见面的朋友会突然来找他,并且是在接近过年的时候。
那个小孩子仍不依不饶地拉扯着爷爷的衣角,问道:“马爷爷,您怎么认识天上的神仙啊?神仙吃饭吗?睡觉吗?”
爷爷暗自寻思道,如果要说他是神仙,那未免太夸张了。但是如果说他是个半仙,那还是名副其实的。他念咒驱鬼的法术非常厉害,在他居住的那一块地方,他有着跟爷爷一样的名声。不过爷爷是在农闲的时候才帮人做些事情的,而他是专职做这些事情的,并且要从求助者那里收取一些费用。
他从多年赚取的钱中抽出一部分建了一个道观,带了两个俗家弟子住在里面,颇有出家人的架势。而他自己更是身穿道袍,头戴道巾,纸折扇和铁八卦时时不离身。而爷爷从来不拿人家一分钱,接两根香烟都觉得不好意思。给人帮忙的时候从不讲究穿什么衣服,从水田里上岸,一身泥泞都可以跟着去人家屋里作法。道具则是桃树枝或者红棉布等等,偶尔借用别人家的桃木剑或者铜钱。
爷爷说,年轻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他都要嘲笑爷爷“不专业”,是个半吊子。但是他对姥爹却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那时,姥爹跟他的师傅有些交情,经常互相走动。自从姥爹去世之后,爷爷跟他之间也就渐渐断了联系。不过爷爷经常听到别人说起某某地方有一个某某道士,念咒驱鬼厉害得很,找他帮忙的人经常在他道观前面排起长长的队。那两个俗家弟子就是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收入道观的。别人口中相传的某某道士就是这个人。
“呵呵,孩子,神仙一样要吃饭要睡觉的。”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那神仙要零用钱花吗?”小孩子又问道。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神仙当然要零用钱花了。”
小孩子一般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爷爷急忙离开那个小孩子往家里走。
才走到地坪里,就听见奶奶和那个人谈话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奶奶发出的笑声。既然来者是道行极高的道士,那么就不会是来麻烦爷爷帮忙的人了,奶奶自然不会摆张臭脸给人家看。但是那个人言语甚少,一边喝茶一边往外面看。可能是他视力不怎么好,爷爷已经走到地坪了,那人却还在一边敷衍着奶奶一边朝外张望。那双眼睛如老鼠眼一般滴溜溜地转,瞳孔要比一般人小许多。这也许是他视力不好的原因。
爷爷的眼睛就要好多了,见他坐在门口,连忙挥手打招呼道:“哎呀,都好多年没有见到你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啦?”
奶奶见爷爷回来了,笑道:“他等你好久了。”
那人连忙站起身来,寒暄道:“不久不久,我刚来一会儿。”可是他那双眼睛没有固定的焦点,茫然地向门外胡乱扫视。等到爷爷跨过了门前的排水沟,他的眼珠才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动,对着爷爷客客气气地笑。
奶奶跟我谈起那位来访的道士时,活灵活现地模仿着他寻找不远处的爷爷的模样。我心想道,视力都这样差了,连人都分不清,怎么分辨鬼类呢?
当然了,爷爷不会去考虑他的眼睛与分辨鬼类的问题,但是心里也打了一个结:他来找我干什么?
“请坐请坐。”爷爷见他站起身来,连忙叫他坐下。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七星道袍,又扶了扶头上的逍遥巾,这才坐了下来。
“岳云,最近身体还好?”他开口不谈别的事,先问好爷爷的身体。这不是他以前的风格。爷爷心中更加生疑。
“当然比不得以前了,但是还算健旺。”既然他不主动开口,爷爷也不好意思单刀直入地询问。爷爷想了一想,暗示道:“您呢?”
“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闷头喝茶。
奶奶见他叹气,连忙问道:“杨道长,您叹什么气呢?我听人说你比我们家岳云厉害多啦!听说还收了两个徒弟?我们家岳云都没有人愿意做他徒弟呢。”
杨道长摆摆手,仍不言语。
奶奶立即打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