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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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声情并茂,不时地叹息,讲的话合情合理也揪人心。
4。
鬼火静静地听爷爷的话,似乎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爷爷说的话。但是它们的火焰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似乎态度柔和了许多。
爷爷又说:“你们的这个伙伴,它害了马屠夫好几次了,我们报复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们办好后马屠夫还是会好好待它。它是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埋葬它后马屠夫没有再来看它,这是他的错,马屠夫以后也会常来看它的。”马屠夫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爷爷的话。
鬼火这才慢慢熄灭。四周重新只剩一点点淡淡的月光。刚才一直蹲着不敢动的人都站起来活动筋骨,都夸爷爷刚刚说的话真是服人心,不,是服鬼心。
爷爷问马屠夫:“你的第一个儿子原来埋在哪儿?”马屠夫不好意思地干笑,指着一个荒草淹没的坟墓。
爷爷吩咐大家将那小坟墓挖开,抬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木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我惊讶地问:“怎么没有尸体?”爷爷说:“刚刚打死的就是。”
大家要把脑袋破裂的小男孩放进木盒子,爷爷阻止道:“不能再用这个装他了,把他头朝下脚对天埋好。”马屠夫问道:“倒着埋?不放到棺材里行吗?”
爷爷说:“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来害你。”马屠夫问:“为什么要这样?”
爷爷说:“古书上这么说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爷爷说的话不假。我听妈妈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一本残破的古书。那书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的,妈妈也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找到那本残破的古书来研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因为书没有封面,里面的字很杂很乱,像小学生的计算本。后来我也问过爷爷有没有那本书,爷爷说有。我欣喜地向他讨要,想自己也学点儿捉鬼的技巧。爷爷去衣柜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书给我看。我一看,原来是《周易》,我怀疑爷爷骗我。爷爷却肯定地说就是这本。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知道爷爷有没有骗我。后来很多次捉鬼的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行为就询问,他总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古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真是拿这样诡异的爷爷没有办法。
大家按照他的吩咐,将小男孩头朝下放在坑里,用系着红布条的锄头挖土将他掩盖。风变得寒冷,寒气穿过衣服,冰凉凉地贴着皮肤。
我冻得瑟瑟发抖,很想快点儿回去钻到暖和的被窝里。我问爷爷:“这就差不多了吧,我们快点儿回去吧。”
爷爷说:“今晚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这个事情还不算完。这个箢箕鬼的怨气大得很,害死了马屠夫几个儿子了,这次它也不会轻易就放过的。”
我汗毛竖起,心想完了,今晚不应该跟着爷爷来这里捉鬼的。如果它记住了我的样子,以后晚上来找我报复可怎么办?在爷爷旁边还好,如果爷爷不在的时候,它来找我怎么办?这样一想,我更加害怕,求助地看着爷爷说:“那怎么办?怎么才算完?”
爷爷说:“对鬼要硬的软的都来,要安抚它,也要让它知道我们的厉害。让它既没有怨气,又不敢再来侵犯。”
大家把爷爷交代的都完成了,擦擦汗,都拿询问的眼神看爷爷。爷爷把满是老茧的手一挥,说:“今晚就只能这样了。大家回去睡觉吧。身上的鬼血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洗干,不然做什么事都晦气。洗的时候不要用水,先用鸡血洗一遍,再用黄酒擦干净。听见没有?”
大家都点头。马屠夫问:“用猪血洗可以吗?”
爷爷生气地骂道:“你这个小气鬼!就知道贪便宜。儿子的坟上也不肯插两根香,不肯摆两个水果。说了要用鸡血,换人血都不可以!”
马屠夫尴尬地笑笑,搓着手不敢回言。
大家把马屠夫当笑话说了一通,收拾东西一起往回走。四周寂静,我不敢走在旁边,拼命往人中间挤,连回头看一看化鬼窝的勇气都没有。爷爷一声不吭。其他几个汉子大声地说话,装出自己不怕的模样,其实他们比谁都怕,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人认真说也没有人认真听。刚才被鬼火包围的一幕还在心头悬着。
我看见爷爷兀自掐了掐手指,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正要问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亮仔,你明天再陪我到这里来一趟。”
我一听,连忙摇头,却又不禁好奇地问:“来干什么?”
爷爷说:“我还得来做点重要的事。虽然它的头打破了,也是倒着埋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明天还要来做点法事,把它钉死。”
马屠夫和其他几个人听到,急切地问:“我们不用再做其他的了吧?”
爷爷说:“你们洗掉鬼血就好了。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吧。但是马屠夫……”
马屠夫连忙回答:“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只要您交代我马上做。”
爷爷说:“有是有事,但是不是马上做的。”于是,爷爷这般这般给马屠夫交代,要他如此如此做。马屠夫不住地点头。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理。
沿途回来,远处的猫头鹰还在叫。月亮被一片云遮住了,但是月光从云的边沿透出来。大家都散了,只有我和爷爷踏着淡淡的影子走回家。我不住嘴地跟爷爷说话,生怕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就觉得背后有什么跟着。
我问爷爷那个箢箕鬼为什么要害马屠夫。
爷爷告诉我,那是马屠夫的第一个死去的儿子。那个儿子是患病死的,不像后面几个死去的儿子都是莫名其妙就死了。那个儿子死后,马屠夫把他埋在化鬼窝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死后,他媳妇不久又生了一胎,马屠夫就特别溺爱来之不易的第二个儿子,甚至去肉摊卖肉都抱着。也许是某次抱着儿子经过化鬼窝去肉摊的时候被他的第一个儿子看见了,于是第一个儿子觉得对他不公平,起了害人的心思,一连害死了马屠夫的三个儿子。但是马屠夫不信邪,直到他亲耳听到两个箢箕鬼的谈话。
我倒有些同情起那个箢箕鬼来,但是一想起它的样子就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它就出现在面前。
5。
回到家里,爷爷从鸡笼里捉出一只公鸡。鸡笼里有四只养了半年的土鸡,它们睡得很踏实,爷爷抓住其中一只的时候其他的鸡咕咕哼了两声,表示对打扰它们的睡眠不满,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那只不幸被抓出来的公鸡并不知道危险将至,不惊不叫,只是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地看,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在这个睡觉的时间把它提出来。
爷爷用细绳捆住公鸡的脚,从厨房拿出菜刀,在公鸡的脖子上一拉。公鸡还没有叫出声来,喉咙里的血就喷涌而出,被一个大瓷碗接住。公鸡在爷爷的手里不停地抽搐,鸡爪凭空使劲儿抓了几下,便软了下来。爷爷将鸡头反过来包在翅膀里。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将鸡头包在公鸡的翅膀里,好像它在用尖嘴在腋下挠痒。
爷爷说:“它正在过山呢。”
我问:“什么过山?”
爷爷说:“它的灵魂过了山我们再烧开水拔毛。现在它的灵魂还没有走过山去呢。灵魂走过了山就真正死了。”于是,我又浮想联翩,眼前出现一只公鸡的灵魂飘飘荡荡地走过阴阳分界的山的情景。
爷爷说:“人死了要喝孟婆汤,要过奈何桥。畜生死了也要过山才到阴间。”他一边说一边拿着筷子在大瓷碗里搅动,鸡血随着筷子旋转成旋涡。“过来。”爷爷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爷爷撕下一块抹布,蘸了鸡血涂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上有黑色的血迹,是箢箕鬼的鬼血。爷爷在涂了鸡血的地方用力地揉捏,要把鬼血搓下来,弄得我骨头疼,几乎掉下眼泪。爷爷说:“忍一下啊!如果不把它洗干净,你就会变呆变傻,将来成不了大学生。”我现在能好好地上大学,还要感谢爷爷那双曾经力气大到可以拧断扁担的手。
而他自己手上的鬼血没有洗干净,以致后来他的手静脉冒起,并且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点烟的时候有点儿哆嗦。
当时我抬起另一只手,闻了闻溅落在手上的鬼血,比狗屎还要臭。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爷爷笑了,说:“屎臭三分香,人臭无抵挡。”那鬼血确实比大粪还要臭。
用鸡血洗了,又找来出去前没有喝完的酒,再在手臂上擦了一阵,终于没有臭味了。爷爷打了个呵欠说:“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那箢箕鬼还要处理呢。”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好,梦里还隐隐约约闻到鬼血的臭味,总担心刚才没有洗干净。夜间几次醒来,听见爷爷在隔壁的木床上打响呼噜,墙角的蝈蝈给他伴奏。那个第一次捉鬼的夜晚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自从爷爷不再捉鬼后,我再也没有听到爷爷睡觉打呼噜。
第二天爷爷叫我去化鬼窝的时候,我还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听见爷爷的呼唤,懒懒地回答了继续睡觉。爷爷把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被窝,在我的胳肢窝一捏,一阵被电击般的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顿时我的睡意全消。
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惊奇的我,说:“你的魂魄昨晚可能出了窍,见了那些箢箕鬼逗起了玩心,所以早上起不来。”
我一惊,问:“我的魂魄走了吗?”
爷爷说:“刚被我一捏就回来啦。活着的人的心脏可以牵住魂魄,心一死人的魂魄就会散了。你还小,魂魄也爱玩,难免有时候心也守不住魂魄。”
我说:“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说:“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还能回答,就是身子动不了?”
我点头,刚才确实是这样。
爷爷笑着说:“这就对了。好了,起来吧,你还要帮我拿东西呢。”爷爷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笑容就分散在沟沟壑壑的皱纹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们马马虎虎咽了几口饭就出发。爷爷提了一小袋白米,肩上扛了一把开山斧。我帮爷爷抱了一把竹子。就这样我们爷孙俩踏着雾水走向化鬼窝。
那天的雾很浓,伸手抓一把能捏出水来。能见度也不好,顶多能看到五米开外的东西,仿佛我们走在米汤里。脚下的路的两头都被浓浓的雾掩盖,有种走在电视里播放的冥界的感觉。
沿着昨晚走过的路来到化鬼窝,四周一片可怕的寂静。小小的坟墓像一个个被窝盖着睡熟的人,只是被窝里的人僵硬地一动不动。我选着坟墓与坟墓之间的排水小沟走,不敢踏到坟墓的边沿,生怕惊醒了它们。
爷爷打开白米袋子,手抓了一把白米往空中一扬,口中喊出:“嘿咻!”我记得这里的死人出葬前也有法师抓一把白米往漆黑发亮的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上撒。估计那是安慰亡灵的方式,我学着爷爷的样子边喊边撒米。把袋子里的米撒完,爷爷用开山斧将我带来的竹子砍断,削成钉子的模样。
爷爷对着昨晚埋了那个箢箕鬼的坟墓说了声:“对不住了。”便将十几个竹钉围着坟墓插上,再用开山斧一一敲进泥土里。爷爷边敲竹钉边和箢箕鬼聊天似的说话:“不要怪我们狠心,只有钉住你不让你出来了,马屠夫的儿子才安全。你要有意见也没有办法,与其发脾气还不如好好保佑他的儿子健康成长。等他的儿子到了十二岁过关的年龄,我们再来把这些竹钉抽走,让你好好地去投胎做人。”
原来爷爷要将箢箕鬼钉死,不让它再出来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