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笛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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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人很多,苏醒靠在一根金属栏杆上,看着几米外的她。虽然中间隔着几个人,但仍能看清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忧郁的眼睛,瞳孔里仿佛埋藏着什么东西,她的嘴(文*冇*人-冇…书-屋-W-Γ-S-H-U)角和下巴都是非常古典式的,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在地铁车厢里显得鹤立鸡群。其实她早已经察觉到了苏醒的存在,只是不愿意流露出来。对此苏醒也很明白,这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彼此都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几站以后,她悄悄地下了车。巧的是,平常苏醒也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他依然小心地跟在后面。她走进了一条小马路,周围都是80年代建造的住宅楼,一栋栋看上去就像是火柴盒一样排列着。随着她的脚步,苏醒的心跳越来越快,怎么会在这里?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眼前那个女人的影子始终飘荡着。
她来到了一栋清冷的6层楼房前,那房子楼上楼下几乎见不到一点灯光,透露出一股沉沉的死气。苏醒呆住了,命运是如此地捉弄人,又让他来到了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跟在她后面走进了楼里。
楼道里挂着几盏昏暗的灯泡,只够勉强看清楚眼前的路。除此以外,见不到其它房间里的光线,也听不到住户的声音。她走到了3楼的一扇房门前,从包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苏醒隐藏在后面的黑暗中,心紧张得要跳出来了。现在是时候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那个女人身后。
她立刻回过头来。但苏醒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虽然楼道里的光线昏暗,但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宛如重演了昨晚的那一幕。苏醒确信无疑,就是她。
“快放手。”她也有些紧张,轻声地说。
她口中的气息直冲到苏醒的脸上,立刻让他心猿意马起来,手仿佛已不受自己的控制,马上就松了开来。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苏醒愣了一下:“你是谁?”
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们进去谈吧。”
苏醒看了看四周,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他能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吗?他不知道,但无法拒绝。
他跟着她走进了房间。客厅不大,但非常干净,她摆了摆手,先请苏醒坐下。然后,她幽幽地说:“你不会把我当作小偷吧?”
苏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无论如何也不像小偷或是强盗。他不置可否地说:“那你是承认了?”
“是的,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我闯进了你的家里,但不是故意的。”
“一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家?”苏醒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的房门可是锁好的。”
“我有钥匙。”
苏醒很意外,他没有料到这一点。
她继续说:“我想,你搬进那房子以后,就一直没有换锁吧?”
“是的。”苏醒开始明白什么了,“原来,你过去就住在……”
“你猜得没错,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过去的家。”
“原来如此。”苏醒点了点头。
“可我并不知道那房子早已易主了。我离开家已经有六七年了,前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回家,我以为……”她忽然停顿了片刻,仰起头说,“我以为我父亲还住在那房间里。”
苏醒想,那晚她一定是把自己当作她父亲了,结果在他身边站了半天,当他一睁开眼睛打开灯以后,她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就夺路而逃。他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是在半年前,通过中介公司买下这房子的。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阁楼里还剩下一点,过几天我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我不想再见到那些东西,随便你处理吧。”她又轻轻吐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忧伤。苏醒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所承受的生活的压力。她的脸颊上有了些血色,用平稳的语调说,“昨天早上,我已经通过街道办事处了解到,我的父亲在6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你父亲去世都6年了,你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苏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低下了头,好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女孩一样。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声地说:“是的,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女儿。没错,六七年前我离开父亲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也从来都没有和他联系过。”
“你出国了?”
“不,我一直都在本市生活。”她扫了苏醒一眼,眼角露出了某种淡淡的哀愁,“由于某种原因,我始终都不能回家。直到前天晚上,我才回去看了一次,却没想到打扰了你的休息,实在对不起。”
苏醒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追问下去,她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一刹那,他联想到了很多,不禁感到自己心里隐藏的龌龊。他站了起来,轻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再见。”
当他刚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童音:“妈妈。”
苏醒回过头去,看到客厅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小男孩,还有那双传说中重瞳般的眼睛——就是他。
前天晚上,他跟着眼前的女人追了出来,结果却追到了这个小男孩。更重要的是,男孩对他说的一句话让他不寒而栗:“你的笛子呢?”
女人回过头去,看着小男孩,用责备的口气说:“小弥,妈妈没有叫你,就不要自己跑出来。”
小男孩似乎没有听到妈妈的话,冷冷地看着苏醒的眼睛,那目光让苏醒浑身不自在。
“小弥,你忘了妈妈的话了吗?不要盯着客人的眼睛,这不礼貌。”女人又在训斥儿子。
苏醒看着这对母子,觉得这个母亲似乎过于年轻了一些。
忽然,小男孩对苏醒说:“你的笛子丢了。”
“什么?”
苏醒奇怪地看着这个叫小弥的7岁男孩,眼前却浮现起了那只宝蓝色的潘多拉之盒——那是一只空盒子,笛子失踪了。
“你的笛子丢了。”他轻轻地念了一遍小男孩的话,小弥并没有说错。
苏醒对小弥的眼睛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的笛子确实丢了。”
“对不起,小孩子就会胡说八道。”女人不好意思地说。
“不,他说得没错。”苏醒半蹲下来,盯着小弥的眼睛,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的笛子在哪儿吗?”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求求你,别问了。”母亲忽然显得很激动,蹲下去抱紧了儿子,她不想让苏醒对儿子提问,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让苏醒打扰她的生活。
苏醒知道自己该走了。走之前,他先取出了名片,郑重地交到女人手里。
她接过名片,发现上面只印着一个头衔:“笛手”。旁边印着名字“苏醒”,下面就是地址和电话。这是一张奇怪的名片,只有头衔(更确切地说是职业)和名字,就连单位都没有印。她半信半疑地问:“你是吹笛子的?”
“是的,过去我是民族乐团的笛手,现在主要是为报社撰稿,偶尔也到外面去表演。”
“你吹的是中式的竹笛?”
“当然是吹竹笛。”他尽量使自己显得谦恭一些,后面特意还加了一句说明,“民乐团里没有西洋长笛。”
她挤出了一丝敷衍的笑意:“这个我明白。”
“这里离我家非常近……”本来他还想说:下次有机会我会来拜访的。但转念一下,还是别引起她的误会的为好,毕竟她是个漂亮的少妇。苏醒中断了这句话,他尴尬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客厅里面的房门紧关着,他随口问道:“你的先生不在家吗?”
她的面色隐隐有些不快,咬和嘴唇回答:“不,我没有先生。”
原来她是单身女人,还带着个孩子,这让苏醒感到非常意外。他略带歉意地回答:“对不起,我走了。”
“再见。”
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小男孩在向他挥手。虽然他依然对那男孩的眼睛感到奇怪,但还是对男孩也挥了挥手做回应。
苏醒离开了这女人的家,但没有立刻下楼,而是沿着3楼的走廊,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他在门前停了下来,楼道的灯泡照不到这里,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深呼吸了一口,他已经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一切都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犹豫再三之后,苏醒终于按响了门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门开了以后,那个男人立刻就会打他一拳。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还手,现在,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可是,门没有开。
他又连续按了好几下门铃,却始终都没有反应。从门缝里看不到一丝光线,他大着胆子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然而他却没想到,这扇房门居然是虚掩着的,当他把耳朵贴上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道细缝。
苏醒的心里一跳,这道门缝宛如一张微启的红唇,引诱着他进入。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进入这扇门时,同样也是无法抗拒诱惑,但这一回呢?
他还是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踏进了黑暗的房间。他不敢开灯,就这样在黑暗中穿梭,他轻声地叫着这里主人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
苏醒对这房间很熟悉,便伸出手向前摸索着。突然,他摸到了一小截冰凉的手臂。
那感觉像是死人。
他后背心的汗毛立刻竖直了起来,立刻转身跑了出去。他冲出房门,一口气跑下了楼梯,一直冲到了住宅楼的外边。不管房间里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敢再停留,径直向他现在的家里跑去。
从这里跑回去只需要5分钟的路。有时候半夜里在那边吹笛子,而这边就可以听到。苏醒几乎是玩命地跑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自己真的见到了鬼。
八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不断地起伏着,白色的天光如水一般,在她的背脊上流淌着,仿佛是一场沐浴。
池翠是需要一场沐浴了。6年过去了,她的内心如同一间永远封闭的房子,积着厚厚的灰尘。她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从漫长的尘封中解脱出来。
一切都仿佛是在昨天。那时她还是一个少女,身体是那样洁白无暇,宛如这清晨流动的光。到了晚上,她已经成了一个年轻的孕妇,一个幽灵的孩子正在她体内孕育。清晨,那个小小的胚胎就已经发育成了一个6岁的男孩。她也不再是22岁了,到明年她就是30岁的女人了,青春就像泡沫,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空中。
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池翠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初为人母的幸福,她只觉得一件异物被排出了体外。然而,将儿子拥抱在怀中时,她却感到了一股电流般的暖意,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与孩子之间,某种神秘的联系,那种联系已经远远超越了肉体,进入了灵魂。不,他不是从她体内排出的异物,而是她灵魂和肉体的一部分,她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母爱吧。尽管,每当儿子睁开眼睛,就让池翠想起他那幽灵父亲。她明白,这孩子的一半属于她,而另一半则属于幽灵。
在产房里,所有的孩子都有父亲,而惟独池翠的儿子没有。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坐月子,没有人来看她,她孤独地抱着儿子,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护士们都知道了,池翠是一个未婚妈妈,她的儿子没有父亲,她们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池翠。但这个时候,她反而更加坚强了,她的奶水很足,儿子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儿子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当他还是一个胚胎时,他就已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