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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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去看了看,为防止有人扒门缝,朱银娣挂了一块旧门帘,钱启富把耳朵贴在门帘上听听外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还是不放心,突然把门打开,伸头看看门外,什么也没有,这才关上房门,要爬到床底下去搬钱罐子。可朱银娣反对,她蹲在床边对床下的钱启富说:“你出来,出来!”
钱启富不愿出来,朱银娣就去拉钱启富的腿。两个人正僵持着,突然听到对门的钟贵珍开门倒洗脚水,一盆水“哗啦”一声好像泼到一个人身上去了。“唉呀——”有人叫了一声。
“谁呀?”接着是钟贵珍一声惊问。
“我、我。”好像是程小开的声音。
“老程啦,站在那儿干什么?把我吓一跳。”钟贵珍说。
“没有,没有。我有事经过这儿。”程基泰边解释着,边往前走。
只听见钟贵珍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啊,老程,泼你一身水。”
程基泰已经到了一进了,远远地听见他说:“不要紧,不要紧。”
钱启富一骨碌从床下爬了出来,夫妻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么晚了,程基泰跑到二进来干什么?
朱银娣家窗户的响动,确实出自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程基泰。当朱银娣窥视张和顺家的垃圾桶时,她却不知道有一个人在扒她们家的窗户。
程基泰扒朱银娣家的窗户,有一点偶然性。
程基泰穷,穷透了的人,就不怕鬼了。老宅风传闹鬼,他一直将信将疑。早先传的还不是狐仙,而是说夜里有穿一身白的女鬼。程基泰不但不怕,还很有兴趣,有事没事,夜里常会在老宅里转转。
他没有正式工作,不用每天上班下班,晚上多晚睡觉都不担心第二天早上起不来,这是闲人的幸福。
程基泰这个人,没有掌握别人隐私的好奇心,他是从小就生活在爷爷奶奶的心窝里,衣食无忧,不会受到别人的攻击,也就没有攻击别人的必要。他夜晚在老宅里转转,更像是散步。转来转去,他感到这老房子里确有一股鬼气。
他扒钱启富家的窗户,是因为情况发生了变化。
在没有与黄瀚浩进行那次深谈之前,程基泰看到钱启富跟黄瀚浩来往那么密切,又在一些事情上有意回避自己,而且自己找黄瀚浩找得心力交瘁的时候,钱启富仍然不和自己说实话,心里就很不痛快。当初,是他把钱启富介绍给黄瀚浩的,他们打得火热,程基泰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是你不能故意对我隐瞒什么,更不能骗我奇书com,你过河了不能忘了搭桥的人。当他发现钱启富和黄瀚浩都在回避他的时候,他就更不高兴了。
程基泰不懂古玩,开始,他以为钱启富只是在帮助黄瀚浩收集一些旧东西,后来见他们上山下乡忙得不亦乐乎,就感到这不是玩玩的事了。再后来,他发现黄瀚浩根本不想在宜市寻找投资项目,他就觉得自己辜负了各级领导的期望,最后,黄瀚浩的谈话结果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支撑。他担心黄瀚浩会把程翠玲在香港的情况告诉钱启富,非常后悔当初把钱启富介绍给了黄瀚浩。
黄瀚浩不在宜市时,钱启富仍在忙活,他便感到他们在干着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他开始注意钱启富的动静,这一注意就发现了异常,平常喜欢开着门吃饭的钱家,现在总关着门。老宅里的门都是老式的,两扇对开,中间有一道门缝。钱启富家门缝里的灯光,吸引了走过这里的程基泰,于是,就有了程基泰扒门缝后来又扒窗户的事。
看着钱家夫妻坐在床上,数着那一沓一沓的钱,程基泰纳闷:钱家虽然做着服装生意,可门面很小,看不出能赚大钱,这一沓一沓的钱,看上去可不少啊!
发现了这个秘密,程基泰像着了魔似的,几乎天天晚上都来扒门缝,门缝看不清就扒窗户。我的妈吔,怎么天天晚上都在数钱,钱家到底有多少钱?
程基泰不知道,钱家每天数的都是同一笔钱。
朱银娣和钱启富当然都不知道门外扒窗的人是程基泰。但,门窗确实是响了,而且不止响一次,到底是人还是鬼?这个问题困惑着他们夫妻俩,尤其是朱银娣。
这天中午,朱银娣匆匆地回到家来给钱启富烧饭。一进门看到钱启富仍躺在床上,眼睛上又贴着一张小纸片,还是右眼。朱银娣问:“眼睛又跳了?”
钱启富连眼睛都懒得睁,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朱银娣没有多说话,只要看到钱启富还躺在床上,心里就踏实了。做妻子的都是这样,丈夫孩子都在身边,心里就踏实。
吃完中饭,朱银娣又洗了一点糯米,在里面加了一点粳米和几颗红枣,放到灶里的余火中煨上,然后对钱启富说:“启富,晚上喝粥。你下午在家没事,把菜坛子里的雪里蕻捞一棵起来洗洗,然后上街去买两个松花蛋、一瓶麻油,记住,要小磨的,现在那种机器磨的不香,贵就贵点。”自从钱启富拿了那么多钱回来以后,一直省吃俭用的朱银娣悄悄地改善起家里的伙食。钱启富喝粥,喜欢两样小菜,一是酱麻油松花蛋,一是清炒雪里蕻。清炒雪里蕻是朱银娣一绝,他们家的雪里蕻都是自己腌的,绿油油的,不烂叶,不发黄,洗净后切成一寸长左右的小段,放在油锅里炝一下就起锅,然后拌上红辣椒丝,淋上芝麻油,这是钱启富的最爱。
家境不好时,朱银娣没有伺候钱启富的心思,现在他突然间赚回来这么多钱,朱银娣才感到,这貌不惊人的丈夫,可能真的是个宝。家中今后的生活都要靠他来改变了。朱银娣的心思全都放到了丈夫身上。
店里下午生意很清淡,朱银娣就和雇来的那个小姑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忽然,住在自家下厢房的唐秋雁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两只手像鸭子似的往身后乱扑腾。
已经快五十岁的唐秋雁,虚胖,走路都气喘吁吁的。她在罐头加工厂工作,是个临时工。这段时间厂里加工出口罐头,任务紧,三班倒,这天唐秋雁上夜班,白天在家里睡觉。她这个人,别人愁眉苦脸的时候多,她总是笑嘻嘻的,人家问她:“你就没有犯愁的事?”唐秋雁说:“愁什么呀?现在生活比过去捡破烂住破庙的日子好多了。愁,能让你过得好一点?有时间还不如去捡几根柴火,也比你发愁好。”
“朱妈妈!快回吧,你们家出事了,老钱被公安局带走了!”唐秋雁这一喊,几乎整条街都听到了。
啊?!朱银娣耳边像炸响了一个雷,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上没有吃完的瓜子撒了一地。
唐秋雁赶紧上去扶她,朱银娣语不成句地说:“你叫什么?你叫什么?老钱被带到哪儿去了?谁带走的?为什么?”
唐秋雁说:“我也不知道,只看见是丁主任带来的人,你赶紧去问问丁主任吧!”
朱银娣拔腿就往居委会跑,像个被狗撵的鸭子似的。
吃完中饭以后,钱启富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等到眼睛不怎么跳了,就从床上起来,按照朱银娣的吩咐,从窗外走廊上的腌菜坛子里捞了一棵雪里蕻出来,洗好后放在竹篮子里净净水,这就准备上街去了。
钱启富毕竟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前段时间又是上山又是下乡,和黄瀚浩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一种淘宝的兴奋,黄瀚浩走了以后,他全身感觉像散了架子似的累,眼睛也总是跳,总是在家里躺着的时候多,出去的时候少。今天已经躺了半天,下午想上街走走,再去把松花蛋买回来。
认识这个港商黄瀚浩以后,比上班还忙还累,当然口袋里也从未有过的充实起来了。没钱的时候,想钱想得累,有钱的时候,挣钱挣得也累。
钱启富平时进出老宅都是走前门,可这段时间钱启富总是从后门进出,哪怕绕一大圈,他也尽量走后门。他不想遇上程基泰。
一到后院,钱启富就看到了孙拽子。自从铁姑死后,孙拽子就不能工作了。头发花白的孙拽子,靠墙根坐着晒太阳。别人晒太阳的时候,都是背靠墙根,面朝太阳。孙拽子却是面朝墙根,背朝太阳,而且两手合一插在两腿之间,低着头,弯着腰。
不知为什么,看到孙拽子,钱启富心里马上有一种阴沉的感觉。平时他很少和孙拽子打交道,只知道他是个国民党军官,坐了十几年共产党的牢,最近他女儿又吃肉吃死了。钱启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后门口又遇上了赵大队长,钱启富打了个招呼:“赵大队长,在家呢?”
赵大队长嘴巴上回答着钱启富:“老钱,出去?”眼睛却看着院子里的孙拽子。
钱启富也顺着赵大队长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孙拽子,说:“这老孙怎么背着晒太阳?”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赵大队长说。
赵大队长一句话,让钱启富恍然大悟。哦,坐牢是这样的,心中那种阴阴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他看了看孙拽子,逃也似的走出了后门,直走到观音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阳已经西斜了,钱启富感到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本来想在街上逛一逛的钱启富,因为遇上了孙拽子,突然失去了兴致。他匆匆地买了两个松花蛋,又忘了买麻油,就往回走。
他不想再遇上孙拽子,就绕到前门。刚走进大门,看到居委会丁主任带着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正从老宅里走出来。看到钱启富,丁主任马上对警察说:“这就是钱启富。”
警察一听,加快脚步走到钱启富的面前问:“你就是钱启富吗?”
钱启富看见警察就有点怯,回答的时候语言也不流畅:“你们找谁?钱启富?我就是,我就是。”
警察说:“那好,跟我们走一趟。”
钱启富更怯了:“走一趟?去哪儿?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警察说:“去公安局。为什么?去了就知道了。”
两位警察一边一个夹住了钱启富,拉着他就走。
钱启富这时明白事情严重了,他两腿发软,像找救命稻草一样,回头望着丁主任说:“丁主任,你给我做证,我可是个好人啦!我从来没有干过坏事!”
看到这种架势,丁主任心里也生出一分同情来,她说:“同志,你们不要太为难老钱了。”又对钱启富说:“老钱啦,别紧张,到了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
钱启富像哭一样对丁主任说:“丁主任,麻烦你告诉我老婆一声,我走了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丁主任说:“丁主任,还有一件事麻烦你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松花蛋,递给丁主任,“请你将这两个松花蛋交给我老婆。”
朱银娣掉了魂似的往回跑,跑到居委会,丁主任不在。朱银娣就在居委会里等,等了很久也不见丁主任回来,居委会下班了,天也快黑了,她只好回家去。
一进门,就看到钱启富洗好的雪里蕻还放在竹篮子里。和钱启富结婚几十年,朱银娣今天第一次感到,家里没有钱启富就是塌天了。她也没有心思做饭,这才想起,那瓦罐熬粥还在炉灶里,她将瓦罐从炉灶里拿出来,粥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白白的糯米粥上浮着几颗红枣。就着雪里蕻松花蛋喝粥,钱启富今天吃不成了。
家里只有朱银娣一个人,想把事情告诉女儿,又担心亲家母笑话,两家并不和睦。朱银娣突然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