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引凤-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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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擦拭他脸颊的动作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当你是小狗。”她继续整理他的一塌糊涂的头发,我只是很喜欢你。”
萧史的眼睛笑了,乖乖地站着让她擦。她从“我不想喜欢你”,到“我只是很喜欢你”,他知道她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她要克服她的自卑与她那些无休无止的胡思乱想,而承认自己的感觉,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但是,她即使做出了让步,却从来没有提过,她爱他。
她是不爱他的,她只是喜欢他。喜欢他可爱,喜欢他偶尔的胡闹,喜欢他对她好,照顾她。但她并不打算爱他,可以说她自私说她不公平,但这个“喜欢”是他强迫她接受的,她保护自己,并没有错。没有人因为另一个人对她的付出,就必须对他好,这听起来似乎不公平,但,这是尊重、是平等,我们不能强迫或者代替任何人做出应该爱谁不应该爱谁的决定,不是吗?他明白道理,他知道不能强迫她爱他,但是,他仍是觉得苦涩。他其实付出了很多,他从来没有这样全心全意对待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希望她快乐。她有什么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喜欢着她悠悠自在的样子,喜欢她对着癸婳自言自语说一些癸婳水远听不懂的话,喜欢看她眉眼嫣然的似笑非笑。她也有很多优点,她也善良,也体贴,坦白率直,但只要是正常人,谁都多少有一些这样的美德,那并不稀奇。为什么喜欢?为什么喜欢?
“想什么?”弄玉勉强把萧史的衣服擦了一遍,叹了口气,“如果你想的是回去怎么交待?我会说你为了救我掉进了泥坑;但如果被大王看见了,问我你为什么不施法躲开,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抬头看见萧史站着发呆,“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萧史惊醒,“啊?”
“啊什么啊?”弄玉失笑,“我说了那么多,你完全没听见?”她指指水,“衣服脱掉,我帮你洗干净、幸好现在还早,晾干了再穿回去。”
“哦——”萧史傻傻地应了一声,“衣服脱了,我穿什么?”
“穿这个。”弄玉脱下外衣,丢了过去,“赶快脱了,洗衣服!”
他老老实实脱下衣服,穿上弄玉的外衣,那是一件飘飘的及地长袖外套,他长得玲珑漂亮,被裙子一裹,倒是像个娇憨可爱的大女子。
弄玉撩起裙角,在腰上打一个结,找了一个水清水深一些的地方洗衣服。她做了几个月公主,但现在下水洗衣服依旧随随便便,毫不在乎,没有半点被服侍惯了的样子,也没有娇气。
萧史看着她忙,轻轻哼着歌,“太阳光啊金亮亮,雄鸡唱三唱……”他明白,不是爱这个女子哪里的好,而是,喜欢那一种平常。她平常,而且,她知道自己平常;她享受平常。所有的鹤立鸡群或者与众不同在她身上会显得很幼稚很土、很天真。她很真,不作假,不是她单纯到不懂得收敛,而是,她知道坦白的价值和责任。她聪明,不受欺骗;她明白事理,从来不生闲气,她几乎从来不发火,不是没有脾气,她可以体谅别人的想法,这一点理解,就很难得;还有她实际,不轻易交托全部的感情,不对人刻薄,但也不轻易信任,她懂得保护自己,因为,她知道她其实是多情的——她有很多小小的优点,然而其实那些优点都很难得。她就是个非常正常的正常人,没有其他令人讨厌或者自作聪明的毛病,他寻找这样的正常已经很久很久了,喜欢这样的平常,这不是感情一时的冲动或者迷惑,是由衷的喜欢,由喜欢——而——珍爱着——也希望一直珍爱着——可惜,她并不明白。
“蹬蹬——”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萧史吃了一惊,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人马?
弄玉也是吃惊,抬头一看,只见三人三骑往这里跑了过来。
“前面何人?竟然敢在净莲塘喧哗?带头的是一位身着巫师服饰的中年人对着他们厉声喝道:“这里是通入地狱的门第,是苍天与我王分开的地方,前面就是厉鬼池,再入就是阎王殿,你们竟然在此喧哗,扰乱大王圣地,侵犯鬼神安宁?一旦群鬼突出,天地震怒,你们担当得起吗?”
萧史好不容易才听他说完,往弄玉一指,“她是——”
弄玉连忙打断他,“我是——王宫的婢女,奉命在此洗衣,大人恕罪;臣妾实在不知道这是大王禁地。大人看在我们是初犯的分上,放过我们吧。”她眼见萧史一身女装,说出去是华山之仙,只怕笑也笑死人了,回去被秦穆公一问,又无法交待为何萧史这一次不能使出仙法,后患无穷。她眼见这位巫师不认识她,连忙装傻。
“胡说八道!既是奉命在此洗衣,又怎会不知这里是禁地?又是何人叫你在此洗衣?此地离大王的宫殿有五里之遥,宫内何处不可洗衣,要你到这里洗衣?那巫师的脑筋倒是不错,弄玉仓促之间编造的谎话本就漏洞百出,被他一问,哑口无言,“这个——这个——”她总不能说她是公主,公主在这里洗衣,也太离谱了。而公主今日明明和萧史一起出来,到这里萧史不见了变成一个婢女,这种谎话也实在经不起推敲。
萧史见她不想暴露身份,只好帮她圆谎,“启禀大人,是臣妾——臣妾掉进了净莲塘,所以——她才——”他本想说她是不得已帮她洗衣。
不料巫师勃然大怒,“你掉进了净莲塘?这塘乃是神魔之眼、地狱之门,你以身而入,必招血光之灾,看来非要以你为祭,否则难消神鬼之震怒!来人给我绑起来!”他一挥手,另外两人立刻逼上。
“啊?”萧史委屈得不得了,“哪里有这么夸张?这不就是一个睡莲塘,不会啦,你放了我我证明给你看不会有血光之灾。你这种迷信思想最要不得,这世界上没有鬼啦,科学家早就证明,生命是一种蛋白质氨基酸的变化发展过程。你要用发展的眼观看问题,用联系的方法研究事实,用对立统一的角度看清事物的两个方面。像你相信鬼神,这就是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不符合正确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给这位巫师听,正确的处理问题的方法应该是如何的。
“你给我闭嘴!”那巫师本已勃然大怒,现在更是怒发冲冠,怒火中烧,怨天尤人,“你竟然出言亵渎神明,罪无可恕!罪无可恕!抓起来!两个都抓起来,要开膛破肚以惩他的不敬之罪!”
那两个侍从一下子用随身携带的麻绳牢牢把萧史绑了起来,看他们手法之熟练;必是常常如此掳人。萧史本来身手灵活,没有这么容易被俘,但他现在穿了一身缚手缚脚的长裙,还没有脱离裙子热情的“牵绊”从地上站起来,就被绑成了粽子。
弄玉大吃一惊,看样子他们真的要把萧史抓去开膛破肚什么(奇*书*网。整*理*提*供)的,“喂喂喂,放人啊!随便抓人是犯法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啊?”
巫师倒是很稀奇,“王法?什么叫王法?”
“啊?弄玉气结,“你连什么叫王法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枉为人臣!王法就是一个国家的法律,治国之法,王者之道!你懂不值?”
“法律?”巫师转头问左右两人,“哪是什么?”
左右两人摇头,“是一种新的乐曲吗?”
弄玉看样子他们不是说笑,心里渐渐发凉——是哦,在春秋早期,似乎——还没有成文法——没有法律——至少秦国没有,商鞅还没出生,法律还不知道在哪里——天啊!那就意味着,这帮人真的可以随便把萧史抓去祭祀,把他杀死!她倒抽一口凉气,“你们——”
“连她一起抓了,回祭坛!”巫师下令。
萧史还在大叫:“放开我!”
那傻瓜,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承认身份,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出她的身份!弄玉的眼眶突然湿了,突然大叫一声,“放人!我是本国弄玉公主!你们敢擅自拿人,不怕大王怪罪吗?”她重重一摔袖子,“我要你们立刻放人!”
可是妖巫
“公主?你说你是弄玉公主?”那巫师仰天大笑,“你自己看看自己,有哪一点像公主?你说你是弄玉公主,我说我是那华山之仙,正好与你匹配!哈哈哈!”
弄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裙子为防水湿,全部撩起绑在腰上,脚上没有穿鞋,鞋子还在那一边的草地上,一头头发在洗衣服的时候散了,她也没有整理,手上还抱着一件衣服——男人的衣服,正湿嗒嗒地滴水。哪里像个公主?她也哑口无言,她就像个乡下的洗衣婆!尤其在这纺织技术还没有出色到可以明显体现贫富层次的地步,看衣料也看不出她是公主!“我的确是公主!你不信随我回皇宫见到大王就知道。”她也知道这种话毫无说服力,但不得不极力争辩。
萧史有一阵子不敢吭声,他这个“华山之仙”还在地上被捆成一个粽子,万一让人知道了,“华山之仙”不免变成“华山之鬼”。但眼见弄玉事急,他突然开口道,“她的确是公主!我是——”
“你给我闭嘴!”那巫师和弄玉同时喝道。
萧史一呆。
弄玉到现在还想保护他,不愿揭穿他的身份,“他是我的婢女,他可以证明我是公主!”
巫师桀桀而笑,“他是婢女,你是公主?你们的谎未免也扯得太大了。他是婢女,他坐在草地上,你洗衣服?你是公主?你骗谁?”
“哦——”弄玉又哑口无言,她为萧史洗衣服有什么错?可是,这个巫师是不可能理解的。
“走了!”巫师吩咐他的左右两人把弄玉绑了,往“祭坛”去。
弄玉没有反抗,萧史在他们手里,她是不会逃的。
被分别绑在两匹棕马的背后,他们很快被运到了一处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大概就是皇宫的偏远地带,专门用来占卜星相,预测吉凶,当然,有祭坛,祭祀鬼神!
弄玉一到这个地方,就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她侧过头看萧史。
萧史低低地道,“血腥气——过了很久的血腥气——”
弄玉毛骨悚然,这里——真的,用活人作祭品。而且,不止一次!这个巫师和他的帮手,专门掠取可作为祭品的人!她知道在春秋早期还有这种陋习,但却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在做梦!”她低低地道.“我在做梦是不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假冒的秦国公主,从来不认识你,从来都在做梦,是不是?我在做梦所以不会真的被人杀死在祭坛上,是不是?”她看着萧史,却笑了,“和你一起死,也不错啊。”
萧史看着她不甘而寂然的眼神,轻轻抿了一下唇,“弄玉,我真的喜欢你。不止喜欢,我很认真地爱你,很认真地珍惜你,你——明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游戏的意思,我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不认真的人——是你。”
“我都要死了,你还要怪我不好?”弄玉仍然没有哭,笑了,“哦——一直都知道,我不认真,是我害怕我会付出太多,到最后输得太惨。我一直明白你珍惜我,一直都明白。你知道,我一直都自卑——我总觉得,我不像是可以匹配歌手的人,你太耀眼,而我——是不愿耀眼的——”
“只要你不愿意,你就可以不耀眼。我珍惜你,就代表我也尊重你——”萧史轻轻地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敢相信,只是逃避只是愧疚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但是现在既然要死了,就表示不可能再有变故,现在就是一辈子。”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