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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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春打量着眼前的人,大声道:“是钱福常老兄!哎呀,真是贵客临门!”
钱福常说:“我说过您是大福大贵之人吗,咋样,如今应验了吧?”
太春:“应验了,应验了!往后我做什么事都得先请钱先生算算。钱先生,走,一同去吃个便饭,你不会不肯赏光吧?”
钱福常:“既然你诚心请我,哪有见饭不吃的道理?走!”
开张仪式之后三义泰请前来贺喜的客人到大观园吃饭,筵席一直进行到夜里。
三义泰正式开张了。
三义泰后院的榨油作坊里,两盘大磨转动着,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大响声。油坊里面很热,窗户上严严实实地挡了破棉被,一盘老土炕烧得滚烫,据说屋子里必须很热很热,否则不出油。一盏麻油灯搁在墙上的洞洞里,发出微弱的光亮。地上,一头被蒙着眼的小毛驴绕着磨道一圈一圈地走着,细碎的蹄声踢踢踏踏地不绝于耳,黑糊糊的油坊显得有了些许生气。
光着膀子的赫连挥动胳臂抡着锤子在费力地砸着油槽子里的油楔,油楔嘎吱嘎吱地响着,闪亮的胡油从石盘下流淌出来。
太春走进来伸出一根指头沾一点油在舌头上舔舔,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赫连满头是汗地问道:“许掌柜,怎么样?”
太春赞许道:“好!好胡油!还是咱萨拉齐时候的那股味道。”
赫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许掌柜,赫连榨出的油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这是谁在这里吹牛呢?”
张友和人未出现声音先到了。
赫连唤道:“张掌柜到了!”
太春:“友和哥,你尝尝咱这油。”
张友和拿指头沾一点在舌尖上舔舔:“嗯,不错。还是那味道。”
太春:“山东那家老相与一下就要了两万斤!就是不吃不喝连明昼夜咱也给人家榨不出来。”
张友和:“那就再加他两盘油榨。”
太春:“我正想和哥哥商量呢,有你这句话我们就干了。”
张友和说:“放心大胆地干吧,做买卖讲究把握商机,没有机会的时候你不能蛮干,机会来了你又不能犹豫。就像老虎扑食,一下扑过去。牢牢地抓住!”
太春:“好,我就照友和哥哥说的去办。”
二人说着话离开了油坊,向账房走去。
太春:“照这个势头,咱三义泰用不了两年就能够在归化打出个局面。”
张友和:“太春,你听着,大盛魁那边还要多联络,一定要贴紧这个老龙头。能争取到与大盛魁做相与,那就好做买卖了。”
太春:“慢慢来吧。”
张友和话锋一转:“哥告诉你个好事情,文全葆答应在万金账上给我记大功一次。并以此为依据破格提升身股,将身股升至三厘六。就等着年底时在财东会议上通过了。
太春:“那好哇!哥哥终于熬出来了。你别说这个文全葆还真的是够意思。”
“他?哼,要不是我帮了他的大忙他还想当通司商会副会长?就怕是早就被李泰掌柜踩成臭狗屎了!”张友和说:“再说了他文全葆也不敢不答应我,我的手里抓着他的小辫子呢。有这个小辫子在我手里,以后我想咋用就咋用!”
这时,黄羊进来了,他淡淡地跟张友和打了个招呼:“友和哥哥来了”,然后揭开水缸拿瓢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气。
张友和说:“黄羊,这儿有茶。”
黄羊头也没抬地说:“凉水痛快!”
太春接着上边的话题问张友和:“你说的是……什么小辫子?”
张友和:“就是那个果果。”
黄羊放下水瓢:“怎么,果果那事还没有完啊?”
张友和:“告诉你这事就是没有完,这根小辫子我多会儿想扽就扽他一下。就看我张友和高兴不高兴。”
太春劝道:“也别,友和哥,差不多就行了。”
黄羊:“就是,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张友和:“什么叫做差不多?我张友和为他万裕长立了大功,我拿我该拿的东西有甚错?依能力而论我并不在文全葆之下,说白了吧,我看重的是万裕长,是文全葆的那个位置。”
黄羊:“大哥,就是说你想当万裕长的大掌柜?”
张友和:“以我的能力完全能够做大掌柜。现在的问题在东家的态度。前些日子我回乡省亲的时候已经串了两家东家,我把万裕长的事情都跟东家说了。东家早就对文全葆不满呢,东家说看机会吧,只要机会来了就把文全葆拿掉。重要的是要能够抓住文全葆的把柄。”
张友和的这话让太春和黄羊都感到吃惊不小,他俩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啥好。
张友和把话头打住:“好了,这事我不跟你们说了,说也说不明白。咱说生意上的事,依我看趁着好势头你们零售这头也要上去,咱不能死守着一个老油坊,咱得扩大经营。好了,剩下的事情你们俩琢磨去吧,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着张友和走出店铺,黄羊说:“太春哥,我看友和哥哥对三义泰的事好像不太上心。”
太春:“我知道,他的心思在万裕长那边。”
黄羊:“果果的事他是得到了甜头,可老天爷哪能总给他这种事呢?”
太春:“黄羊,咱可不能耍那种把戏,咱得老老实实地做买卖。”
黄羊:“我知道!”
10
虽说生意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可是太春却时常睡不着觉了,一夜夜地在被窝里翻烧饼。
这天夜里,黄羊起来出去小便,返回屋里时看见太春正掀起褥子在找什么。
黄羊问道:“哥,你做啥呢?”
太春说:“也不知道身子底下有个啥东西,就是硌得睡不着。”
于是黄羊也爬上来帮着找,找来找去,结果找到一粒黄豆。
黄羊捏着那粒黄豆笑着说:“一颗黄豆就把你硌得睡不着觉了?我记得那年咱俩在四合渠挖大渠那会儿,你枕着土坷垃睡得可香呢。”
太春:“我也弄不明白,是当了掌柜子日子好过了,人也娇贵了?”
黄羊:“不对,现在我也是常常睡不着觉呢,有时候半夜醒来眨巴眼睛能一直到天亮,心里盘算事,咱哥俩呀,是操的心不一样了。”
太春叹口气:“是操的心不一样,不要说是你了,就拿我来说眼看着掉头发,前两天剃头的时候,剃头师傅说我的辫子细了不少。”
黄羊:“过去咱是身子乏,这会儿是心乏。”
这一折腾,俩人越发心亮得睡不着了,索性不睡了,俩人围着被子坐在炕上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黄羊点起一锅旱烟吸着,太春说:“我琢磨着……咱的生意总这样可不行。”
黄羊说惊讶地从嘴里拔出烟袋:“哥,你又瞎琢磨啥呢,咱现在的生意不是挺好吗,归化城里谁不说咱的胡麻油好?就这生意咱做下去,咱哥俩就够吃够喝的了。”
太春说:“黄羊,光是个够吃喝可不行,咱还得养家糊口,赫连和路先生他们也得养家糊口,你看看归化城里其他的买卖字号,哪家不是一天天地往大里做的?买卖小了没根基,遇个天灾人祸就垮塌了,咱还得往大了做。”
黄羊惊讶地:“哥,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你咋想那么远呢?”
太春:“不想不行啊,归化城大小买卖三四百家,哪一家不是谋着往大里做?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你不想着往大里做说不上哪一天就让人家给挤垮了。”
黄羊问道:“哥,你的意思是……”
太春:“我思谋着……等转过年来,咱也去做通司买卖。”
黄羊:“你是说咱得再长出一条‘舌头’来才成?”
太春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太春和路先生正在账房内谈论着一笔账目上的事情。
“许掌柜,这笔账我看就这样与买家了结算了,”路先生说:“虽说是价钱低了半成,可人家付现钱。货款归了柜,咱们另派用场。”
太春说:“路先生,你我还信不过吗,你看着合适就行了,不必每一笔账都问我。”
路先生说:“哎,鞋大鞋小不能走了样子,你是大掌柜,大小事总得掌柜的拿个定夺才对。再说,柜上的来往大家心里都有个估摸,出去谈生意时心里就有数了。”
太春道:“路先生,看来你这个大先生我是雇对了,为我操着一半的心呢,我就省心多了。”
路先生说:“你快不要这么说,这也是我的本分。”
就在这时,赫连急匆匆走进来。
太春问道:“赫连,走这么急,出啥事情了?”
赫连:“许掌柜、路先生,咱归化城今天可是有大新闻了!”
路先生:“什么事情能把你惊成这个样子?”
赫连兴奋地说:“大盛魁财东百人团开进归化城了。”
太春惊讶道:“啊!你亲眼看见了?”
赫连:“是我亲眼看见的!财东们全都骑着马坐着轿车,几十辆轿车进了城,把大南街大北街的路全都堵死了。我到羊桥上办事还是绕了西河沿的小巷子才过去的,看热闹的人那个多,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路先生:“好几年了,总是听说大盛魁财东伙闹矛盾,总听说财东要组织百人团进归化,今天真的来了。”
赫连依然兴奋地:“那个热闹!我在归化多少年了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种场面。”
太春:“走!咱看看去!”
路先生愣了一下神儿,收拾好柜上的账簿也跟着跑了出去。
归化城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街道中央是一辆挨一辆带篷子的轿车,一眼望不到头,人们涌来挤去,都想挤进去看个究竟。
太春站在路旁的台阶上,望着街上人山人海的场面,感慨道:“从山西到归化一千多里地呢,这么多财东还真的来了啊。”
旁边一长者主动接过话茬说:“东伙闹矛盾,为了银子呗。”
太春:“是啊。”
长者:“不过你记住我的话,在归化这地方多会儿财东也闹不过掌柜的。你别看财东们来势汹汹,大盛魁古大掌柜已经放出话来了,要给财东们来个‘大下市’!”
太春说:“啥叫‘大下市’?”
长者说:“到时候掌柜们一齐撒手,偌大一个大盛魁立刻就瘫了,神仙也收拾不起来。”
太春沉吟着:“噢……”
赫连:“掌柜和伙计全体辞职那还了得,字号不就不能运转了吗?”
路先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春:“这一下子就把东家拿死了。”
路先生:“这一手最厉害。也只有大盛魁的掌柜们能玩得起这一招。想当初大盛魁起家的时候只不过是几家合伙做生意,没有本银的垫入,大盛魁其实就是白手起家的。如今大盛魁成了归化城最大的商号,靠的全都是掌柜子们的本事。所以财东弄不过掌柜就是这个理。没有哪家商号敢这么做,不管买卖赔挣,到账期准定给东家按股分红!这回大盛魁的掌柜子们就把账簿一甩,交给你个空壳买卖,看财东们怎么收场!”
黄羊说:“今天也算长见识了。”
日子过得真快,说话就进腊月了。
这天傍晚关了门板之后,太春和黄羊简单地吃了一口就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黄羊惬意地说:“哎呀,从早上睁眼忙到天黑,就数这会儿最舒坦了。”
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炮仗声,黄羊说:“哥,你听,闻着年味儿了。”
太春说:“是啊,时间可过得真快呀,眨眼的功夫一年就过去了。”
“等结了账,咱好好歇几天,也舒舒坦坦过个年。”
“我想回家去……把我媳妇接出来。”
“想家了?”
“我答应过她,一旦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