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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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娜烨和马五爷来到悬崖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娜烨悲凄地喊道:“太春!——”
马五爷也颤声喊道:“许大掌柜……”
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山谷里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忽然,娜烨看道崖头的树叉上有个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支链着烟荷包的烟袋……
娜烨取下烟袋捧在手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泪无遮无拦地涌了出来。
08
噩号传回归化城玉莲手里紧紧地抓着丈夫的烟袋,哭得死去活来:“太春哥……你咋就这样去了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我们怎么活呀……”张友和、黄羊、马五爷、赫连等人围在玉莲的身边,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绥生跪在母亲的身边,他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袭来的灾难把这个九岁的孩子给吓傻了。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嫂子,你歇歇吧,别哭坏了身子。”
哭着哭着,玉莲突然停下来:“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了,单凭着一杆烟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亲自到鹰嘴岭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家拦不住,只好陪着玉莲来到鹰嘴岭,山谷里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马五爷带着玉莲来到那块突出的石崖前,颤声道:“这就是许大掌柜跳下去的地方。”
玉莲坐在悬崖边上望着那阴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爆发道:“老天爷哪!我的夫啊——你咋说走就走啦,你让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没法活了……不如你连我也一起带走算了……”
说着玉莲就要往下跳,众人连忙把她拉住了。这时,玉莲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妈,咱们回家吧。”
玉莲回身,见是赫连拉着绥生站在自己身后,她一把抱住绥生,泣不成声。
从鹰嘴岭回来后,玉莲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伺候着。
黄羊媳妇劝说玉莲:“人是铁饭是钢,你已经三天了没有好好吃一口饭。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把身子拖垮的。你想想,你垮了绥生咋办?”
玉莲泪眼婆娑地:“太春没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黄羊媳妇:“嫂子,凡事都要往开了想。再说太春究竟怎样还说不定呢,张友和派了好几股人又去找了。”
玉莲有气无力地:“没指望了……二丑子亲眼看见他从山崖跳下去的……”
“不管咋样,你得先把这碗汤喝下去,好多事还指着你去主持着做呢。”黄羊媳妇说着将玉莲扶起来:“来,少喝两口,全当是为了绥生娃……”
好容易劝得玉莲不哭了,玉莲挣扎着身子刚要喝,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嫂子!……”
黄羊媳妇问道:“是谁呀?”
“是我。”
随着说话声一个女人走进了屋子。
玉莲一见近来的是娜烨,立刻沉下脸骂道:“你这个扫帚星,来我家做甚……——”
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尴尬的人要算是娜烨了。本来娜烨过来是想看看玉莲好好跟她说说话,谁料想刚进门就遭到一阵痛骂。娜烨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脚下往外走着,眼泪却哗地一下涌了出来。她觉得无话好说,车转身跑出了太春家的院子。
三义泰许大掌柜的死惊动了半个归化城,不少商号的掌柜都前来问候和吊唁。设了灵堂之后,前来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身戴重孝的玉莲和绥生守在灵前。
灵堂安设的第一天卜泰老人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院子。卜泰烧起一炷香插在香炉里,顿时老泪纵横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太春……兄弟!多么义气的一条汉子啊,说没就没了……老天爷咋这么不开眼呢!兄弟,三义泰好容易有了今天,三义泰不能没有你呀……太春,你死了,我老卜泰的多少心里的话再没人听了,我孤单啊……许太春,你回来,咱俩再好好地赌一把,我哪怕输个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回来……可怜我老卜泰是再也没这个指望了……”
张友和带着一大群喇嘛走进院子,在场的人都为喇嘛们让道。喇嘛们每人手里都持有一件佛教乐器,在张友和的引领下来到灵堂前面,然后分列两排面对面坐下。一阵法器的敲击声之后,喇嘛们开始诵经,盛大的道场开始了。
忽然,院子里的人们反应有些异常,在场的人们全都纷纷让开道,张友和顺声望去,只见是大盛魁大掌柜古海走进了院门,紧跟其后的是万裕长大掌柜文全葆等人。全都是归化商界的大人物!
张友和急忙迎上去:“啊,是古大掌柜到了,有失远迎!里边请!文副会长,请!”
古海来到灵前,上香烧纸已毕,沉重地说:“许大掌柜英年早逝真是让人痛心不已!你所创立的三义泰已经成为我归化城著名的商号,三义泰信誉卓著蜚声塞外,是我们商人的榜样。许大掌柜你胆识过人是我归化商界难得的人才。惜哉!痛哉!许大掌柜,你正值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际,突遭不测而身亡,真正是可惜呀!这些年来,你白手起家创立三义泰、你孤身深入战乱频仍的江南,你的大智大勇使一个小小的通司商号三义泰创出了奇迹。可惜呀可惜,若不是出此意外,用不了多少时日三义泰在你的手里肯定会成为归化城最重要的商号,唉,想不到许大掌柜突然间撒手西去,我归化商界因此也失去了一位英才,许掌柜,一路走好……”
一连三天前来吊唁的人是络绎不绝。
夜深了,客人们都已散去。玉莲还在灵前坐守着。张友和走到玉莲跟前关切地说:“你已经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了,该歇歇了。喇嘛们的道场要做三七二十一天呢,不然你会顶不住的。”
黄羊媳妇在旁边也劝道:“友和哥说的是哩,你也该歇歇了。”
玉莲目光呆滞地:“人说走就走了,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心疼死了……”
黄羊进来对张友和说:“按大哥的吩咐,我已经派人给太春哥去做衣冠冢了。”
张友和:“别怕花钱,把衣冠冢做得排场些!”
黄羊:“哎,知道了。”
玉莲在黄羊媳妇的搀扶下站起来,慢慢走回了屋里。
……
二十一天的道场做完的时候,太春的衣冠冢也修建好了。衣冠冢做的非常豪华气派——青砖楦墓,足有八尺多高,铺地的是一色儿的白石板,陵墓的四周围着玉石栏杆,栏杆外面种了一圈柏树,墓前立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写着:许太春之墓。举行盛大的仪式把太春安葬了。
转眼就到了太春七七的日子,黄羊媳妇陪着玉莲来上坟。远远望见太春的陵墓时,玉莲便止不住眼泪一行行地直往下落,刚到了坟头上,玉莲扑上去痛哭起来。跟在后面的绥生见状,跪在娘的旁边嘤嘤地哭着。
黄羊媳妇在一旁跟着抹泪:“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哭死太春哥也回不来了,为了家里的婆婆,为了绥生,你还得挣扎些,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是……”
黄羊媳妇心疼地摸着绥生的脑袋:“可怜了绥生我娃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往后逢年过节多来烧烧纸,你爹他在那头孤单着呢……”
哭了一通,玉莲悲悲切切地从竹篮中取出祭物,这时她才发现坟头有烧纸留下的灰烬痕迹,还有几种时鲜的果子。
玉莲诧异站起来四下张望,四野空空没有人迹。
玉莲心里想着:“这是谁呢?”
玉莲将果品点心在坟前摆开来,点上香一边烧纸一边自语道:“太春哥……我又看你来了……我和绥生都挺好……三义泰在黄羊和友和的操持下,买卖也挺红火,你就放心吧。黄羊说,你人是走了,可你的影子还罩着三义泰,他出去做生意还挺顺当……可死了谁就苦了谁,你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和友和哥说了,总有一天我们回老家的时候把你也带回去。哥,你身边没个人照顾,冷了热了自己要多操心自己……”
黄羊媳妇见玉莲说到伤心处,担心她的身子,就说:“嫂子,起风了,咱回去吧。”
玉莲缓缓地站起身来,拽着绥生随黄羊媳妇一起走了。
殊不知,在玉莲之前娜烨已经来过了,她刚摆好供品烧了纸,就看见玉莲她们向这边走过来,于是娜烨连忙躲过一旁。
望着玉莲她们走远了,娜烨来到太春的坟前,安静地坐下来,将脸贴在太春的坟上,眼里的泪水缓缓而下……
太春走了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张友和总是抽空过来帮助三义泰料理生意,三义泰非但没有垮掉,生意反到越来越红火了。
这天,文全葆来到三义泰对面,远远地向这边望着,他看到三义泰门前顾客进进出出,生意很是红火。于是就选择了三义泰对面的一块条石上坐下,点起一袋烟抽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三义泰的店铺。
透过三义泰的大门,文全葆隐约可以看见黄羊在柜上忙着照应顾客。一辆马车停在三义泰的门前,赫连指挥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装胡油的大木桶从里面出来,在车倌的帮助下把油桶装到马车上去。
这时张友和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帮着车倌绑油桶,一边嘱咐着车倌:“今日多装了两个油桶,车倌大哥一路上多费些心,遇个回头拐弯沟沟坎坎的把车赶得慢一点,小心把油桶碰坏了。”
车倌:“你放心,张大掌柜。驾!”
车倌吆喝着赶车走了。
张友和拍拍手转身正要回去的时候,一扭脸看到坐在街对面条石上的文全葆。张友和忙过去打招呼:“啊哈!原来是文大掌柜。”
文全葆站起身很有内容地笑道:“张大掌柜,忙着呢?”
张友和立刻明白了文全葆的意思,他笑道:“咳,哪儿来的什么张大掌柜,我是来给三义泰帮帮忙。不管怎么说许太春他也是我的把兄弟,他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和几个不大懂买卖的兄弟,我不能不伸一把手?”
文全葆:“对着哩!你和许太春拜把子兄弟一场,他死了,他的事你若甩手不管,就显得不仗义了。”
张友和:“是哩。”
“友和,“文全葆对张友和说:“你这里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回一趟万裕长,我有话对你说。”
俩人回到万裕长,店铺已经打烊了,文全葆叫小伙计沏了一壶好茶,与张友和对坐下来说话。
文全葆意味深长地说:“友和,我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三义泰买卖好得很哩。”
“大掌柜是什么意思?“张友和问:“难道说文大掌柜是想把三义泰吃了?”
文全葆:“哪的话!要说把三义泰吃掉的,也不该是我,而应该是你。”
张友和又问:“文大掌柜,这话从何讲起?‘
文全葆说:“我说的是实话。“
“这我可不敢当,“张友和冷冷地说:“文大掌柜这不是把我推向不仁不义吗,这事无论如何我不能做。“
“那我问你,要是三义泰在云黄羊手里给做垮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就有仁有义了?”文全葆说:“你不是不知道,三义泰这么大一个摊子靠云黄羊肯定是支撑不下来。”
张友和:“这一大摊子事倒真的是让黄羊觉得吃力,所以我没事的话就过去帮他一把。”
文全葆:“可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张友和:“文大掌柜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文全葆:“要我说,不如乘这个机会你把三义泰的生意彻底拿在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