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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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莲见丈夫这么纠缠,也生气了:“你爱咋想就咋想吧!”
张友和不管不顾地:“许太春他是英雄?我比许太春强多了。买卖人吗,得看谁能把白花花的银子挣到手……那才算数。太春连人都死了……他能算什么英雄?”
玉莲:“你这个人怎么老是和死去的人较劲儿!”
张友和:“可是……他在你的心里没有死。”
玉莲不悦地将手上的毛巾摔进水盆:“你想把人的心也管住啊?”
“我是你的男人!”张友和一把拽住玉莲的胳膊:“你的心就应该放在我的身上。其他的人谁都不行,死人也不行!”
玉莲望着张友和因醉酒而有些肿胀的脸,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厌烦,她觉得张友和在她的眼里变了,与过去不一样了。太春死后自己带着绥生过日子,虽然清苦,可心是自由的,白天夜里想着的只有太春一个人……如今自己成了眼前这人的老婆,这人成了自己的男人,按说有人疼了,可心却裂成了两瓣……说什么呢,生米做成了熟饭,说啥都晚了!唉,对付着过吧。
过正月十六那天,天气十分晴朗,暖暖的阳光豁朗朗地泼洒了一院子,玉莲正在院子的绳子上晾晒衣裳,忽然门被推开了,接着便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这男子也不打招呼,径直来到玉莲跟前。玉莲疑惑地望着那人正要说什么,那男子忽然问道:“玉莲姐,你不认识我了?”
玉莲端详着来人:“你是——”
那人急切地说:“我是你的老乡啊!十几年前你还托我给太春捎过两双鞋,忘了?”
玉莲终于想起来了,她欣喜地:“我想起来了,你是窑村的锁娃?”
锁娃笑了:“您记得我就好。”
玉莲高兴地:“快,锁娃,快回家!哎呀,稀罕死了,做梦也想不到老家的乡亲来了!我听见你的口音心理就舒坦……”
回了屋子后,玉莲张罗着斟茶倒水,锁娃拦住玉莲说:“玉莲姐,你别忙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玉莲嗔道:“这叫啥话?好不容易见个乡亲,咋也得吃顿饭才放你走。锁娃,有十几年不见了吧?唉,你也老了,你这些年都在啥地方来?咋一直没有你的音信?”
锁娃笑了笑:“我先是跟着驼队走驼道,后来到了恰克图就留下了,开始是给一家俄国人的字号做伙计。后来就自个儿做了。”
玉莲:“哦,出息了,当掌柜子了。”
锁娃叹了口气:“玉莲姐,太春哥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恰克图,我也知道了。”
玉莲:“锁娃,太春的事……老家的婆婆我还没敢告诉呢……”
锁娃:“我知道。玉莲姐,我这次是回家探亲路过,我也是十几年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老人。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嫁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是想来看看,老家那边,你有啥事情没有?”
玉莲想了想:“那……给老人捎点东西吧。”
玉莲收拾了两块衣料,还有些银钱,包在一个包袱里交在锁娃的手上,玉莲含泪道:“锁娃,你回去后告诉我婆婆,就说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太春也好……你就说太春买卖忙,得空就回家看望她老人家。”
玉莲留锁娃吃饭,锁娃说什么也不在,他说:“要是太春哥在我就留下,咋也得跟他和两盅,可现在……算了玉莲姐,不给你添麻烦了。”
送走了锁娃,玉莲坐在炕沿上,想婆婆,也想太春,不由得流了会儿泪。忽然,玉莲想起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没看见黑子,于是连忙出去找。黑子是太春抱回来的,搬家后一切都变了,太春的影子几乎找不到了,也就黑子这么点念想了。锁娃这一来一走,加上不见了黑子,玉莲也没心思做饭了,穿了件外衣就出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张友和就回来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张友和就知道玉莲没在家,可天都快黑了她去哪儿了呢?这个女人呀,越来越不守妇道了。正想着呢,玉莲带着黑子走进来。张友和发现玉莲和跟在她身后的狗,问道:“你去哪儿了?”
玉莲:“我去找黑子了。”
“一条破狗,走就走了还找什么找?”张友和揭开锅盖,别说是饭了到现在还是冷锅冷灶,于是满脸的不高兴:“你光顾了摆弄狗了,人的饭也不给做,在这家里难道说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吗?你到底是咋了,一天到晚只要狗不在眼前你就去找,那破狗牵着你的魂儿呢?”
玉莲见张友和不高兴,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了,麻利地洗手做饭:“好歹也是条命呢,黑子心里苦,黑子可怜呢。”
张友和:“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吗?我张友和在归化城也是有名有姓的买卖人,我娶了你个寡妇,我心里委屈大了去了!这也就不说了,满指望着你能对我好,可谁知道你心里老是想着一个死人!我,唉——”
张友和说着竟然伤心地哭了。
玉莲心里憋闷得慌,这天她到太春的坟上去看太春,没想到却遇上了她不想见的人。
玉莲来到坟地先点了两张纸,望着那高大的墓碑就像是见了她的太春哥,由不住地悲从心来,伏在坟上哭了好一阵才止住哭声。自从搬家以来,张友和不许她到太春的坟上来了,说是怕她伤神,玉莲明白,张友和实际上是想把太春渐渐地从心里抹去。可是怎么能呢?每回自己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过个什么节日,她总要来这里哭诉上一气,日子越久,太春在自己心里越清晰,要让她忘记,恐怕是下辈子的事了。
玉莲哭了一气,心里痛快多了,于是絮絮叨叨地和太春说起了心里话:“哥,我对不住你……走了这一步倒不如一个人过日子安生了……我真不知道该咋对待他才好,他总是疑神疑鬼的,不高兴时不是摔盆就是打碗,太春哥,我好后悔……哥,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没死,你那么好一个人,咋就能死了呢……可是,你要真的还在人世,都一年多了,你为啥还不回来呢……哥,咱两个白天见不着面,你就给我托个梦,也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玉莲跪坐在那里正诉说着,忽听得身后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回身一看,竟然是娜烨。玉莲本是个宽厚的女人,时过境迁,把些事情也看开了,就是再恨娜烨,太春也回不来了。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女人,都不容易。
玉莲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含糊地问道:“你来了。”
娜烨低头:“我来看看他……我——”
玉莲长叹一声:“唉,人死如灯灭,啥都别说了。”
娜烨:“一晃过去两年多了。嫂子你过得还好吧?”
玉莲淡淡地说:“凑合着过吧,没啥好不好的。”
娜烨又说:“哪天有空我去看看孩子。”
玉莲:“哦……”
两个女人面对面地站着,似乎没什么话,又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说:“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03
沙格德尔王爷提着鸟笼子在归化城的大街上溜达着,忽然一个孩子猛地冲过来差点把他的鸟笼子给打翻了。沙格德尔王爷正要发火,突然发现这孩子好面熟,仔细一看笑了,说:“这不是许太春的儿子绥生吗!”
绥生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他应道:“我是叫绥生。您是——沙格德尔王爷!”
沙格德尔王爷笑呵呵地打量着眼前这孩子,那眉眼,那脸盘儿,活脱一个小太春。看着绥生,沙格德尔王爷就想起了许太春,多好的一个人啊,仁义,聪明,能干……刚从山西出来那阵儿要不是遇上自己差点让野狗给糟蹋了;日子刚好过了,他就出事了。沙格德尔王爷从身上摸出一些碎银子来对绥生说:“孩子,拿着,买糖吃。”
绥生躲闪着:“我不要,不要。”
沙格德尔王爷硬是把碎银子搁进绥生的手里,问道:“孩子,你娘好吗?”
绥生:“好。”
沙格德尔王爷又问:“张友和对你好吗?”
绥生:“好。”
沙格德尔王爷:“他打过你吗?”
绥生:“没有,有一次娘要打我,大爹把她拉开了。”
沙格德尔王爷拽着绥生身上的衣裳问道:“这衣服是谁给你做的?”
绥生说:“这是娜姑姑给我买的。”
沙格德尔王爷不解地:“哪个娜姑姑?”
绥生:“就是将军府的大格格。娜姑姑说了她要认我做她的干儿子呢。”
王爷感慨着走了。
娜烨这几天在忙着收拾东西,衣裳、细软、字画、古董,越收拾越乱,越收拾东西越多,她可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虽说她不过是支支嘴儿,活儿自然有下人们干着,可她还是累得要命。谁叫自己命苦来着?连个哥哥兄弟都没有,但凡有个亲哥哥亲弟弟,还用得着自己这么里里外外地张罗?感叹着,不禁又想到了许太春,想起走驼道那一段虽然苦但很甜的日子。
长长的驼道,寂寞而又荒凉,俩人骑着马并排走在驼队的后面,太春就给她讲山西老家的事,讲他小时候偷邻居的枣让发现了,从树上掉下来,裤子扯破了,露着半个屁股还让人家罚他去拔草;还讲他小时候给爹去打酒回来,正好看到一个变戏法的,于是挤进人群蹲在圈子的里看热闹,酒壶就搁在眼前的地上,谁知看到精彩处后面的人一拥把他挤倒了,他又碰翻了酒壶,里面的酒洒了大半。由于怕回去后挨骂就到井上灌了半壶凉水,闻了闻酒味依旧很冲,于是高高兴兴回家去了。结果挨了一顿打,因为若不灌水还能喝半壶酒,灌了水后一口都不能喝了。娜烨当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长长的驼道上,尽管风吹日晒很是辛苦,但娜烨过得非常愉快,她真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三年五年,走一辈子,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老天荒……可太春却笑着对她说,别瞎想了,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做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娜烨于是就更加高看太春,好男人大约就是这样的。谁知眼看着就要回家了,突然飞来一场横祸,玉莲母子失去了亲人,自己也失去了一个知己,这难道就是命吗?
娜烨一边指使着下人收拾东西,一边胡思乱想着,跟父亲这一走,山高水长,再回来怕是不容易了。在这里还能经常到太春的坟上去看看,今后怕是只有他送的这玉石貔貅是个念想了。
玉莲的肚子明显地大了,她坐在炕上在缝着小衣裳,小裤子小袄,小帽子小鞋,她和张友和的孩子快出生了,她得赶紧把孩子的东西准备好。玉莲做着针线活儿,不时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玉莲那颗忧伤的心渐渐安宁了下来,走的已经走了,这日子还得过不是?
这天锁娃又来看望玉莲,他是从山西劳驾返回来的。
玉莲迫不及待地问:“我婆婆身子骨可硬朗?”
“硬朗着哩。哦,玉莲姐,你看,这是老太太给你捎的东西。”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个蓝花布包袱。
说着打开包袱皮,里面齐齐整整的全是婆婆给太春做的鞋。玉莲的眼眶里顿时有了泪:“老人可怜了。……”
锁娃叹了口气:“老太太说,你们已经十四年了没回去,托我给你捎个话,让你们今年说啥也回去一趟。老太太说她想儿子,想孙子,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见一回就少一回了。”
玉莲听锁娃这样说,禁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锁娃安慰道:“玉莲姐,你别伤心了,好在老太太不知道太春哥的事,还一天天地盼着你们回去,唉,有念想日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