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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走西口-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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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友和又是一声冷笑:“就算是你在世的时候,绥生他也是跟我最亲近,更何况现在?绥生他是不会认你的。”

太春:“我不相信。”

张友和有些急:“你不信也得信。在归化人人都知道三义泰那个掌柜子许太春死了。你也得替我想想,玉莲如今和我生活在一起,她要是知道你又回来了,还有三义泰……这一切就全都乱了。”

太春:“我不想和你争什么,我答应你离开归化城。我只有一个条件。”

张友和:“你说,要多少银子都好商量。”

太春:“我不要银子,我只想把我的儿子带走。”

张友和想了一下:“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绥生他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就算我能瞒着玉莲把他带出来,可他跟不跟你走我就不知道了!”

太春:“绥生若是不认我这个爹,我认命了。”

当下,张友和与许太春说好,第二天的下午还是在这个地方,让他们父子见面。

整整一夜太春没有睡好,太春在心里反复地描摹着儿子的模样,浓眉大眼,四方脸盘,三年了,该长成个半大后生了吧……自己这个样子,见了面他要是不认自己该怎么办?不,不会的,骨血连着呢,黑子还没忘了主人,他总该还记着自己的爹吧……太春由儿子又想到了妻子玉莲,想起在山西老家俩人的好:摘一把酸毛杏她得给自己留半把,一颗煮鸡蛋都得一人一口;想起了正月十五在龙仙镇上看红火,俩人手拉着手时心里的那个甜,玉莲说了“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她说她这辈子是许太春的人,下辈子他俩还做夫妻……可她怎么就嫁人了呢?也罢,丈夫死了生活没了依靠要嫁人也行,可她为啥偏偏嫁了张友和呢?唉,难怪人们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点都不错啊!

第二天下午,太春早早地等在了大门口。当他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时,不由得眼里有了泪水。

马车停下了,张友和先跳下车,接着从车里钻出个半大后生,想必那一定是绥生了。太春注视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拉着张友和伸出的手,只轻轻一跳,身子便落在地上,哦,长大了,要是走在街上都不敢认了。

看到张友和牵着绥生的手向这边走来,太春心里竟然一阵紧张。

来到跟前,张友和说:“绥生,这就是你的亲爹。”

儿子,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太春的眼眶里立时浸满了泪水,他想抱抱儿子,于是张开双臂颤声道:“绥生!”

绥生一下躲开了,大约是骇怕太春丑陋的相貌。

太春又颤声叫道:“绥生……我是你爹,忘了?”

“我爹早死了。我没有爹!”绥生望着他,目光冷漠。说完绥生再不理会太春,对张友和说:“大爹,咱们走吧。”

张友和笑了一下:“你看见了,不是我不让他认你,而是绥生自己根本就不认你!说老实话,就这样能让你和绥生见上一面我都没敢告诉玉莲。”

太春:“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带他走,不然我就不离开归化!今天不行明天,今年不行明年,草绳麻绳能断,绥生是我的骨肉,我就不信骨肉血脉能断了!”

张友和见太春主意已定,只好说:“既然这样,只好从长计议了。”

回来的路上,张友和对绥生叮咛道:“绥生,今天见丑喇嘛的事千万不能跟你娘说,你记住了?”

绥生不解地望着大爹:“为啥?”

张友和说:“你别管为啥,你只是不能说。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这是咱两个男人的事,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见大爹这么严肃,还把自己当男子汉,绥生郑重地点点头。

黄昏时分,玉莲在做饭。绥生拿着一个花布做的小狗在逗妹妹玩儿。莲子已经一岁半了,跌跌撞撞地在追着哥哥:“给我!给我!”

绥生:“莲子,来,你自己来拿。”

莲子追不上哥哥,急得直跺脚,绥生望着妹妹那可爱的样子,直乐。

绥生回头问道:“娘,咋还不吃饭?”

玉莲:“等等你大爹。”

莲子够不着狗,跌倒了,哭起来。

玉莲呵斥儿子:“绥生!你咋把莲子弄哭了?”

莲子哭道:“哥哥不给我狗狗玩儿!”

绥生:“我故意逗她呢。”

玉莲想起了什么,问绥生说:“绥生,咋这些日子总看不见黑子回来?”

绥生正要说什么,张友和走进来:“我回来了。”

兄妹俩一起喊起来:“大爹!爹爹!”

张友和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举着:“绥生,莲子,猜猜我给你们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莲子:“是糖!”

绥生:“是酱兔子肉!”

张友和:“还是哥哥聪明。”

玉莲端着菜进屋:“还说呢,绥生多大,莲子才多大?他俩要是一样了,那绥生岂不成了傻子?”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

绥生从张友和手里接过纸包,打开来放在桌子上,兄妹俩抢着吃酱兔子肉,弄得脸上、鼻子上全是酱汁。

看着俩孩子高兴的样子,玉莲舒心地笑了,随口说道:“过日子,不求家有万贯,求得是个喜兴团圆。”

张友和也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强。

晚上,睡下之后,张友和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玉莲总觉得这两天张友和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于是问道:“你究竟是咋了,咋连着好几天了睡不好觉?”

突然,张友和问玉莲:“你说……如果有人要把绥生带走,你咋办?”

玉莲一惊:“你咋说出这种话?”

张友和:“不咋,我只是随便问问。”

玉莲警觉地:“不对,过去你咋从来不问这种话?你说过你要像对待亲生儿子似的对待绥生,你是不是想反悔?咋,有了闺女就开始嫌弃绥生了?”

张友和:“瞎说什么呀!我喜欢绥生那是全归化的人都知道的。我给他买吃的买耍花儿,我带他下馆子,就是他亲爹在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玉莲:“这倒是真的。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说把绥生给人的话?”

张友和:“我只是随便说说,睡吧。”

玉莲莫名其妙地:“没来由的,你这是想起个啥呢?”

张友和吹熄了灯,后半夜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

梆!梆!梆梆!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

忽然,张友和在睡梦中喊起来:“不!你不是许太春……许太春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玉莲蓦地被惊醒了,她推推丈夫:“你醒醒!”说着玉莲点亮灯。

张友和醒了,满脸是汗。

玉莲关切地:“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张友和从被窝里坐起来,依然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

玉莲下地倒了半盆水拧了个毛巾把递给丈夫:“梦见什么了,咋把你吓成这样子?”

张友和擦了把脸,吐出一口闷气:“我梦见太春了。”

玉莲沉默了一会儿:“太春死去已经好几年了,何必总是放在心上呢。一定是你心里惦记他了,赶明儿我陪你到十字路口烧上几张纸,尽尽心意也就是了。”

看得出张友和想说什么,但他咬紧牙关还是没说。

06

按照约定,张友和再次来到许太春住过的旧院子。张友和这次来时拿上了他认为该拿的东西。看到张友和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绥生却没有来,太春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张友和开门见山地说:“不行,好话说了几大车,绥生就是不愿意跟你走,我是没办法了。还是那话,我给你银子,你走吧。只要有了银子你就不愁娶不到老婆,有了老婆你还愁没有儿子?你想开一点儿!银子我可以多给你,我张友和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说着张友和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向太春。太春淡然地看了一眼,却不接。

张友和又说:“你不接也是你的,三义泰有你一份功劳,这是你应该得的。你不接我放在地上,这里是三百两现银和一张九千两银子的银票。你最好打开来过过眼。咱们兄弟一场我不能让你吃亏。”

太春:“这是身外之物,我不稀罕。我只要儿子,绥生是我的骨血,是我许家的传香火的人,我得把他带回去认祖归宗。”

张友和半天没有说话。后来他转身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太春在后面喝道:“拿上你的包袱!”张友和一回头,那包袱“嗖地”向他飞过来,张友和只得接了,心里却说:“好你个许太春,千条大道你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你这是逼我啊!”

夜里,归化城的街道上,急促地移动着几条黑影,为首的一个说:“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别莽撞了!”另一个问道:“大哥,抓住人怎么办?我看装麻袋丢进黄河算了!”为首的说:“大掌柜吩咐了,不让伤害他,只叫把他弄出归化城就行。”

大约有三更天了,太春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得院子外面有动静。为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太春用烂木头、破毡片在院子里搭了个栖身的窝棚,好歹能遮挡些风寒。听到动静,太春从窝棚里出来,向大门口走去。

这时外面有人拍拍门板问道:“这里可住着一个名叫许太春的人吗?”

太春出现在门口:“谁找我?”

一个结实的汉子问道:“你就是许太春?”

太春说:“没错,我叫许太春。”

那汉子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太春:“什么事?”

那汉子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太春犹豫着该不该跟他们走,那个汉子又说:“哎,我说喇嘛,你放心,我们不害你!你看看你自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就是想找个吃饭的地方我们还嫌你麻烦呢!实话跟你说吧,有人要见你。”

太春以为张友和终于说服了绥生,以为绥生在什么地方等着他呢。也是想儿子心切,太春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披了件衣裳跟着那几个人向外走去。

半夜时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边店铺的门板关得死塌塌的,听不到一点人声。太春跟着几个大汉沿街走着,眼看快到城门跟前,太春站住不走了:“好汉,眼看着就要出城了,究竟是什么人要见我,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那汉子说:“再往前走几步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就听见一阵嘎嘎的声响,太春看见守门的士兵正在打开城门。太春这时疑惑起来,就说是张友和带绥生来见我,半夜三更的出城干什么?于是他心里就有了几分警惕。就在这时,几个汉子一齐动手,拉的拉推的推硬是把太春弄到城门外。

太春愤怒地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汉子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请你走人。往哪儿走都行,就是不要在归化城呆着了。”

太春;“这就没道理了,我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赶我出城?”

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在太春眼前晃晃:“别误会,我们也是好意,你在这里无家无业,这里是三百两银子还有九千两银子的银票,你拿上这些银子回老家去过安稳日子去吧。”

太春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张友和要赶他离开归化城。太春站着,并不接那包袱。

那汉子喝道:“姓许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太春不理那几个汉子,甩开他们抽身又往城里走。那几个汉子强行阻止他,推搡之间双方动起手来。

太春虽然不比二十几岁时的身手,可他到底是练过功夫的人,收拾几个泼皮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且打且退向城里走去。

那汉子见状,喝道:“许太春,你别不识抬举!”

另一汉子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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