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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大宅门-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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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琦奇怪地:“这是怎么了?”

皮云良:“七老爷,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您大概还没吃过混合面儿吧?”

景琦:“听说过。”

大头儿:“那东西吃着牙碜,吃下去胀肚,还拉不出屎来,人能不病吗!”

颖宇:“北京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罪?连口干净的棒子面儿都吃不上!”

景琦:“这样儿吧,到我新宅去看看,过年一人发二十斤白面,过了年再说。”

大头儿惊喜地:“哎哟!这回大伙儿非乐坏了不可,有年数没见白面了!这个年算是抄上了。”

颖宇:“老七,我今儿就是来跟你商量过年的事儿,族中辈数最大的主儿就是我一个儿了,今年过年我牵个头儿……”

王喜光一推门走了进来:“哟,谈公事呐?”

几个人都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景琦:“你们都去吧!”管事的和伙计都走了,只有颖宇坐着没动。

王喜光坐到了颖宇旁边,颖宇掏出烟卷儿:“王副会长来一根儿!”

王喜光:“谢谢!不会!”

颖宇:“烟都不抽?省钱干什么?再娶厢房姨太太?”

王喜光子笑着:“老太爷又拿我开心!”忙转向景琦:“我得先给七老爷道喜。”

景琦:“本来想请你喝酒,没找着你。”

王喜光:“甭拿这话填合我,您压根儿就没找!您既然不躲着了,我还是那件事儿,请您当会长!”

景琦:“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所有的铺面都在营业,秘方儿也交出来了,还要怎么样?”

颖宇:“干脆王副会长自己当会长得了!”

王喜光:“我还真没那福气。七老爷!不是我逼你,我不能不给你透个信儿,万筱菊在狱里供出了白玉婷!……”

景琦大惊。

王喜光:“别误会,可不是我告的密!还有,宪兵抓了几个学生,有一学生供出来,他和占元一块儿打过日本兵!……”

颖宇也惊呆了。

王喜光接着:“还在大学里参加了抗日的地下组织。这可都是杀头的罪!”

景琦紧张地试探着:“那……我当会长就没事儿了吗?”

王喜光:“您给我个面儿,我给您兜着,咱们公平交易,两不该该!”

景琦:“这么说,我要是不当会长,你就……”

颖宇:“老七老七!干嘛不当啊?王副会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也别难为老七了,你看我成不成?“

王喜光惊讶地:“您?……当……会长?”

颖宇:“啊!委屈你们啦?!论辈数,我是他三叔!论年龄,我是药行的老大!

论资历……我在北平干药行五十多年,我往那儿一站,比老七有影响力吧!”

景琦:“三叔!您别为了我去背这个黑锅!”

颖宇:“什么叫背黑锅呀!我做梦都想当会长,也风光风光!”

王喜光:“老太爷!您不是拿我开涮吧?”

颖宇:“我快八十了,涮你干什么?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升官儿发财吗?!”

王喜光兴奋地站了起来:“老太爷,有您这句话,我跟皇军一说准成!您可真给面儿!”

景琦疑惑不解地望着颖宇。

颖宇慷慨地:“给皇军办事儿,我义不容辞!就这么定了!”

王喜光:“定了,等皇军一点头儿,我把药行的人召集齐了,给您办个登基大典疗药行会馆院内。

院子里站满了人,不少人在悄悄地议论着。景琦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的样子。

两廊上站着不少持枪的汉奸。

颖宇坐在台上的一把太师椅上,旁边放个小茶几。王喜光站在一旁弯着腰和颖宇说着话,颖宇不住地点头。一个听差用托盘送来一瓶洋酒,两碟小菜儿,放到了茶几上。王喜光直起身走到中央:“都别说话了!”下面一下子安静了。

王喜光道:“好几年了,群龙无首,今儿白老太爷荣任咱们药行商会的会长,这是皇军点了头儿的……”

景琦羞愧地低下了头。

王喜光看着颖字:“请白颖宇老先生给咱们训话!”王喜光说完带头鼓掌。颖宇笑着招了招手,下面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

颖宇:“训话不敢,对不住大伙儿,老了,只好坐着说,还离不开两口酒!”

颖宇举了举酒瓶子,“我就倚老卖老了!”说着自己倒了酒。

下面的人开始议论:“老牌儿的汉奸了!”“瞧那副德行,透着他能!”“他儿子还是国民党呐!”“汉奸爸爸生个抗日的儿子!”“这回白家可现了限啦!”

忽然有人发现了景琦,忙捅了一下旁边说话的人。

景琦看着前面假装没听见。那人扭头对景琦:“哟,七老爷,这回白家可风光了。”

景琦把眼一瞪:“说风凉话谁都会!知道我们的难处吗?!”

台上,颖宇喝了一口酒:“王副会长叫我说几句,我就来段儿二黄慢板。大伙儿瞧我往这儿一坐,心里准说,嘿!瞧这大汉奸嘿!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个羞臊!是不是王副会长?”

王喜光干笑着:“没人敢这么说,您这是替大伙儿办事儿!”

下面立刻安静了,注意地看着前面。

颖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儿,举了举:“我这儿还有包儿酱驴肉。”颖宇打开包儿吃了一口,放到了茶几上:“人生一世图个什么?吃喝玩儿乐!诸位好些都是财主,有的是钱!人嘛,有了钱想干什么干什么!”

人们好奇地听着。

颖宇:“抽大烟,逛窑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干什么都行!”

王喜光应和道:“对!白会长说得对……”

颖宇没容王喜光说完,突然大声地:“可就是有一样不能干,不能当汉奸!”

下面轰地一声乱了,议论纷纷。景琦惊讶地看着,王喜光愣住了。

颖宇吃了块肉,喝了口酒:“我这个会长上台,得立几条儿规矩,谁要坏了我的规矩,谁他妈不是人养的!”

王喜光十分不安地望着,下面的听众也感到了异样,屏息静气地听着。

“第一条,各号凡是代卖日本药的,都给我扔出去!别拿人家的拐子打自己的腿!”颖宇吃了一块肉,索性对着酒瓶子口喝了起来。

景琦慌忙向前挤着走来。王喜光惊慌地向两个汉奸耳语,俩汉奸点着头,随即跑去。

颖宇激动地:“第二条,宁可挨千刀万剐,不当亡国奴!”

王喜光怒冲冲走到颖宇面前:“白颖宇,你这是抗日宣传,惑乱人心!”

颖宇:“王喜光,庚子年我当过汉奸,到现在想起来我还脸红,你小子就不知道脸红?!”

王喜光气急败坏地回身招手,几个持枪的汉奸跑来。下面的人一下拥了上来把颖宇围住了。王喜光伸手抓颖宇,景琦一下子挤上前,一把推开王喜光,挺身将颖宇护住。

颖宇大叫:“别等到我这岁数再脸红!我儿子在重庆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了!我要当了汉奸,对不住我儿子!”

王喜光喊着:“快来人!”几个汉奸用力往颖宇跟前挤,人们死死地挡着。

颖宇大吼:“站住!用不着你们抓我。老七,你看看。”颖宇指着茶几上的那包“驴肉”:“告诉他们,我吃的是什么!”

景琦将纸包儿拿起一看,大惊:“三叔!你怎么吃了烟膏子?!”

围住的人也都大吃一惊:“三老太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颖宇微笑着:“大烟膏子就酒,小命儿立时没有。我这么大岁数了,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死而无怨!”说着倒了下去。

景琦一把抱住颖宇:“三叔!”

颖宇无力地:“老七!我不行了,有件事儿你得替我办了。”

景琦悲伤地:“您说,三叔!”

颖宇:“昨儿去香云楼逛窑子,一桌花酒没给人家钱,你得替我还,这妓债不能欠!”

景琦:“放心,三叔!我一定还!”

颖宇:“好小子!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景琦与颖宇合上一起念:“待俺赶上前去……”颖宇的声音越来越小,“杀他个干干……净……净……”颖宇死在了景琦的怀中。

人们悲伤地看着,不少人落下了眼泪。

景琦轻轻抱起颖宇向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外面传来警车的叫声。

王喜光和汉奸们向门外跑去。

景琦抱着颖宇慢慢下了台阶,人们跟在后面走着。

日本宪兵冲进大门,分开站住了。

景琦抱着颖宇,从日本宪兵的刺刀面前走过。后面跟着长长的人群。

景琦抱着颖宇向大门口走,轻轻说着:“三叔,咱们回家去,三叔!”

新宅上房院北屋。

供桌上摆着三老太爷的照片,桌前摆着三老太爷未喝完的半瓶洋酒和未吃完的大烟膏。桌边放着一把鬼头刀。

景琦站在桌旁,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堂屋里黑压压地坐满了白家全族的人,谁也闹不清这位七老爷又想干什么。静静地坐着没有一点声音。

景琦声音低沉地开口了:“我,白景琦,光绪六年生,五十七岁,身板儿硬朗什么毛病都没有,一顿能吃一只烤鸭,喝一坛绍兴黄,离死还早着呢!可今儿……我要立遗嘱!”

全族的人都是一惊,嗡地一声议论起来。

景琦的声音盖住了大家:“三老太爷走了,他走得惊天动地!他没向日本鬼子弯腰,他没有卖祖求荣,他为了我,为了咱白家大宅门的全族,顶天立地地走了……”

屋里又鸦雀无声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白七爷。

景琦:“他给咱全族增了光,给咱们全北平的药行增了光!谁心里都明白,下一个该轮到我了,日本鬼子不会放过我,也就这三五天的事,不就是个死嘛!死我不怕,可死了以后的事我不放心,我得立个遗嘱!敬业——”坐在人堆儿里的敬业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怯怯地:“我在这儿呐!”

景琦不动声色地:“站到前边儿来。”

敬业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屋子中间。

景琦从供桌上拿起刀,噌地将刀拔出了鞘。

刀出鞘,寒光闪闪。

景琦一声断喝:“跪下!”

敬业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下,惊恐而又茫然。

全屋的人都紧张地望着。

白景琦用刀尖指着敬业:“说!做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

敬业斩钉截铁地:“没有!”

景琦凶狠地望着。

敬业大叫:“真没有!”

景琦厉声地:“你今儿要敢说一句瞎话,我就用你的脑袋祭奠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

敬业心虚胆怯地:“爸!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秘方!”景琦狠狠地,“你把祖传的秘方给了日本人田木青一!”

敬业大叫:“我没有!天地良心呐!”

景琦大喝一声:“小胡总管!”

站在门外的小胡忙走进门,惊慌地望着。

小胡:“大爷把秘方交给田木,是我……亲眼所见!”

景琦举起刀杀气腾腾地缓缓走向敬业。

全屋的人都吓得站了起来,只有杨九红坐在角落里没动,闭着眼默默地数着念珠。

敬业惊恐地趴到地上向后退:“爸!……爸!……别……您听我说,我是拿了几张方子给田木,可后来我一想,万一叫您知道了,我就没命了,我……我又要回来了……”

景琦站住了:“胡说!他就乖乖儿地还给你了?!”

敬业急忙说道:“我说那方子是假的,试试他给多高的价儿,既然价钱合适,我明儿再给他送真方子过去,他上过一次当,所以还给我了,不信您问香秀!”

景琦把眼一瞪:“嗯,香秀是谁?!这也是你能叫的吗?!”

敬业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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