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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明上河图密码-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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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女子,便该在井里,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不对。唯一让她偷偷烦忧的反倒是她不能一生都留在这口井里,到时候,就得换一口井——嫁人。

她在心里一遍遍写着这个“嫁”字,一个女,一个家,只有嫁出去,女子才算有了家,嫁之前的家,只是暂住的一口井。嫁给谁,只能由哥嫂来定,她只能等。

她从小很少怕什么,但只要想到这个“嫁”字,心就会乱,就像井底忽然塌陷,黑洞洞没有尽头。

这种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宋齐愈。

三年前,立秋那天,哥哥照例邀了朋友开琴会,听乐致和演奏立秋新曲。那时哥哥他们还只是“东水五子”。哥哥说有三位新客人要来,都是新晋太学生。

清早,她就在后边厨房帮嫂嫂清洗茶具,碾筛茶团,准备点茶。乐致和、江渡年和田况先到了。院子里的竹席茶案已经摆好,哥哥坐下来和他们闲谈没多久,她就听见又有人来了,是郎繁引着几位新客人进了院门,郎繁引荐过后,随后一个声音:“晚生宋齐愈拜见简庄先生。”

一听到那声音,她心中似乎被划开了一道,敞亮出一派晴空。她心目中,年轻男子的声音便该如此清朗、正派、谦而不卑。

她一向谨守闺礼,从不轻言妄动。那时却不由自主走到堂屋后门边,透过帘缝向外望去,清朗秋光中,青青竹丛边,立着一位清朗男子,一袭雪白遥溃佳劭∫荩僦逛烊鳎缫徊垦┲绞硪话恪

她的耳朵、眼睛全都被他引住,宋齐愈身旁的章美和郑敦她全没在意,见嫂嫂要进来端茶时,她才慌忙躲回到厨房,心绪良久都难宁静。嫂嫂出去后,她又站到帘后侧耳听着,众人言谈中不时传来那个声音,不但音色清朗,谈吐也极风雅俊爽,她一句句听在耳中,心里竟像是被秋阳照亮,无比欣悦。

自那以后,她时时留意着宋齐愈,只要哥嫂口中提到这个名字,她都会不由自主心里一紧,像口渴一般,盼着他们能多说几句。只要宋齐愈来访,不管有没有事,她都会借故到厨房去,站在帘后偷望倾听。

她那口井原本宁静无波,自宋齐愈出现后,井里似乎多了条雪白的鱼,时时在心里翻起波澜,扰动心绪。

第十二章 相亲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程颢

赵不尤辞别古德信,正要去访宋齐愈,却见宋齐愈从虹桥上走了过来。一袭雪白遥溃硇瓮Π危铰娜绶纾谌巳褐懈裢獍屋托涯俊

赵不尤便候在桥底,等他下来。宋齐愈一见赵不尤,立即加快脚步,来到眼前,抬手致礼:“不尤兄!”

“巧!我正要找你,有些事要请教。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好!”

乐致和的茶坊就在左近,但不便在那里谈,他便引着宋齐愈又回到章七郎酒栈。店主章七郎见他去而复返,有些纳闷,但一眼看到宋齐愈,立即笑着弯腰致礼招呼:“二位快快请进!赵将军今天连来两回,还将宋魁首都请到鄙店来,今年鄙店生意恐怕要被携带得无比火旺!”

宋齐愈笑道:“那得多饶两杯酒才好。”

“这是当然!”

临河那个座已经清理干净,赵不尤便仍邀宋齐愈坐到那里:“酒还是茶?”

“不尤兄刚已喝过酒了?我也已经吃过饭。既然有事要说,就茶吧。”

“点两碗新茶。”

章七郎答应着去吩咐了。

宋齐愈忙问:“郎繁和章美的事,不尤兄查得如何了?”

“目前只知两人寒食那天都去了应天府。”

“哦,他们去应天府做什么?”

“眼下还不知道。齐愈,你与章美同在太学,前一阵,可曾见到什么异常?”

宋齐愈脸色微变,笑着叹了口气:“前一阵我们争执了一场,章美着了恼,这一向都有意避着我。我也就不太清楚他的近况。”

“哦,什么时候?争了什么?”

“两个月前,仍是关于新旧法。”

赵不尤知道这是老话题,便继续问道:“章美在京城可有什么亲族?”

“只有一个族兄。章美父亲在越州开了间纸坊,造的竹纸销遍全国,在汴京也有间分店,就是由他这个族兄经营。这几天,我去问过他族兄几回,他也在找寻章美,说这一个多月都再没见着章美了。”

“郎繁呢?”

“郎繁话少,我和他只在聚会上论谈几句,私下并没有过往。”

赵不尤又问了一些,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正要告别,宋齐愈却忽然露出犹豫之色,踌躇半晌,才开口道:“我遇到件怪事,百般想不明白,不尤兄能够替我理一理?”

“什么事?请讲。”

“是关于相亲——”

寒食那天,宋齐愈赶到应天府宁陵县,找到官媒薛嫂,求她去张县令家投求婚启。狠等了一阵,终于见薛嫂撑着青凉伞,迈着碎步,像是老雀一般赶回茶店,看那神情,透着欢喜,难道说成了?宋齐愈忙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薛嫂笑弯了眼:“哦呀!我这双眼被鸟粪粘昏了,竟没有看出来宋公子竟是太学上舍的魁首!那张县令一看公子的求婚启,像惊猫一样跳起来,连声问果真是太学上舍的宋齐愈?紧忙地就去写了草帖子,明日一早就请宋公子去相看,还说不必去外边,就到他府上!”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宋齐愈,嘴里一边啧啧赞叹:“看看他家的嫁妆,我做媒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么阔绰的,礼金加绸缎首饰就有七八十万,更不用说一百五十亩地,哪怕一亩三贯,又是四五十万——”

宋齐愈忙接过来,取出里面一页泥金的淡黄纸笺,上面写着:

应天府宁陵县县令

三代

曾祖 辉易 礼部侍郎

祖 礼德 广南路转运判官

父 章启 涪州通判

本宅长房第五小娘子戊寅年八月丙子生

母姓氏 蔡

奁田 一百五十亩

奁币 六十万

奁帛 锦四十匹 绫六十匹 绢一百匹

奁具 四季衣裳鞋袜卅套

花冠首饰金一套 银三套 玉三套

三月初十日 草帖

宋齐愈见张县令这么痛快应允婚事,心头狂喜,哪有心思去细看妆奁数目。

薛嫂又笑着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去庙里问了吉,公子和张五娘生辰八字也都阴阳相宜,再登对和合不过。”

宋齐愈笑了笑,心里却在想,那夜舟中一遇,莲观救了自己性命,就算八字不合,自己也决意要娶莲观。

薛嫂又道:“明日相看,原该备两匹绸缎,防着相不中给女家压惊。但公子既然一心要娶张五娘,我看就不必了吧。”

宋齐愈笑着连连点头:“嗯,不必,不必!薛嫂可有纸笔?我这就写草帖子,只是有一项,我家境寒素,并没有什么资财,不知——”

薛嫂笑着摆手打断:“现今新科进士都在卖婚姻,四处比价,向女家讨‘系捉钱’,成了亲,男家父母还要继续索要‘遍手钱’。公子是太学上舍魁首,却连一个钱字都没提,连张县令都不敢信呢。公子赶紧写好草帖,明早相看后,下定帖,这亲事就算铁铁地定了。”

薛嫂赶忙去拿来纸笔,宋齐愈写好了草帖子,又央请薛嫂带她去买了两坛好酒,找了家便宜客栈住了下来,一夜欢喜难眠。

第二天一早,宋齐愈刚换好干净遥溃ι┚鸵汛鸥鍪此晷∝死吹娇驼唬镒盘崮橇教尘疲潘纹胗フ畔亓罴摇

张县令家宅院虽不宏阔,却也十分精雅。他们才到门边,便见一男一女两个仆人迎了出来,另有一个小厮急急奔进堂屋去报信。不久,一位身穿绿锦官服的盛年男子走了出来,身材壮硕,满脸笑意。

“张县令,这位就是宋公子。”薛嫂急忙引见。

宋齐愈忙躬身拜礼:“晚生宋齐愈拜见张大人。”

张县令忙伸手揽住:“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进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后,仆人忙上来点茶。张县令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宋齐愈的学业及京中概况后,笑着问道:“不知宋公子从何处得知小女待字?”

宋齐愈稍一迟疑,莲观私通信件的事当然决不能说,便笑着答道:“三年前晚生进京途中,在汴河上遭遇匪人,和两位朋友一起落入水中,幸逢张小姐船只经过,救了晚生一命。”

“哦?”张县令纳闷道,“三年前?”

宋齐愈忙解释道:“晚生虽被救上船,却未曾和张小姐谋面,只向船主转致了谢意。”

张县令却越发纳闷:“三年前不才在西蜀任职,小女也随侍左右,后又转到江陵,去年才回到北边,来到这宁陵。莫不是公子认错了?”

宋齐愈听了却大吃一惊,忙问道:“张小姐三年前果真在西蜀?”

“是,在西蜀住了两年。不过,这也算因缘巧合,看来得多谢那只船,哈哈!”

宋齐愈却心头乱跳,背上发寒,如同做梦遇到鬼一般。那夜舟中的女子是谁?这两年频频寄书的又是谁?但最后一封信中,莲观说自己父亲在宁陵任知县,自己才赶到这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莲观最后一封信就在自己怀中,他正要拿出来给张知县看,但一想这事关女子贞节礼防,不能莽撞。于是他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不知张大人能否让晚生一睹张小姐芳颜?”

张县令却脸色微变:“这个……不才虽然品低才微,但一向不喜男女未婚睹面之陋习,还请宋公子见谅。”

薛嫂在一旁听着,一直插不进嘴,这时终于笑着劝道:“宋公子请放千百个心,张五娘的品貌,别说这宁陵县,便是全应天府,也得找些人来比。”

宋齐愈踌躇起来,他知道事情已然不对,一时间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心中走马一般急乱了一阵,忽然想出个办法,忙问道:“张大人,能否借纸笔一用?”

张县令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即吩咐仆人取来纸笔,宋齐愈赶忙谢过,在纸上随手写下莲观第一封信中寄的那首《临江仙》,不过只写了上半阕。写好后,他双手呈给张县令:“既然不能见面,晚生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张小姐将这首词的下半阕填出来?”

张县令接过那张纸,读过之后,笑了一下:“宋公子果然文采风流,不同凡俗。不过犬女只粗识几个字,恐怕难入宋公子青目。”

宋齐愈忙道:“这只为解晚生心中之惑,还望张大人能海涵恩允。”

张县令不再说什么,吩咐仆人将那张纸送到后面。宋齐愈这才放心,心想只要张小姐能填出下半阕,她就是莲观,至于这其中的差错,也就无关紧要了。

只是堂中经此一变,张县令、宋齐愈及薛嫂都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县令只说了句“请吃茶”,三人各自端起杯子,低头默默吃茶。

冷了半晌,仆人才拿着那张纸从堂后走出来,宋齐愈忙放下杯子,见那仆人将纸递给张县令,张县令读过之后,脸上并无表情,随手将纸还给仆人:“请宋公子看看。”

宋齐愈忙起身从那仆人手中接过那张纸,澤一眼看去,心里一沉——笔迹不同!再看张家小姐所填下半阕——

夕楼云暖霞染绯,暮色芳华渐冷。寒眸凄清付流萤。依依杨柳青,淡淡香梦影。

一眼扫完,不是莲观原作,宋齐愈冷透全身——张小姐不是莲观。

再细看,那纸上字迹虽然也算纤秀,但显然没有多少笔力笔意,至于下半阕《临江仙》,不过一般浅愁薄怨,搜拣些纤丽文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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