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有事吗?”
我痛苦地看着他,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我想告诉他一切,我的嘴唇张开来,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一刻我甚至能看见上帝在云后笑。这一定是个玩笑,否则何以我穿越了一千八百年的时空加上两年的等待,终于见到他,终于要倾诉,却没有声音?
“议,该走了。”身后那个少年在不满地催促着。
时间停过,因此重新流逝的时候,便变得特别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他松开了手,他转过身,他上了马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两年以来我并不以丢掉了声音觉得多么遗憾,我以为那充其量也只是带来了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但他走后我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痛苦。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因为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已经流浪两年,但两年的时间,只是换来一个回头,和一句让我无法回答的最普通的问候。
只是一个回头,只是比一束光流逝的时间略长,只是比一只鸟儿拍打翅膀的时间略长。我见过午夜绽放的昙花,即使是昙花一现的时间,也比那一个回头长。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要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能为他歌唱,我不必在这里;如果不能把心中的话儿说给他听,我不必在这里。
后来的那几天,我光顾了庐江的每一家药店,用笔加上比划,我艰难地告诉他们,请医治好我的哑。
他们一开始还是很耐性地勉强去理解我的意图,在他们知道我身无分文之前。
几天后我终于放弃,我开始明白一件事:不要指望我会遇上救世主。没有钱,无论是在一千八百年后还是在这里,都不可能做任何事。
但我还是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惜一切。
我对自己说:必要时,我可以出卖一切。
当这样想的时候,我不无悲哀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和一贫如洗的衣囊,我在想,我还剩下什么能够出卖。
孙策军攻入庐江的那天,我已经饿了很久,囊中也是一贫如洗。那一天晚上,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前,一个年轻的士兵跟上了我的脚步。他在后面叫:流莺,流莺。
我加快脚步想走开,可是他一把拉住了我。我挣扎,这时他往我手中放了一支镶了宝石的钗。
一支还不算太劣质的钗,上面带着他的体温和他的汗水,也许还有属于原来主人的血。
我的挣扎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他将我拉入黑暗里。
第三章 医者
又一年过去,庐江所有医者和药店老板都知道了我。
我是“翠微楼”让客人千金买一笑的头牌姑娘;我是不唱歌的夜莺,不说话的女神;我是最慷慨的顾客,最安静的妓女。
每个月我都会定时出现在庐江的大小药店里。我坐华美宽大的马车,穿美丽的绫罗衣服。钱像流水一样流入他们的囊中,然后他们给我许多包好的药,我带着药回去,加水,煎服。我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喝下那些所耗不菲的药,却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都在背后讨论我。他们都知道我的嗓子几乎没有希望被治好,却依旧一次又一次编造好听的故事让我花更多的钱。我的使女阿碧有时会看不过去,劝我不如放弃,何必再花那冤枉钱。我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下一次依旧去药店去最慷慨的顾客。
我知道这很绝望。但即使是最渺茫的希望,我也要去尝试。因为除了这样,我别无他法。
有一天,我去离庐江很远的一个地方求药。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道路泥泞不堪。路上我遇见一个老者,他正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于是我示意让马车停下,载他一程。
他上了车,向我道谢。我安静地向他点头。阿碧告诉他,我无法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一怔。然后他开始向阿碧问起我的病情,她一一说给他听。
后来车到了庐江,临下车时,他突然对我说:“姑娘今晚子时能否一个人来桥头?我有话想对姑娘说。”
他走后,阿碧鄙夷地哼了一声,说:“我看他那么庄严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色鬼。”
然后她又说:“姑娘可千万不要去。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穷鬼,肯定不怀好意。”
我本来不想去的。可到了夜晚却一直无法入睡。后来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就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我到桥头时,桥头空无一人。我便站在那里等他。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想他可能不会来了,便打算回去。
正准备起身,却听见夜色中传来轻轻的铃声,渐渐由远而近。
然后他从夜色中走出来。手执一支长杆,杆上焊着金箍铃。
那长杆似曾相识,我便一直看着。他走上来行礼,说:“姑娘不记得我了。三年前在徐州,姑娘的一袋子粮食让我免为饿殍。”
我顿时想起来,报他以微笑。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告诉他虽然也许就是那次慷慨造成了我今天的悲哀,但我还是很高兴当时能够帮助他。
像明白我的心思一般,他说:“慷慨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少,但身处困境仍能慷慨的人,令人钦佩。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见过这世间太多苦难。因为苦难,人们大多在怨恨中活着。但那一天在徐州见到姑娘,我知道姑娘当时也在遭受苦难的命运,但苦难之中,姑娘身上仍有一种乐观和坚强的气质,令人难忘。”
说完这话之后,他突然沉默了,转身去看桥下的流水。他沉默了很久,以至我都开始以为他也和我一样哑了。但我也只是看着流水,耐心地等待他再说话。
“今天看到的姑娘,却和那时的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说。
我不由端详了下自己:绫罗的衣服很伏贴地包在我身上,长袖下露出来的手指上面有璀璨夺目的镶宝石的戒指。
“姑娘身上,已找不到当时身上让我难忘的东西。”他又说道。
我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悲哀。
“这个世界的确充满苦难,而命运总是无法掌握。”看着桥下的流水,他轻声说,“但尽管绝望,那一天在徐州遇见姑娘,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东西。我希望姑娘不要忘记这些东西。”
我还是只能看着他。我无法说话。
他突然取下长杆的头,从那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我手上。
“拿回去,用水吞服,然后作个好梦,”他笑道,“希望我的医术还不是太糟糕。”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当我睁开眼时,阳光已漏过窗户印在地板上。
我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如常般安静地去梳洗。突然我听见急急的脚步传来,然后我的门被阿碧风风火火地撞开。
“影姑娘啊,”她得意洋洋地说,“你知道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头儿是谁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
“早上我去城东,发现张屠户家那个昨天摔下马已经停尸的儿子又活过来了,是被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儿救活的。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就是神医华佗啊!”
“是华佗啊!”我突然脱口而出。
不仅是她,连我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呆了半天阿碧才反应过来。“姑娘能说话了啊。”她欢天喜地地说。
而与此同时我也明白过来,我冲出门,向城东一路狂奔。阿碧在后面失神地大叫:“姑娘要去哪里?姑娘等等我……”
我一路跑到城东,不用打听我便很容易地找到张屠户的家,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我分开人群冲进去,看见华佗背着行囊正要离开,而张屠户夫妇在他身后激动地磕着头。
他看见了我,向我走来。而我不会比张屠户夫妇更冷静,我也一下子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他扶起我,说:“不必如此。”
“华佗先生……”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要感激你,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医术真的不是太糟糕。”他笑道。
“请先生去寒舍坐下好吗?我想好好感谢先生。”我说。
“不必了,”他说,“我急着回徐州,听说那里有瘟疫。”
“马上就要动身吗?”
“马上,”他看看天,“不能耽搁了。”
我怔了一怔,然后迅速地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来要给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来时没有带钱,这些只是表示我的微薄谢意,也希望能对先生的事业有帮助。”
他并不接受,我非要给,然后首饰散落了一地。“不要这样。”他说。
“你和我都不应该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他这样说道。
满地的首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那至少,请让我送你出城。”我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点了点头。
也许是想把过去两年的沉默都补偿回来,我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喋喋不休。但是我觉得无论我说上多少,都无法让他感受到我的感激,他无法明白声音对我的意义。
道别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先生知道吗?先生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有许多名将都会因为先生而改变命运。”
“名将也好,平民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生命。”他淡淡地说道。
我轻轻点头。那一刻我突然想对他说:请让我跟你走吧,我要向先生学习医术,陪先生去游历四方,和先生一起去治病救人……
可我自私地没有说出口。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
但如同守着金库便想要四处施舍的小兵,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先生,十多年后曹丞相会请你为他治病,我希望你拒绝他,因为他不会相信先生的话,他会杀了先生。”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叹一口气。
“尽管你说的话很不合常理,可我还是相信你不是胡说。可是,”他说,“如果因为畏惧自身可能遭受的东西而见死不救,这不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
“但是先生——”
“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我的命运。”他打断我的话说道。
我在城门口目送他远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曾告诉过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要哭,可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盈了满眼的泪水。因为我知道,很可能我们不会再见。
夕阳渐渐西斜,微风下的树林如同海洋。
第四章 会唱歌的算命师
那一天,目送华佗的身影远去时,脑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在我沿着城里的石板路渐渐走回翠微楼的同时,这个想法变得坚定起来。
我回到翠微楼时,大厅里站满了人。下午本该是很清闲的时间,可是楼里所有的姑娘都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然后绮绿,翠微楼美艳的老鸨迎了上来,很是殷勤地问:“听说影姑娘能够说话了?”
我点点头。
她便很热情地笑着说:“恭喜影姑娘了。”
然而我说:“不必恭喜。因为我不打算再接客了。”
“不必恭喜。因为我不打算再接客了。”
这句话是我回到翠微楼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这辈子所听见的我的第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的缘故,他们都变得惊讶起来。
即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绮绿也怔了怔,然后,她找回了她那殷勤的笑容,说:“影姑娘真会说笑。”
我说:“不是说笑。我不接客了。”
笑容在她脸上褪去,她挑起眉,带了点鄙夷说:“影姑娘是想要个更高的价吧。”
我说:“你想错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不想接客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发起愣来,她看着我的眼睛足足愣了有五分钟。“看来你是说真的了。”然后她说。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