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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两世花-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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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朕书房案上的那张纸拿过来。”他对身旁的宫人说道。那宫人便去了。

过了一会,宫人捧着一方黄绢,带着纸笔回来了。他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小案上,然后退到一旁。

“朕老了,手抖得厉害,写出来的诏书字迹都很模糊,”孙权对我说,“你还年轻,为朕把这封诏书抄一遍送出去吧。”

只是这么简单?我带着不可置信的心情走过去,拿起他起草的那封诏书,刚看到开头的那几个字,心便是一沉。

是写给陆逊的。

我一路读下去,心便向着一个黑暗无尽的深渊迅速滑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上天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黄绢上的这些字,一个个带着血一样的颜色跳入眼里,它们仿佛从地狱里魔鬼的心中迸发出来一样,张牙舞爪地灼烧着我的心。

它们能够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它们空穴来风,让任何一点小小的过失都无限扩大成为不可饶恕的罪;它们无中生有,将所有美好的令人感动的往事描画成不堪入目的丑恶。

它们让忠心的臣子成为阿附权贵的爪牙,让青春和热血成为小丑脸上的油墨。

它们反写我深爱的男人的一生,吞噬他最后的从容与尊严。

它们是没有刃的刀,无形无色的毒药,它们只所以存在,只是为了要他的命。

“怎么可以这样……”我颤抖着将那一方黄绢扔在了地上,“陛下,你疯了……”

“你还是要哀求朕是不是,”他眯着的眼中有残忍的光,“你还是不能无动于衷是不是。”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我颤抖得连泪都流不出,“难道他为江东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换来这一纸诏书吗?”

“是他自己要被卷进来的。”

“可是陛下啊……”我苦苦哀求着,“他总是要死的,有没有这封诏书,他也是快要死的人了。您为什么不能放过他,让他安安心心地去呢?”

“你总说这个要死那个也要死,朕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冷笑道,“朕只知道身体最虚弱的那个人是朕自己。你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们总想等朕早日归西,好抢走朕的女人,谋夺朕的国家!”

“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连伯言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吗?”我终于流下泪来,“他对您的心,难道您不知道吗?”

“朕知道,他也知道,”他冷冷说道,“可是朕的儿孙会知道吗?他的后人又会知道吗?曹操誓不篡位,现在的人难道不是称他为魏武帝吗?司马懿总说他对曹魏一片忠心,可你看看他那两个儿子,他们都知道吗?”

“看不见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我哭着说,“您放过他吧……”

“他求仁,朕让他得仁,有什么不对?”他吼起来,“一百年后,人们会说朕是昏君,晚年逼死忠臣。人们会记得他!他求仁便得仁,朕是在成全他!”

“您既然知道人们会这样说,又为什么这样做呢?”我泣不成声。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过了一会,他说:“别哭了。你自己也说过,你改变不了任何事。你也改变不了朕的决心。”

“是的陛下,”我流着泪说,“可是至少我不会为您抄这一份东西。”

“如果朕一定要你做这件事呢?”

“我不会做的。”

“去把外面那个匣子拿进来给他。”孙权转过头,对一旁的宫人说。

那宫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还是去了。过了一会,他捧着一个长匣子走进来,把匣子交到我手中。

“自己打开看,自己选择吧。”孙权冷冷地告诉我。

我揭开匣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长剑,在水波嶙峋下闪烁着寒冷的光。

这把剑,我认得的,是孙权的佩剑。那一年在吴郡,他把我拖到房间里,把这把剑扔在我身边,告诉我,要么用这把剑自杀,要么活着出来做他夫人。

最后是我屈服了。

“不写就得死是吗?”我捧起剑,轻声问孙权。

“是的。”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犹豫。

剑出鞘时所闪现的那一片白光几乎刺痛我的眼。冰冷的剑身割开到咽喉处的皮肤的同时,我感觉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我。

那宫人抓住了我的手,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着我又不安地看着孙权。

“你拦住她做什么!”孙权怒吼起来,“让她死好了,让她死!”

我们都没有说话。那一刻我心中洋溢的全是必死的决心。我竟然感到骄傲,是的我骄傲。那一年我屈服于死亡,嫁给了他,从而改边了自己的一生。这件事我常耿耿于怀,也常觉得屈辱。但在这一刻,从咽喉处传来的刺痛让我骄傲地意识到,我终于可以洗清这种屈辱。

孙权的表情在渐渐平静下去。

“罢了,”他挥挥手对那宫人说,“你做得好。把剑拿走,出去吧。”

宫人把剑从我手中夺走然后安静地退下。我仍站在那里,任血缓缓地顺着脖子流下。

“想不到啊,”他自嘲般地笑起来,“朕再也无法胁迫你了。”

“因为我生无可恋。”我轻轻说道。

“所以朕无法再逼你了是吗?”他轻轻说,“其实朕不想逼你,刚才那个时候,那个宫人不上来阻止,朕也会上来阻止的。朕不想让你死。如果朕要你死,你早就死了……朕只是想你为朕做这一件事而已……”

“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我这样做呢?”

“因为朕想看到你为朕做件事。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为朕做过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您做事啊。”我不无委屈地说。

“你不是为朕,你是为江东,为这个国家,”他轻轻说,“你为朕做那些事,只是因为伯言也在做。朕一直想知道,如果朕和伯言站在相反的立场,朕要求你做事的时候,你会不会为朕做。现在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不会的……”

他轻轻笑着,皱纹爬满他的脸,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其实他也很可怜。

“朕知道朕不好。朕也知道这对你和伯言都不公平。但朕真的很希望你能站在朕这边一次。朕那么想看到……”

他淡淡地说,声音却仿佛有些哽咽。

“陛下,”我轻轻地问,“您真的那么想看到我抄这份东西吗?”

“是的。”

“如果抄了,您就给我一纸休书,您就放我走。我们之间的恩怨,都可以扯平吗?”

“是的。”

“如果我还是不愿意呢?”

“朕仍要坚持。”

“您是在胁迫我吗?”

“不,”他黯然看着我,轻轻地说,“朕不胁迫你。朕只是希望你这样……”

我没有说话,走到那张书案旁,拣起被我扔在地上的爬满魔鬼的黄绢,再展开一张空白的黄绢,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地抄上去。

我平静地抄着,没有流泪,也没有任何喜怒。心里仿佛暴风吹过似的空白。我甚至不无诙谐地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我的繁笔字还是这样错漏百出。

只有脖子上伤口的血,一点一点滴在明黄色的丝绢上。

最后一个字,我一笔一划地写完,然后合上黄绢,交给一旁侍立的宫人。完成这一切后,我回头看着孙权,轻轻地说:“陛下,我要走了。”

他没有说话。

“休书不必交给我,您拿去宣告给后宫就可以了。我走之后,请您将我的名字从史官笔下、从宗庙中抹去。”

他仍没有说话。

“陛下,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他如同梦中醒来般,轻轻问我。

我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爱过我?”他又问。

我仍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想起那些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夜,也曾回过身抱了他入睡。只是在那个时候,爱恨反而更加混乱。

“陛下,我感激您。”我轻轻说。

“为什么感激我呢?”

“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早就被饿死、被冻死、被乱军杀死……”我带着真诚的感激回忆着,“即使能活下来,也不可能看到这么多,走得这么远……我感激您,真的。”

“即使我做了这么多让你心寒的事情,你还是感激我?”

“是的。”

“你知道吗?”他突然对我说,“其实从一开始,我从未想过要让孙和或者是孙霸即位。我只是想让他们两个斗起来,这样我可以削弱那些重臣的权力。”

“我知道。”

“你不恨吗?”他问。

我笑起来:“怎么会不恨?可是即使是恨,也认为站在你的立场有这样做的道理。当年公瑾和子敬都说过,只有这样的您,才像一个真实的皇帝。”

“公瑾,子敬……”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名字,“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说。

“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说,“现在你要走了,也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呢?”

“我知道子明死的那一天,你在他酒杯里下了毒,”他说,“我也知道他死后你一直很内疚,认为是你害死了他。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呢?”我讶然道。

“阿荣没有说谎,他确实在最后一刻帮你换了那杯毒酒。可是你们都不知道,你的杯子里,也有毒。”

“那是……”我不可置信地说着。

“那是我下的毒,”他安然说道,“我那个时候想要放弃你,但又不愿意你去别人那里,我就选择杀死你。可是看到你没死那一刻,我竟然那样高兴。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起过这种念头。我甚至还杀死阿荣,让他再也无法泄露这个秘密。”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含着泪问。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继续背着这份本不该属于你的内疚。现在你要走了,我就告诉你,你可以不必内疚了,你愿意去伯言那里,就去吧。”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只是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安然俯下身子。他从水池中伸出一只手,我就紧紧握住那一只手,将它贴在我流满泪水的脸上。

“陛下,我也告诉您一件事好吗?”在他耳边,我轻声说道。

“说吧。”

“我不会去伯言那里,我谁那里都不会去。您说得没有错,一百年后,人们会记住他。一千年、两千年后,人们还是会记住他。人们会记住他怎样为这个国家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人们会记住他是江东的都督、江东的大将军、江东的丞相。他的生命干净得如同被水洗涤过的月光,没有任何污点。他会在家里握着他的妻的手死去,他不会在死前还和陛下的女人私奔。这一切都是写好的,写在书上、写在命中的。我什么都无法改变,我不会去找他。”

“那你会去哪里呢?”他问。

“我也不知道,”我轻轻地笑着,“也许会死,也许只是离开这个世界。但总之您从此不会再见到我。您也不必找我,我会消失,您就算上天入地,也再找不到我……”

“——你到底是谁呢?”他又问。

“我到底是谁?”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我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阳光下云的影子,阳光消失了,我也就不在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很久,然后闭上眼睛,说:“你走吧。”

我松开了他的手,孑然一身地走向门口。在门口我又一次驻足,回过头来轻轻对他说:“陛下,再见了。”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起眼来看我,睡着了一般。那一刻光与影交织着他的面容,而我无法看清他的眼中是否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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