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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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曹公公大吃一惊。
冷知秋的说法犹如当头棒喝,他一向以皇帝的信任为豪,突然发觉,皇帝派他做的事,似乎并不重要,削藩和对燕京出兵的事,他都沾不上边……内宦不能参与朝政,凭什么?
他的心事和情绪波动,冷知秋都瞧在眼里,“当年曹操出兵约战赤壁,江东百官文臣个个主张投降,只顾自己保命,孙权成了孤家寡人。公公,那些大臣嘴上说的好听,哪里真心为皇上着想?他们饱读诗书,家财万贯,互相朋党依靠,树大根深,谁做皇帝都少不得他们这些‘国家栋梁’。公公就不同,世上还缺阉人吗?公公如今的恩宠全靠皇帝一人给的,自古以来,换了皇帝,内监都是要被杀绝的!”
曹公公脸色一白。
“奴婢去年听得一些风声,说燕京粮草不继,成王处境危难,想必皇上也是知晓的。曹公公您想,皇上这会儿是不是正全力以赴筹划出兵削藩?那些大臣是不是尽心为皇上效力?这些军政大事,一丝一毫不能马虎大意,否则,即便成王势微,也难保皇帝不败。曹公公,皇帝其实很需要您这样的人啊!您何必陪这几个死鸭子嘴硬的穷耗时间?”
这些话直击曹公公内心深处。冷知秋猜得一点没错。
他沉默良久,终于挥手带走侍卫,只留了一个心腹监视冷知秋。
临走,曹公公深深看一眼冷知秋,道:“希望下次咱家再来时,小丫头能说实话。”
铁门吱吱嘎嘎关上。
冷知秋松了口气,铁牢里的五人也放下提起的心,他们就算再硬扛,不怕死,也不可能不怕那些酷刑。
“小姑娘,多谢你了!”孙仲文由衷道谢。
若不是冷知秋,司马旬和张良将无人埋葬;若不是冷知秋,王爽的妻子王氏可能已经饱受酷刑而死;若不是冷知秋,剩余五人可能会饿死;现在又是她劝走曹公公,保了他们少受一次酷刑煎熬。
冷知秋看看那个监视她的小太监,淡淡道:“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些让人做噩梦的情形。”
——
此后数月,日子重复枯燥。
曹公公果然没再来,小太监刚开始还紧盯着冷知秋不放,见她除了送饭,平时就拿挖坟用剩下的那只铜舀挖一些泥出来,堆起泥墙泥瓦,堆出个院落,一间两间的屋子。
“你做什么?”小太监狐疑的问。
冷知秋幽幽的道:“这是我家,我想家了。”
小太监脸一沉,触动了心事。谁会不想家?也不知要陪这些人关到什么时候……
等到铁牢里的囚犯蛊毒阵痛结束,冷知秋便和他们说说笑笑,都是关于如何治学,如何做人等等,小太监听不懂,更加觉得无聊。
时日一长,小太监就懒得紧跟着冷知秋了,只偶尔从铁门外小屋里伸着懒腰出来瞅一眼,看看每个人在做什么。
——
有一天,深夜子时,冷知秋咬着火折,将最后一舀泥石倒入木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四周是盘旋而逼仄的风洞密道,她已经挖出了一条通往另一端的道路,一个又一个小台阶,不再是难以攀附、光滑如镜的甬道。这些台阶,都是她一铜舀一铜舀慢慢刨出来的,耗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风洞的密道已是尽头,外面不知还有多厚的山?也许还要挖个十年八年吧?
这时,她听见了一声喷嚏,判断方向,竟是密牢之外的军事监狱传来的。突然想起,去年,她刚掉进风洞时,夏七和冷兔曾悄悄救走了公公和婆婆,他们是从哪里进军事监狱的?又想起自家祖坟不远处,有一座竹林小筑属于项宝贵,无缘无故,项宝贵为何会在离鱼子长坡不远的地方置办那样一座竹林小筑?他总不能未卜先知,预测自己将会陪妻子给丈母娘守坟吧?
心中闪过一抹惊喜,她便开始朝着军事监狱的方向继续挖。
……
继文二年十一月初六,孙仲文入睡前卜了一卦,大吉。
次日卯时,蛊毒开始发作,五人照例痛苦呻吟,满地打滚。小太监嫌烦,蒙上棉被继续睡觉,却不知,地牢里除了那五个囚犯,已经没有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
就连孙仲文等人也不知道冷知秋是何时消失的,在他们入睡后?还是被蛊虫咬醒后?
直到将近午时,小太监懒洋洋起床来巡视,看满地打滚的囚犯,再看两个安静的坟茔旁,一座泥堆的院落,屋舍井然,一共三进,中间正房还用红色的布条打了两只小“灯笼”,挂在门楣上,十分可爱逼真。
小太监笑了笑,摇头转身离开,正要出铁门,突然身子僵硬——不对!小丫头不见了!
她不见了!?
小太监惊呼一声,没头苍蝇般开始乱找。从每一间铁牢,找到铁门外的狭窄通道,找回拐角处的小屋,没有!
他惶急的又去风洞张望,去细泉眼探看,甚至挖开两座坟茔,都没有任何发现。
戌时,囚犯们阵痛结束,茫然看着呆若木鸡的小太监,问:“小丫头人呢?怎么还不送饭来?”
小太监灵魂出窍般喃喃:“不见了,她不见了……”
——
直到皇帝朱鄯与成王朱宁正式开战后,战局暂时取得优势的一年后,曹公公才回到密牢,打开铁门,解开了冷知秋不翼而飞的秘密。
曹公公挖司马旬与张良的墓穴,发现两具尸骨都已经被转移走,墓坑很浅,坟土却盖得很高,两座坟之间,还有一座泥土雕筑的三进院落模型,堆筑这院落模型的人极其有耐心,小屋门窗可见,仿佛这个家是刻在她心里的。
就是这个院落模型在当初迷惑吸引了小太监的注意力,所以大家都没发觉,两座坟的坟土其实高得很诡异。这些土是哪里来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冷知秋在挖密道。
曹公公亲自爬进风洞,看到手掌下、膝盖下那一级又一级用铜舀刨出来的台阶,不由叹息:这小丫头好大的耐心,好强的心劲!
漫漫台阶蜿蜒向上,曲折蜿绕,破开两仪阵,到达临界位,后面的台阶却已经被人磨去,用土填实了密道,再无出路。
这都是后话。
——
继文二年十一月初七当晚,鱼子长坡一带,夜色苍茫,北风卷起枯叶,铅云重重,似乎就要下雪,天边一弯不肥不瘦的淡淡月影,如同一个孤独在旅程的美人,惹相思,欲断肠,急归家。
一片小竹林深处,竹舍的门未关紧,吱吱呀呀晃动,屋前石桌石凳,落满枯叶。
冷知秋赤足站在石桌旁,满身破衣烂衫瑟瑟飞舞如蝶,梳成一束的长发几乎已经垂地。
两个守竹林的暗卫目瞪口呆看着她。
冷知秋蹲下身,用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划地图。“你立刻下去,沿着这个路线下风洞,将看守的太监杀了,在密牢里等候,不要声张,不要让外面送饭的老太监发觉。”
又对另一个暗卫道:“你去通知你们少主吧,少主夫人我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从地狱爬回了人世间。她曾潇洒的离去,现在又意外地回到某个人的世界。
走进竹舍,点燃桌上的油灯,一灯如豆,光晕带出点点温暖,这和地牢的火把完全两样。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属于她的光。
她微笑着坐下,托腮凝思,享受这九死一生、苦尽甘来的激动情绪,等待着给这世上某一个人带去惊喜……
——
榕树街项宅,西厢房已经改成了书房。
身形颀长而消瘦的男子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微微缩着身子,锦褥围着,他的手总是时不时按住心口,脸色凝滞如雕塑一般冷硬。
书房外排了十几个人,个个默不作声。
倪九九宽大魁梧的身胚弯着,向书案后太师椅上的男子鞠躬,左右胳膊上各抱着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已经一周岁多了,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瞅书案上的油灯,以及灯光后面,那张阴森冷硬的面孔。另一个孩子还包裹在襁褓中,已经睡着了。
“项爷,六六这几天闹得慌,小人猜他大概想义父了,就把他抱过来。”
“嗯,让他在这里住几天吧。”
“您还没给六六起名儿,就要过年了,小人想……”
“起名的事都交给我的妻子。”
倪九九翻过眼皮偷看项宝贵那双幽深的黑眸,“项爷,夫人她已经仙逝,您还是节哀顺变吧,小人实在看不下去……”
项宝贵捂着心口的手收紧,修长的剑眉皱起。“出去!”
倪九九硬着头皮将小六六放下,又指着怀里另一个襁褓婴儿问:“项爷,这孩子不肯吃俺妹妹的奶……”
“那就让她饿着吧。”项宝贵淡漠的垂下眼皮,有些意兴阑珊。“去把冷兔叫进来。”
137 黄豆芽菜归来(二更)
倪九九恭恭敬敬退出去。睍莼璩晓
项宝贵推开锦褥,微微倾身支在书案上,对呆呆坐在对面椅上的小六六道:“站起来,爹看不到你的头。”
小六六的头低于书案,自然是看不到的。
一岁多的孩子,用无语回应项宝贵,挥舞着胖嘟嘟的腿,嘴里咯咯就笑。
听到这笑声,项宝贵脸上的冷硬软了几分,这时,冷兔进来了。
项宝贵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直接问:“宝贝今日为何哭着回来?”
冷兔低着头看地上的青砖、织毯,脖颈有些僵硬的样子。“不用你管,这是我和她夫妻之间的事。”
“我是她哥哥。”项宝贵盯着冷兔,面无表情。“如果你敢再把她弄哭,我就让你从世上消失。”
“你把我的知秋姐姐害得从世上消失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是不是也该让你好看?”冷兔不服气的抬头迎向项宝贵的目光,看他瞬间往后仰进阴影的身躯,看他揪着心口喘息。
冷兔觉得稍稍解气。
小六六咿咿呀呀爬到椅子上站了起来,两只肉手抓住几乎与脑门差不多高的书案边缘,嘴里突然大叫一声:“爹!娘!”
冷兔别过脸去,心情不好。自家姐姐死了,姐夫却好好活着,连干儿子都收好了,叫爹也就罢了,这小孩干嘛还要叫娘?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惨死的“冷知秋”。
项宝贵喘了会儿气,站起身,弯腰将小六六抱到书案上站着,又懒洋洋坐回了太师椅,仰望着小男孩圆滚滚的脑袋,嘴角微微勾起笑纹,道:“刚才那一声‘娘’叫得很好听,多叫两声,爹明日就带你去见外公。”
小六六低头对手指,嘟着嘴轻轻重复:“娘——娘……”叫了两声,小六六后悔了,水汪汪的眼睛呈现四十五度角的忧郁,扁着小嘴道:“爹,外公凶凶!”他不想见凶巴巴的外公。
冷兔受不了的扯嘴皮,这两个义父义子,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别说冷景易丢了爱女、死了爱妻,早就心灰意冷,常年生病等死,女儿没了,当然就不想再认项宝贵做女婿。偏偏项宝贵不要脸,三不五时上门自认女婿,顺带还抱了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孩自认“外孙”,把冷景易给气的,想拿扫帚赶吧?这一对义父义子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还有那个野蛮婆婆项沈氏,这会儿知道同情冷景易了,大概是项家害死了冷刘氏和冷知秋,项沈氏觉得过意不去,看冷老爷子孤家寡人可怜,所以每隔一个月,就会大包小包的拎着礼物来看望“亲家”。
项沈氏和项宝贵母子每次都会带礼物,但风格完全不一样。项沈氏捎带的,大多是些肉啊果脯啊布料啊……诸如此类生活必须;项宝贵每次上门,看着好像两手空空,但最后总会直接将金锭银锭硬塞给冷兔、小葵。他是聪明人,知道塞给冷景易老爷肯定会被当石头扔出恩学府,冷兔和小葵可是心安理得的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