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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小户媳妇-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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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宝贵挑眉心想,住几日,你梅萧说不定就死了。

“等你断气了,我再动手也行,省得被你这臭书生啰嗦。”

“……我已经不是书生。”梅萧苦笑。

——

住在鸡足山之巅的金顶寺,对项宝贵和梅萧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一个每日洞箫呜咽,思念妻儿,心急如焚。

一个苟延残喘,出气多,进气少,靠着项宝贵点穴推宫而活命,每日冥想出神。

谁也没心思去欣赏所谓的天下四景。

“梅萧,你说那些和尚道士还有朱老夫子之流,是不是都灭绝人性?我瞧着,古往今来,所谓神仙圣人,都还不如妖魔鬼怪来得真诚,至少妖魔鬼怪有自己的爱恨分明。”

“唉……”梅萧躺着幽幽叹息。

“你干脆还俗得了。”项宝贵抽出剑,弹了一下,叮一声清响。“我叫人上来,把金顶寺灭了,不信找不到佛兰。”

“不可……”梅萧忙道。

鸡足山是佛教禅宗的发源地,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大弟子迦叶在此入定。血洗金顶寺容易,但后果却是不堪设想,世上所有的佛门弟子都不会放过项宝贵。

“你知道这座山的由来吗?”梅萧问。

“不就是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跑到这座山时,死在这里了吗?”

“……迦叶是唯一受佛祖传授衣钵的弟子,你知道他的故事吗?”

佛祖悟透法门后,从神仙到凡人,都来求教,希望能够跟着得道。但佛祖一直坐着不说话,把弟子们、信徒们急得都快变成了雕塑,气氛压抑,莫名其妙。

这时候,一朵花掉在佛祖手里,他拈起花,轻轻一转。

所有人都以为佛祖要开始演说佛法了,因此个个严肃认真的绷起脸,竖起耳朵。

只有迦叶一个人,突然松开紧绷的神经,笑了起来。

结果,佛祖就说,迦叶有慧根,我悟透的法门,以后就传给迦叶。

——这就是佛祖拈花而笑的故事,也从此奠定了迦叶在佛门弟子心中神圣的地位。

项宝贵虽然不屑于儒释道,但阅历可不少,当然知道这个典故。

“你怕我得罪天底下的僧人信徒?”

梅萧道:“你得罪无妨,会累及知秋和你的家人。”

项宝贵蹙眉,黑眸寒光收敛。他一直在努力的,不就是把风雨阻挡在家门外,让家人安宁吗?他的实力比十年前强大不知多少倍,为何家人反而越来越危险?

——

半个月过去,项宝贵忍无可忍,趁着夜深,将金顶寺翻了个遍,准备偷走佛兰。

直找到天亮,也没找到佛兰的影子。

他背上奄奄一息的梅萧,直闯入海一粟闭关的密室,一边和护法们交手,一边怒道:“老秃驴,这里到底有没有佛兰?我的妻儿危在旦夕,你一个自诩不杀生的出家人,安能见死不救?”

海一粟闭目不答。

梅萧从项宝贵背上跳下,勉强走到海一粟身前,盘膝坐下。

“方丈大师……悟心听闻……佛兰乃是……舍得之花……空无之花……要悟心舍弃何物?……要他舍弃何物?……请您明言。”

海一粟终于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要舍得何物,悟心你难道不自知吗?”

梅萧默然,眼底黯淡。

海一粟又道:“至于那位施主,只要他放弃魔道,便善莫大焉。”

一旁护法们大喝一声:“结阵!”

十八个比丘僧,或念金刚咒,或挥金刚杖,团团围住项宝贵,青衫缁衣,闪转腾挪,如龙困深潭。

梅萧想了许久,要舍得的是什么?他当然明白。思绪飘得遥远,漫天雪,冰难融化,粉雕玉琢入怀一撞的刹那,自此以后,苦苦追寻,求而不得。他所执念的,是相信她就是他的妻子,可不论如何描摹修补,最终都化作泡影一场。

他要放下的就是执念。

“难道,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妻子?从来就不曾是……”梅萧喃喃自语,突然“哇”吐出一大口黑血。

“梅萧!你要死了吗?”项宝贵没听见他的低声自语,见他倒在地上,只好奋力跳出包围,冲到梅萧身旁,扶他起来,一手按在他背后,为他疏通郁气经脉,一手继续和十八个护法比丘恶战。

海一粟闭着眼睛继续入定。

一棍金刚杖敲在项宝贵肩上,“嘭”一声闷响,仿佛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项宝贵怒目扫过众僧,精致的嘴角绽开笑纹,银牙闪着冰光,轻声慢语挤出牙缝间。“别逼我,你们这群秃驴。”

如果妻儿不能得救,他血洗鸡足山、甚至杀光天下所有的和尚,有何不可?!

“施主。”海一粟闭着眼睛唤他。

项宝贵见梅萧似乎醒过来,收回手,翻身跳到海一粟身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交出佛兰,不然我必杀光你们这群秃驴。”

海一粟却问梅萧:“悟心,你舍得了吗?”

梅萧垂眸,悲苦叹息:“那是我最后一点幻想,若也不能留,便真正是一无所有。”

项宝贵怔了怔。

海一粟摇头又问项宝贵:“施主,你要佛兰,便需舍弃魔道杀孽,你们项家的荣辱,你们项家毁天灭地的秘密,你可放得下?”

原来这和尚知道他的底细。项宝贵倒是有些吃惊。

“实话说,放弃这些不难——可我那么多仇家,你叫我以后拿什么保护我的家人?”

“施主现在就可以呼风唤雨,成就霸业,可保住了家人?拿什么保护家人,施主放下屠刀后,自会明白。”海一粟始终闭目不看,也不管项宝贵掐着他的脖子。

一个护法叫道:“方丈师父叫你们住在金顶寺,便是在帮你们洗涤罪孽之心,你们反省想通了,方丈也就出关了,佛兰自会吐露芬芳。能不能救人,全看你们自己!”

“……”项宝贵与梅萧面面相觑。

——

二人又在金顶寺住了十日,终于下山。

项宝贵面色发青,脚步虚浮,抱着一盆佛兰,由高老二扶着上了马车。

梅萧气若游丝,被两个侍卫从项宝贵背上解下,抬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队人往东走了一段路,项宝贵探出头对梅萧的侍卫道:“送你们主子直接回京师,不要跟着我。”

侍卫们愣了一下,忙掀车帘子去看梅萧的意思。

梅萧费力的抬了抬手指。“回京……”

他不必再去关心,冷知秋是否能顺利生产,是否能恢复身子,将来是否幸福平安……一切都不能再去关心,这是他在佛前许下的承诺。

一段记忆,彻底成为过去。

项宝贵的马车和人马绝尘而去,脚步匆匆。

——

◆◆——2。生得好囧——◆◆

继文三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龙氏土司带人捎了新做的月饼,亲自来梨花村行宫。同行的有土司的几个女人,以及土司的儿女。

行宫顿时热闹非凡,丫鬟侍从走路带跑。

冷知秋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躺在软榻上,听着外面喧闹,便有些烦躁。

周嫂进来通禀,土司带着夫人们来看望,因此将她扶坐起来,理顺了衣裙、发髻,如此便出了些汗,气喘吁吁。

黄大夫先进来给冷知秋看了脉。

“夫人加意小心,不要吃太多食物,若有豆沙馅的月饼甜食,或可吃一些。就在这几日了。”

他指的是生产的日子。

土司等人进来,黄大夫退在一旁远远候着。

冷知秋从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里回过神,对土司和夫人们道:“民妇身子不便,未能迎接,土司大人与夫人们见谅。”

“无妨。项夫人歇着便是。”

丫鬟和周嫂伺候他们坐下,土司坐在正北上首,把玩着佛珠,一边打量着冷知秋,带着微笑点头道:“项夫人气质出众,珠玉之色,很好,很好。”

他连着说很好,赞许的口吻倒像是项宝贵什么叔叔或者大哥。

他下边的那些女人也在打量冷知秋,见她毫不扭捏羞涩,静如娴花照水,微笑可亲,但又不容亵渎,和本地的女子完全两样。她们只知道颜色艳丽之美,珠玉金银华贵之光彩,如今才见识,不需颜色与富贵,便风流盖世,不自觉竟都有些自惭形秽。

丫鬟们捧来月饼,放在各人手边木几上。

“土司大人莫非识得小妇人的夫君?”冷知秋问。

对于土司带那么多女人同行,她有些诧异。这个大叔是如何让这些女子和睦相处的?她们不争风吃醋吗?分享同一个男人,做亲密的事时,不会觉得恶心肮脏吗?

反正项宝贵若怀抱其他女人,她一定再也不去见他,老死都不再见。幸好,项宝贵不是那种人……她该偷笑,这世上没几个男子如她的夫君般特别。

土司道:“项家与龙氏有数百年的渊源,项爷和孤乃是至交好友。”

“那……土司大人可曾传讯给我夫君?”项宝贵不会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吧?

土司怔了怔,原来她不知道项宝贵来过这里?

“不曾传讯于他。”

冷知秋松了口气,等孩子生出来,若平安无事,就可以告诉夫君,快了。

“土司大人勿需告知我夫君,再过些时日,知秋自会回家。”

土司看在眼里,微笑道:“好,项夫人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们,滇南月饼口味与你们江南大不相同,味甘淳,项夫人可尝尝。”

“多谢土司大人。”

“我等不打扰夫人休息,便在二殿住着,有事尽管吩咐下人来通禀。”

“好……嘶!”

冷知秋还没答应完,肚子就猛的发紧疼痛,身下隐约有湿意。

土司和他的女人们忙问:“怎么?”

黄大夫赶上前查看,紧张起来:“应是临盆之兆,还需静观几个时辰,先准备起来吧,稳婆,热水,产褥……”

他急匆匆说了一大堆,有些还说重复了,显然心神有些慌张。这慌张不是因为他医术差劲,而是明知冷知秋必定难产,但梅萧仍然没带佛兰回来,如今可如何是好?

——

红木楼便做了产房。

从上午到傍晚,土司和家人全都等在外面,后来土司便先离去办事,今天是中秋佳节,他原本就是来这里与民同乐。包括梨花村在内的八寨部族,现在是最忠心于他的老部族,是他赖以保存实力的根基。

土司的女人们面面相觑,互相问:“为何什么动静也没有?”

女人生孩子,疼得鬼哭狼嚎、形象全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冷知秋自被扶到榻上躺下后,只见丫鬟和稳婆在里边说话、走动,产妇却无声无息。

黄大夫不停的拿手帕擦汗,不停的去行宫大门外张望。“怎么还不回来?别出事了吧……”

一个土司的夫人便拉住黄大夫,问:“这位项夫人是得了什么病吗?都老半天了,为何不哭不喊?”

黄大夫脸色发黄。

“别提了,唉!凶多吉少,母子都很危险。”

红木楼内,稳婆和丫鬟们的脸也很黄,黄得发绿。稳婆从没见过这样的产妇。

冷知秋躺在宽大的榻上,依照稳婆的意思摆好了姿势,嘴里含着黄大夫配好的药膏切片,很放松的闭着眼睛养神,只不过眉尖紧蹙,满脸汗水渐渐濡湿了秀发,旁人才知道她很痛苦,不然还以为她是在睡觉。

“夫人,这样可不行,您得用力,用力推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出来。”周嫂急得傻眼,这位夫人真是,以为这样躺着默默承受,就能生出孩子?

冷知秋撑开眸子,茫然而疲倦。

“周嫂,我用不上力气……”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叫她用力,可她除了感受肚子里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腰腹根本不听任何使唤,肾脏还一块儿凑热闹似的,钻心的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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