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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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太过突然,连苻坚都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窦冲拔剑怒道:“杨定!你以为还在你的封地仇池吗!单你这项君前无状的罪,我就能斩了你!”
“国事相关不能不急!陛下赎罪!”杨定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唯有苻坚。
苻坚此刻方呵呵地笑了一声,和颜悦色地道:“卿为国为朕方才擅闯,何罪之有。”淡淡地瞟了一眼窦冲,便让他悻悻地挥剑入鞘,“朕思虑再三,若灭慕容冲当以卿计为佳,只是如何筹措,当从长计议。”杨定俯身再拜,轰然答应。苻坚又是再三劝慰方命他退下。
窦冲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杀气毕露,道:“陛下,杨定这厮——”
“住嘴。”苻坚缓缓起身,魁梧的身影在背光处竟有片刻模糊的颤抖,他道,“你以为现在,还是朕当年的建元盛世?”
昔建元四年,世勋樊世君前无状,扬言要杀丞相王猛,他便命金瓜击顶,朝堂上百官颤颤,大气不敢出,从此皇威浩荡,众氐臣服。罢朝之后,他对王猛道“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王猛躬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他闭上眼,此一时,彼一时。
〃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的大秦帝国,与他的肱骨重臣王景略一起,都成昨日黄花了。
他挥开窦冲急欲搀扶的手,吐出一口浊气:“朕没事,挺得住。”
无论他是不是真龙天子,他都永不认输!
任臻将军报一摔,啼笑皆非:“韩延段随高盖三军都报遇见仇池重骑,不敌大败——若都说的是实话,这杨定该是识得移形换影,才能同时出现在这么多地方!”
姚嵩替他堆好军报:“昔日一战,大家都被杨定吓怕了,故而一遇见秦军就不战先退,又谎报遇见杨军,好推脱责任。”
任臻咬着毛笔杆子道:“这‘恐杨症’可要不得。我估计其实秦军未必真有余力再大战一场,可若是他们每派出小队侵扰,燕军就退避三舍,这战怎么打?”
“简单。杀了了事。”
任臻抽出笔杆,轻点姚嵩光洁的额头:“你说你生的这般好看,怎么心肠这么狠?”灯光火烛下姚嵩笑颜盈盈,宛若好女:“皇上不喜欢;我改便是。”
“我喜欢你对别人狠,但是别对我,我会伤心的。”任臻似假还真意有所指地装可怜,姚嵩一时气闷,撇过头去,半晌弃了笑容,轻声道:“杨定入关,我不知情。”
任臻轻扯嘴角,将他下巴扳正:“你那父王巴不得我后院起火呢。”姚嵩有些难堪地皱起眉,眼睁睁地看着任臻倾身靠近,将吻未吻似地在他耳边道:“你父王是你父王,你是你,我知道。。。也很高兴。”因实在贴地太近,任臻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姚嵩挣不开他的禁锢,干脆闭上眼,眼睫扑簌颤抖,却不知是期待还是抗拒。
等了须臾,对方还在僵持,姚嵩忍不住张眼却见任臻一脸捉狭的笑,方反应过来他又被耍了,不由恼恨地起身要打:“皇上!”
任臻哈哈大笑,松手起身,绕着桌子要躲,平日里他在三军众臣面前还装上一装,在慕容永和姚嵩面前则一贯如此没大没小从无架子,任臻跳出房门,抬眼便见慕容永站在走廊不远处,赶忙道:“慕容将军速来救驾!”。不想话一出口,慕容永与姚嵩皆恢复了正行,俩人互看一眼,又都不苟言笑讳莫如深了。
慕容永过来要跪,任臻忙挡住了,“诶~你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坐下坐下!”拉着慕容永进屋坐下,姚嵩拢了拢散下的发丝,也跟着入内端坐,任臻道:“找我?怎在外傻站着也不进来?”
慕容永平静无波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过一圈,面无表情地道:“杨定神出鬼没,袭扰我军,防不胜防,我想了个法子,待他再来搦战,则必能生擒杨定。”
“哦?”任臻来了兴致,见他展开一卷图纸,一字一字地道:“陷马坑。杨定所恃,乃其重甲骑兵,不畏刀剑不惧冲撞,合起来就是铜墙铁壁,分散开又能冲锋陷阵,故而若我军主动出击,双方以骑兵对阵,则暂时没有胜算。杨定来战,可先在紧随寨栅之后挖陷马坑,仇池骑兵笨重地很,他们在冲过第一个防线后,必然不及跃起,定会深陷连环陷马坑中,若坑中布满铁蒺藜等物,则就算他们周身覆甲,马腹也定然是柔不设防——如此,甲越重,陷越深,定叫杨定又去无回!”
“好!”任臻拍案叫绝,怪道人说胜固可喜败亦可贵,若非如此,慕容永怎想出这等妙计。姚嵩亦道:“立即着人在阿房前线挖去!”任臻一个劲点头:“可劲儿地挖!”
慕容永起身:“我亲自去办。”
任臻见他面色冷峻行色匆匆,不似以往,不由望着他的背影奇道:“。。。他怎了?”
姚嵩美目一转,笑眯眯地道:“想是前番败在杨定手中,想着要一雪前耻吧。”
慕容永疾步走下回廊,此刻天高气朗,一排人形大雁忽而从南至北飞过天际,他止了脚步,在间歇雁鸣声中背靠高墙,深深吸了口气。
怀中掉出一枚玉璜,几与当日送与那杨什的类同——只是那阙玉璜却是注定湮没在战火纷飞中再难寻回了。而这新的玉璜上刻着几个稍显稚拙的字体,与隶书小篆皆不相似,简单到骤然看去,不辨其意,然则细细揣摩却又仿佛能看清——那写的是简体的“任臻平安”。
他最终缓缓地合拢手掌,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开——甲胄铿然,不怒而威,他便又是那大燕上将军慕容永了。
不出预料,三日之后,杨定搦战。
万余秦军直驱城下,明火执仗地在阿房阵前叫骂,铺天盖地,此起彼伏的喧哗叫所有守城的燕军咬牙切齿——自他们去岁进军长安始便是胜多败少,几乎是压着祸不单行四面楚歌的秦军打,谁承想忽然跳出个杨定来,来去无踪,像个鬼魅,时不时在鲜卑人头颅上架起屠刀。
燕军几个首脑都登上阿房城楼,俯视下去,见杨定依旧是蓝袍金甲,骑着匹枣红骏马在大军阵前悠然打转,他一跑动,身后的仇池重甲兵就在马上齐声喝骂,一挥戟,便齐声哄笑,进退得宜,同起同止,守城的燕军即便有回骂过去的,声势却也大不如了。
秦军把慕容氏祖宗十八代都编排过去了,连慕容冲之父慕容皝强占其弟吴王慕容垂之妻大段妃的八卦都拎出来讲了个巨细无靡,任臻听的想笑,这个时代莫不是也有狗仔队苹果报什么的,否则哪能这么绘声绘色胡说八道?他心知这番草稿怕不是杨定个心直口快傻大个的手笔——写这番骂词的大概巴不得杨定激怒鲜卑,被一刀宰了最好,看了在旁已气地面红耳赤的慕容恒一眼:“皇叔,不用让人骂回去了。”
“带一万多人就想破阿房城,这杨定实在太过目中无人!”慕容恒手脚发抖,不知是气是怒,任臻则一扬手,干脆止了燕军回骂,自己登临城头,向下俯瞰,城上城下的火把将天地照的有如白昼,他在这片炽热的火光中朗声道:“杨定,苻坚已如风中落叶,朝不保夕,你又何苦白费周章,妄造杀孽?
一时三军皆静,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送到杨定耳中,他右手一展,长戟顿地,轰然一声,如砸进每一兵士的心里:“天王恩养五胡,泽被天下,反遭家奴噬主,我杨定偏就看不惯!”
任臻摇头一笑,自语道:“这回倒是他真心话了。”忽而转身下楼,唯留下一句:“慕容永,擒他见朕。”
多说无益,战场上见真章吧。
外面喊声震天,宫内红袖添香。姚嵩替他斟满一斛凉州美酒,挑唇笑道:“皇上就不担心战况?”任臻一饮而尽:“甘冽爽口,醇美柔润,果真好酒。”将鲜红的葡萄酒放下,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放错了杯,若置于玉杯之中,交互辉映,相得益彰——多好。”
姚嵩放下酒壶:“玉杯不难找,就怕琼浆易泄,反而不美。”
任臻一笑置之,偏过头反问他:“那你觉得能生擒杨定吗?”姚嵩拢袖笑道:“臣与皇上玩个游戏,同将战果写下,看看可是同一结论可好?”
“你也爱看三国演义么?”任臻见姚嵩满脸不解的表情,大笑挥手,“来写!”于是二人都以指沾酒,在案上划出两字。姚嵩移过烛台,明明灭灭地映出两个相同的词——诈降。
任臻哈哈一笑,拂袖擦去酒渍,姚嵩在柔和飘逸的烛火下亦笑地真诚:“那边的慕容垂已下邺城,称吴王,占据关东是迟早的事,他还忌惮着您出自正统,因而不敢称帝,但究其情势,吴王一派已占上风,我们无法东归,只能在此与苻坚死战到底——胜则得关中,败则无可退,阿房就是据点!苻坚也想拔了阿房,但阿城固若金汤,秦军又久困缺粮,兵力疲敝,已经无法再组织一场真格的攻城战了。故而只有兵行险招,安插个杨定进来,想里应外合。”
阿房城外,战鼓喧天,厮杀遍地,任臻缓缓点头:“所以,杨定必败。”
话音落,鼓声停,战报一路从城楼上高声传进:“禀皇上,尚书令生擒杨定,秦军退败!”
任臻起身,伸了个懒腰,再顺手掐灭了烛焰。姚嵩躬身问道:“皇上去会一会这个刺头?”
“忙什么。今晚闹了一宿,回去休息是正经。”今夜月色惨淡,任臻跨出房门之际,在朦胧晦暗中背对着姚嵩又道,“我很庆幸,你不是我的敌人。”
姚嵩在黑暗中垂首不答,眉间却不期然微微皱起,第一次在心中觉得有一丝隐约而深沉的难过——你又怎知,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还是。。。后天周一更~
16第 15 章
第十五章
任臻说不忙,便当真是不忙,足足把杨定在马厩里关了三天,滴米不给,开始时候杨定还在破口大骂,等着预期中的人来招降,可被丢在臭气冲天的马厩里数日无人问津,到后面几乎话都说不出口了,喉咙里着了火一般,只觉这般零碎折磨还不如战场是死个痛快。昏沉中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才勉强咽下一口口水,睁开干涩的双眼,望向来人。
任臻着紫衣戴高冠,难得穿戴齐整地带着几个人跨步进来,杨定五花大绑,灰头土脸,见他便呸地一声转过头去。
任臻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捂着嘴摆出副震惊表情拔尖着声音道:“杨将军!?你肿么了!天啊!怎么能对杨将军如此无礼!来人哪,快来人哪~~松绑,看座!”慕容永扶额,姚嵩摇头,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又演过头了。
杨定气地阵阵发晕——不是你一声令下,有人敢这般折辱于我?! “家下之奴!本公不要你假情假意!”
“杨将军又何尝不是苻坚的家下之奴?”任臻在刚搬过来的一张胡床上坐了,“你我立场一致,如今正是自立门户逐鹿天下之时,何必在苻坚这艘破船上坐到死?”
杨定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但因为饿脱了形,一个踉跄又摔了下去:“谁与你一致!?天王过去待你等如何?!礼之以收燕望,亲之以尽燕情,宠之以倾燕众,信之以结燕心,对你又格外恩宠不同,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任臻心中冷笑,你妹的这时候还不忘记台词,若是真的慕容冲,单凭你说的这话,死十次怕都不够。面上却和颜悦色道:“杨将军怕是渴了饿了,要不要用些酒饭先?”早有内侍捧上一副托盘,上有肉食美酒。杨定别的尤可,见到那琼浆玉液却不免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他已是渴的要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