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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他方世界-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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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盯着营火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嗯哼。这个嘛,我恐怕有件事要招认。”

“什么意思?”

“西尔维,”乔治说,“ 搞不好这真的是家族事务。

“我的意思是,”他继续道,“ 她搞不好真的是家人。我不确定,但……好吧,很久很久以前,二十五年前吧,噢,应该是更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个女人。是个波多黎各人。令人神魂颠倒。完全是个疯子,但是很美丽。”他笑了。“ 算是个喷火女郎吧,那是唯一的形容词了。她跟我租房子,那时还没有农场,她租了一间小公寓。好啦,说老实话,她租的就是折叠式卧房。”

“噢,噢。”奥伯龙说。

“老天,她真不简单。有一次我上楼来,她正在洗碗,还穿着一双高跟鞋。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在洗碗。接着我也不知道,我们就看对了眼。”

“嗯哼。”奥伯龙说。

“然后,好吧。”乔治叹了口气,“她还有几个孩子在其他地方。我总觉得她只要一怀孕就会抓狂。用一种很安静的方式发狂,你知道吧。所以啰,嘿,我很小心。但是。”

“老天爷,乔治。”

“而她确实歇斯底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从来都没跟我说。她就这样走了,回波多黎各去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所以……”奥伯龙说。

“所以呢。”乔治清清喉咙,“西尔维确实长得很像她。她也确实找到了我的农场。我的意思是她就这样现身了,却从来没告诉我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的天啊。”奥伯龙说,开始意识到这一切暗示着什么,“我的天啊,你是说真的吗?”

乔治诚恳地举手发誓。

“但她有没有……”

“没有。她啥也没说。姓氏不一样,但话说回来,本来就不可能一样。而且她母亲跑了,她是这么说的:‘不知跑哪去了,我从来没见过她。’ ”

“但你铁定有……你难道没有……”

“说老实话,老弟,”乔治说,“我从来不曾仔细询问这件事。”

奥伯龙惊奇地沉默了一会儿。倘若他们的人生都是安排好的,而她也是他们一员的话,那么她的出现就真的是设计好的了。他说:“不知道她……我是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是啊,”乔治点头,“是啊,呃,那是个好问题,对吧。一个天杀的好问题。”

“她以前常说你就像……”奥伯龙说。

“我很清楚她常说什么。”

“老天,乔治,那你怎能……”

“我又不确定。我怎能确定?她们那型的女人看起来都很像啊。”

“老天,你真的中毒很深,对吧?”奥伯龙惊奇地说,“你真的……”

“你有完没完啊,”乔治说,“我又不确定。我就想:管他呢,八成不是。”

“好吧。”两人瞪着营火。“但那倒是解释了一切,”奥伯龙说,“解释了这件事。如果真是家族因素的话。”

“我就是这么想的。”乔治说。

“是啊。”奥伯龙说。

“是吗?”弗雷德·萨维奇说。他们惊愕地抬头看他。“那我天杀的在这里干吗?”

他轮番看着他们俩,咧着嘴微笑,黯淡又生动的眼睛显得很愉快。“懂了吧?”他说。

“呃。”乔治说。

“这个嘛。”奥伯龙说。

“懂了吧?”弗雷德又说了一次,“我天杀的在这里干吗?”他的一双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背后树林里的诸多黄色眼睛也依样画葫芦。他仿佛百思不解似的摇了摇头,但他并非真的感到困惑。“我在这里干吗”这种问题他从来不曾严肃地问,他会提出来纯粹是为了看大家不安地思考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不安以及思考本身都是奇观,因为他打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针对脑中的世界和眼前的世界进行区分了;要让他困惑是很难的事。至于他们现在要去的这个地方,弗雷德·萨维奇也没有太大的困惑,因为他认定自己从来不曾离开那里。

“开玩笑的,”他和善地对两个朋友轻声说道,“开玩笑的啦。”

他守了一阵子的夜,再不然就是睡觉,或两者都做,或两者都不做。黑夜过去。他看见了一条小径。当蓝色的黎明来临,当鸟儿觉醒、营火烧尽时,他又在林间看见了同一条小径,但也可能是另一条。他叫醒紧紧挨在一起睡觉的乔治和奥伯龙,然后伸出关节粗大、卡着泥土的黝黑食指,对他们指出了这条路。

怀表与烟斗

乔治·毛斯环顾四周,突然一阵不安与惊奇。自从踏上弗雷德找到的那条小径后,他就一直觉得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够奇怪,或者不够陌生。而虽然这个地点跟别的地点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长着茂密的灌丛,上方也是一样的参天巨木,他这种感觉却更强烈。他以前就来过这地方,其实他从来都不曾远离。

“等等。”他对弗雷德和奥伯龙说。他俩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一边寻找着小径会通往何处。“等一下。”

他们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乔治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右边那里,是一片林间空地,与其说是看到,还不如说他是感应到的。在那圈守护的树后面,空气比灰暗的森林更加金黄湛蓝。

那圈守护之树……

“你们知道吗?”他说,“我觉得我们其实没走多远。”

但另外那两人听不到他说的话。“走啦,乔治。”奥伯龙喊道。

乔治把自己从那个地点抽离,继续跟着他们前进。但他才走了几步就觉得有股力量想把他拉回去。

该死。他停下脚步。

很难相信一大团乱糟糟的植被会这样,但事实的确如此:森林就像一系列房间,你会不断穿过门扉,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他只踏了五步就感觉自己脱离了刚才那个熟悉无比的地方。他想回去,他非常非常想回去。

“好啦,等一秒就好。”他对旅伴大喊,但他们没有回头,因为他们已经到其他地方去了。鸟叫声似乎比乔治自己的呼喊声还大。他左右为难,先是朝他们前进的方向踏了两步,接着又被一股压倒恐惧的好奇心给吸引,于是又跑回可以瞥见林间空地的那个地点。

看起来并不远。甚至好像有一条小径通往那里。

他沿着小径走下去,但几乎就在同时,他刚才瞥见的那圈守护之树和那方阳光就不见了。不久连那条小径也消失了。接着再过不久,乔治就完全想不起自己怎会走到这里来。

他又走了一小段路,靴子陷入柔软的泥土中,粗糙的沼泽灌丛刮着他的外套。在哪里?为了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却开始陷进泥土,因此他逼自己继续前进。周围的森林充满了歌声,让他无法思考。乔治忘了自己是谁。

他再次停下脚步。四周既黑暗又明亮,树木似乎在瞬间冒出了淡绿色的嫩芽,春天到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会心怀恐惧地置身此地?这是什么时候,这地方是哪里?他遭遇了什么事?他是谁?他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不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但至少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告诉他自己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他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根发黑的烟斗。他看了又看、在手中再三把玩,但它对他而言还是毫无意义。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只旧怀表。

怀表,这就对了。表面上画着一张蓄了胡子的脸,以令人窘迫的方式对着他咧嘴微笑,他看不出现在几点,但这肯定是个线索。他手里有一只表。这就对了。

他八成是吞了颗药丸(这件事他几乎有印象),一种他正在试验的新药,具有前所未闻的惊人药效。那是一阵子以前的事了,没错,从表上来看是如此,而那颗药丸夺走了他的记忆,他甚至连自己吞下药丸这件事都不记得。接着他就跑到了这个纯属幻想的地方,老天爷这药效还真厉害,竟然能在他脑袋里创造出一整片森林供他神游,从越橘到鸟鸣一应俱全。但还是有真实的东西贯穿着这片幻想的树林:他手中握有这只怀表,这当初就是为了计算新药的发作时间而准备的。这只怀表一直都在他手里,只是一直等到现在药效渐退了,他才开始幻想自己把它从口袋里取出来看时间——会这么幻想是因为随着药效退去,他已缓缓恢复神智,于是真实的怀表就出现在想象的森林里。只要再等片刻,这片长满树叶的可怕森林就会消失,那时他就会看见周围真实的房间,自己手里还拿着怀表:在他城市宅邸三楼的书房内,他坐在躺椅上。没错!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了不晓得多久,那颗药丸令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他的朋友都围在旁边,等着他回答、等着他描述整个过程。现在他们的脸随时都可能像那只怀表一样从现实中浮现:有弗朗兹、史墨基,还有艾丽斯,大伙儿都聚在他们经常坐着聊天的那个满是尘埃的旧书房里,神情紧张、欣喜又期待:怎么样,乔治?是什么感觉?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是摇着头发出一堆口齿不清的圆音,在完全回到现实之前根本无法开口描述。

“没错、没错,”乔治因为想起这件事而感动得几乎痛哭流涕,“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但他一边说就一边把怀表放回了口袋里,转向那片愈发苍翠的景致。“我想起来了……”他把一只脚从泥巴里抽出来,接着又抽出另一只,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一排守护之树、一片有阳光的林间空地、一丝耕作的气息。前进吧。前进:只是他现在正踉踉跄跄地踩过长满青苔、又湿又滑的黑色石头往下走,踉踉跄跄地进入一座溪谷,有条冷冽的小溪从中流过。他吸入那潮湿的气息。那儿有一座简陋的桥,大半已经颓圮,桥墩上卡着漂浮的树枝,白色的溪水在周围打转。看起来很危险,而且对面的坡很难攀爬。当他戒慎恐惧、气喘吁吁地踩上那座桥时,他就忘了自己这么千辛万苦是为了什么。再踏出下一步时(那块石头是松动的,因此他赶紧稳住身子),他就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而踏出第三步来到桥中央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忘了。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儿瞪着溪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把手伸进口袋,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他取出一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旧怀表,还有一根发黑的小钵烟斗。

他把玩着那根烟斗。一根烟斗:这就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含糊地说。烟斗、烟斗。没错。他的地下室。他在自己大楼的地下室发现了一个古老的贮藏柜,真是太惊人、太令人喜出望外了。好棒的东西!他用这根烟斗吸过一些草,一定是这样没错:就装在那个发黑的烟斗钵里。他还看得到少许焦黑的残留物,现在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他吸入了,而这个——这个!——就是效果。他从来不曾体验过这么完全、这么令人忘我的药效!他整个人出了窍,已经不是站在当初那个点燃烟斗的地方了。他原本是在一座桥上,没错,是公园里的一座石桥,他在那儿跟西尔维分享一口大麻。但他现在却跑到了一片诡异的树林里,真实得连气味都闻得到、忘我得仿佛已经在这片树林里走了好几个钟头甚至更久,但他其实这一刻才放下烟斗(他记得很清楚)——它还躺在他手中呢,就在他眼前。是的:这是最先浮现的东西,是他从这场无疑很短暂但却十足令人狂喜的幻觉里清醒过来的第一个迹象,接下来浮现的一定是西尔维的脸,还戴着一顶黑帽子。他准备转向她(虚幻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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