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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红楼梦新证-第113章

小说: 红楼梦新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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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来讲,也以〃 石头记〃 为更好,比方,如果书名译成ATaleoftheStone ,不是就丝毫不致引起那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了吗?本文目的只在解释〃 红楼梦〃 一名。至于此名相沿已久,海内海外,都已周知;把道理讲讲,是必要的;倒也没有主张改掉〃 红楼梦〃 、恢复〃 石头记〃的意思。

末后,再附带一谈:〃 红楼梦〃 这三个宇,是曹雪芹自创新词呢?还是承袭旧语?这个问题,一时还不好决断。就我所知,明、清两代,诗中用过〃 红楼梦〃 三字的,不止一个。明末谈迁著《枣林杂俎》,其〃 丛赘〃 类中一则,记嘉兴朱仲莪嘲尼七律诗,末二句云:〃 一心未绝红楼梦,春夜犹思醉管弦。〃 可知至晚到明代,已有〃 红楼梦〃 三字连文之例,而其含义是指豪华欢乐的事情。

到清代,翁方纲的《复初斋诗集》里又出现过一例。其卷八《药洲集》七,《赋得护花铃二首》之一,起云:〃 绿树歌翻未动尘,红楼梦又静生因。〃 (下文云〃 卷帘倒卧午醒人〃 ,诗意不过是说护花铃惊动红楼人午睡)此诗作于辛卯初春,即乾隆三十六年年初。其时曹雪芹逝去不过七年,《红楼梦》仅有钞本流传,而且还不叫《红楼梦》,只名《石头记》。则翁氏此诗,恐怕只是字面偶合,未必与小说名称有什么关系。

稍晚,则有孙星衍,在《芳茂山人诗录冶城遗集》的《口占赠庄公子逵吉》诗中,又有〃 青山丝竹红楼梦〃 一例。此义与翁句不同,与曹雪芹的取意倒有一点相近。这是否已然受到了这部小说名称的影响和启示?可以研究(满洲女诗人西林春的《天游阁诗》有〃 红楼梦未醒〃 之句,这样的例子,已经较晚了,故不在论内)。

从这些迹象看来,还难说曹雪片用这三个字作为一套曲子的名称,是采自他人的旧语。大约伟词还是出于自铸的。

「附说」

过去有人曾提出,《红楼梦》与明末张岱的《陶庵梦忆》有些许关系。我看未必尽然。但张岱与雪芹亦有可以对看之处。他的《瑯嬛文集》卷五有一篇《自为墓志铭》,节录一段,以资比照:蜀人张岱,(按岱为山阴人,此盖指祖籍)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常自评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则贵贱紊矣,不可解一。产不及中人,而欲齐驱金谷,世颇多捷径,而独株守於陵,如此则贫富舛矣,不可解二。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三。上陪玉帝而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如此则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则唾面而肯自干,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五。争利夺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如此则缓急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蒱,则不知胜负,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如此则智愚杂矣,不可解七。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称之以强项人可,称之以柔弱人亦可;称之以卞急人可,称之以懒散人亦可。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初字宗子,人称石公,即字石公。好著书,……为了研究曹雪芹这样一位作家,我也曾留意看看,在他以前,是否有类似的人物出现过,结果是很难找得到,而觉得象张岱的这种自叙为人,也许是最为相近了,因此以为值得研究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当然,所谓相近,也只能是从某一个意义上来讲,不是说他们就完全是一回事了。不过在明清之际,出现了张岱这一流人,对〃 贵贱〃〃贫富〃〃尊卑〃〃缓急〃〃智愚〃等等传统观念,一概都弄得颠倒反〃 常〃 起来,这极象脂砚斋批《红楼梦中人物宝玉时所说的那种无以名之、前无先例、不可理解的人物性格。所谓〃 说不得善,说不得恶〃 ;〃 说不得贤,说不得愚〃 ;所谓〃 其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未目曾亲睹者;又写宝玉之发言,每每令人不解;宝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独于世上亲见这样的人不曾,即阅今古所有之小说奇传中,亦未见这样的文字。……〃 我们怎样来看待这些当时人自以为不可解的现象呢?如果以为只不过是事出偶然,例有巧合,那是否能成为令人满意的比较合乎科学的解释?所以我觉得,在明清年代,出现这一流人物的原因,还是应从当时的社会经济基础的发展变化上去找寻。这实在是不同于以前所有的那些人物类型了(例如有人举宋词人晏幾道(小山)来和曹雪芹作比,等等)。我觉得这也不能拿作者的想像或理想化来解释,(以前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同样想像或理想化?)这只能是社会生产关系中逐渐发生新的因素的必然反映。

至于张、曹之间,同为〃 纨袴子弟〃 ,同为〃 败子〃〃废物〃 ,为世人笑骂,但他们二人又不尽同。张岱表现的,主要是〃 易代〃〃隔世〃 、追怀已逝种种如同一梦的那种幻灭空无的思想情绪。曹雪芹即不然。他比张岱,对世界、对人生、对社会,有他自己的独特的看法和主张,哲学意义上深刻得多(张岱除了罗列旧梦,看不出他的很多的思想特色。而曹雪芹的主要光芒是思想的光芒。他对封建社会有全面的深刻的不满看法,但又不是停留在暴露黑暗上。他的作品中有主张,有光明;《红楼梦》不是一部《陶庵梦忆》,也不是一部《官场现形记》。其间的区别是重大的,重要的。

因此,理解〃 红楼梦〃 一名的意义,单是训诂,注疏,征典数故,是不行的;还必须结合上面所述的这一层要义来体认问题。

(本篇正文原分载于《天津晚报》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八十二月九、十六、二十三日。末尾略有增订。「附说」未刊)

第九章脂砚斋批第一节脂批概况最早发现的脂批真本《红楼梦》(只有白文、没有脂批的旧钞本不属本文范围)有四:(一)〃 甲戌抄阅再评〃 本。(大兴刘铨福原藏、后来转归胡适,胡为此炮制了《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见《新月月刊》创刊号页一一〇——一四〇)。(二)〃 己卯本〃 (陶心如先生藏,后归北京图书馆,有少量脂批)。(三)〃 庚辰秋定本〃 (北京徐氏原藏,后归燕京大学图书馆,胡又作《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钞本》一文)。(四)有正戚序本。(德清戚蓼生原藏,后归狄平子,由有正书局石印,一种大字本,一种小字本。据陶心如先生言,小字本即由大字剪贴缩印,或谓是〃 重缮上石〃的实为误说。)这四本之中,第(一)本文明说〃 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故其卷首亦即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但第(三)已经每册注明为〃 脂砚斋凡四阅。。评过〃 的本子,却也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所以大概可以说乾隆时候的《石头记》抄本,大都是题作〃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的。今于行文时常提〃 脂本〃 ,并不单指任何一本,而是这些真本的统称,用以别于程刻本、坊肆流行的王刻本及其翻刻本或其他刻本。

这些脂本,都各自保存下一部分评语;因为是脂本上的批。故此称之为〃 脂批〃。但〃 脂批〃 一词很笼统;为了明白脂批的真象,不能不进而分析他的内容。胡适在《新材料》一文中曾单〃 研究〃 戚本的批,他列表如下:第一回第三回第五回第七回第九回有评有评有评有评有评第二回第四回第六回第八回第十回第十一回无评无评无评无评无评无评第十二回至二十六回第三十六至四十回有评有评第二十七回至三十五回无评并说〃 看这个区分,我们可以猜想当时钞手有二人,先是每人分头钞一回,故甲钞手专钞奇数,便有评;乙钞偶数,便无评;至十二回以下甲钞手连钞十五回,都有评;乙钞手连钞九回,都无评。〃 因为他〃 仔细研究戚本前四十回,断定原底本是全有批评的,不过钞手不止一个人,有人连评钞下,有人躲懒便把评语删了。〃 但我们如今细检戚本,实际情形绝不同胡适所列。乃如下表:第一回至第五回第七回第九回第十二回至二十六回有评有评有评有评第六回第八回第十回第十一回第二十七回无评无评无评无评无评第二十八回第三十三至四十回有评有评第二十九至三十二回无评不独甲钞奇数、乙钞偶数的整齐说法不尽然;我以庚辰本逐字校毕戚本,乃知凡戚本无批的地方,在庚辰本里也没有;而且戚本不但未抄漏一条,如第十三回十四回中,反有五条是庚辰本所无的。可知钞手躲懒的说法也是冤屈了人的了。注意以上仅就胡适〃 研究前四十回〃 而言。四十回以后的戚本,只有第六十四回里有一条批,但庚辰本却除了第五十九回、六十二回、六十八回、六十九回,四回之外,都有批。这是否戚本因〃 钞手躲懒〃 而失去了,则不可知。胡适说:〃 戚本四十回以下完全没有评批。这一点使人疑心最初脂砚斋所据有(sic )评的原本至多也不过四十回。〃 这话又是在两方面都错了。现在合三脂本而计,则脂批之存量如下:第一回至第九回第十二回至二十八回第三十三回至五十八回第六十、六十一回第六十三回至六十六回第七十回至八十回有评有评有评有评有评有评第十、十一回第二十九回至三十二回第五十九回第六十二回第六十七回至六十九回无评无评无评无评无评八十回书中,只有十一回没有脂批;这其中,洋洋洒洒,千百条批语,短至一字,长为巨文;有的在正文之下,双行夹写;有的在正文之旁,行间附注;有的在书眉之上;有的在章回之前后:纷纷坛不一。这些是否皆出脂砚斋之手?如其不然,除他之外,又有几人?为研究脂批真象,必须首先尝试分疏一下。

甲戌本第二回有一眉批云: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复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这是脂砚自供,似乎当他作此批之时,已有〃 诸公〃也作过些批,不止他一人的手笔。又如甲戌本第一回一眉批云: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小说窠' 原误巢' 臼;阅其笔,则是《庄子》、离骚之亚。

后面一行则云:斯亦太过。

第十四回写凤姐命彩明定造簿册等事,上有一眉批云:宁府如此大事,阿凤如此身分,岂有使(庚辰本误作便)贴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交事之理呢?此作者忽略之处。

庚辰本在此后则还有二条说:彩明系未冠小童,阿凤便于出入使令者,老兄并未前后看明且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 注1'且明写阿凤不识字之故。——壬午春。

依此二例看,似乎系先有一人之批,另一人又从之而驳难,都好象批者并非脂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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