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苦难-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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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小说月报》、《散文》、《大众电影》等杂志。他经常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不仅也养成了这一至今未改的“恶习”,并且那个年代我所读过的哥哥买的那些书刊,无疑对我年轻的心灵起了很好的艺术熏陶。
哥哥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歌曲、京剧、越剧,他都唱得像模像样,在他的影响下,我从小就对音乐和戏曲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歌剧《江姐》里的《红梅赞》,是我偷偷从哥哥平时的随口哼唱中学会的第一首电影歌曲。
“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情意,怎么能忘记?
曼丽你怎么忍心轻轻地离去?
我很伤心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只有希望在梦中,和你常相依,曼丽……”
这一首《曼丽》,是我见到的第一首港台爱情歌曲,曾经在上山下乡的青年人中广为传唱。
同时,它也是那个时代遭禁的一首“黄色”歌曲。
在我少年时期,不止一次听哥哥偷偷哼起这首歌,后来,在哥哥一次忘了锁上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手抄歌本,里面除了抄有一些革命歌曲和民歌以外,赫然有这首我已经耳熟能详却不知歌名的《曼丽》。
哥哥发现我拿了他的歌本,脸色沉重地要回去锁进了抽屉,还一再问我有没有给别人看过。
爱情,对于情感丰富的哥哥来说,则是时代强加在他身上的又一个悲剧。
我还记得儿时遭遇的这一幕:一群人冲进我家里,大砸出手,砸完之后,把我哥抓走了。
原来,砸东西的是同村的一家军属,哥哥竟然和他们在部队光荣参军的儿子的未婚妻偷偷相爱了,这还得了?!
哥哥被关在公社里,关了整整三个月。
那个军人的未婚妻——也即哥哥的恋人,是邻村一个俊俏质朴的山里女子,她和哥哥的合影,哥哥至死都保存着。
后来,那女子也没嫁给那个军人,不知嫁到何处去了。
哥哥呢,也按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我的嫂嫂。
嫂嫂和哥哥是两个极端——哥哥有文化,有情趣,为人热忱大度,富于同情心,尊老爱幼;而嫂嫂呢,大字不识一个,既不能为贤妻又不能为良母,上不知尊老下不能爱幼,哥哥所具有的这些人性中的优点,嫂嫂一项都不具备。
我常常想,如果我换了一个嫂嫂,我的哥哥换了一个老婆,那我们家,该是怎样的兴旺怎样的幸福啊!——哥哥是既有魄力又有能力的那一种人,可惜摊上了嫂嫂这样一个老婆。
“家和万事兴”,只在哥哥死后,我才悟出了这句古话的真正内涵。
这一走,他就不再打算回来!
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哥哥在村里有一个情人的事,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哥哥的情人,我姑且称她为美玉吧——是同村的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开朗、活泼,待人接物超过我嫂嫂百倍的女子。
她不是特别漂亮,但比沉闷无趣的我嫂嫂来说,无疑显得更富有青春活力。
嫂嫂为此和哥哥闹过,吵过,打过。
哥哥的确打算到浙江养鸭子,也就是:放弃家庭,放弃村长的“宝座”,和情人美玉一起,“携手逍遥于江湖”。
他已经做好了“私奔”的一切安排,包括挪用了一笔公款,并已经把美玉安排在市里的一家宾馆。
这一走,他就不再打算回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是通过正当的离婚的手段,而是以“私奔”来争取一种自由,一种幸福!
中华民族的身上,还有多少束缚人窒息人毁灭人的枷锁呵!
当美玉在宾馆得知哥哥的死讯时,她悲不能抑,以头撞墙……
哥哥的朋友H告诉我这一细节时,我对美玉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同时,也知道,哥哥的婚姻虽然不幸,但他的生命,曾经被真爱照耀过,燃烧过……
第十一章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2)
哥哥的死,我只能说,是一种宿命。
设想一下,他私奔成功,和情人美玉在外面你恩我爱,逍遥自在,他就真的幸福了吗?
如果哥哥是一个无情之人,他或许可以;但他实在是一个有强烈的责任感与深沉的爱心的人,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他能不牵肠挂肚吗?马上就中学和小学毕业的一双小儿女他不日夜想念吗?父亲要他养老送终,儿女要他抚养成人……
上天是慈悲的,他知道我哥心里的痛苦就像我知道我哥哥的痛苦一样,所以,他把哥哥从苦难的人间召回了天堂……
死亡,有时是对生命的一种慰藉……
死神,正一步步向父亲紧逼而来!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
哥哥的死,最悲伤的,莫过于父亲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已经76岁的老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幸好,我回家后,很懂得怎样安慰一个悲伤中的老人,慢慢的,父亲从我回家之初,每顿只能吃一碗稀饭,变成能吃两碗了。
饭量的增加,也表示着老人的精神和身体双方面都在好转。
父亲原本有一副好身板,尽管几个月前动手术开了一刀,身体的良好基础还是在的,否则,这一次的心灵重创,非让他垮下来不可。
父亲,应该还是能再活上几年的吧?那时,我心里常这样想。
我又哪里想得到,死神,正一步步向父亲紧逼而来!
忽然收到凌霄的来信,他说他和表弟小洋合办的纸箱厂马上要投产,问我能不能再去帮忙,坐办公室,每月工资300元。
我本想好好留下来照顾父亲,等父亲身体完全康复后,再把父亲送到二姐或三姐家,我再去福州。
但是去福州也得有一点钱,如果能在凌霄那儿干上一段,挣上千儿八百的,再去福州,就会更加从容一些。
我征求父亲的意见时,他说你别管我,我还能动哩,你自己要紧。留在家里干啥?又没门路,你嫂子又对你不好;以前你哥在还好,现在你哥不在了……你还是去吧!凌霄为人也还不错哩……
这时适逢“双抢”,我想帮忙家里收割完稻子后再走。
这是我最后一回替家里干活。
正是三伏天,我和侄儿都下了田,在7月如火的炎阳下,一身汗水一身泥地抢收着稻子。
而父亲,则拖着病弱之躯,帮着嫂嫂和二侄女晒谷子。
每天晚上,父亲都直喊累,喊腰痛,我说你就别拼老命了,晒谷子不是有嫂子和小鸿吗?你让她们自己干就得了……
我看不下去啊!……你嫂嫂也真是的,她自己不挑谷子,还叫我挑,我这副身子,哪里挑得动哩,只好和小鸿两个人抬……
嫂嫂的作法,让我不禁为父亲的身体担忧起来。
我也晒过多年的谷子,一个季节万把几千斤的谷子晒下来,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在大太阳下经常是汗流浃背,以前哥哥在时,都是哥哥或嫂嫂挑谷子进仓库,而这次,嫂嫂竟如此狠心……
如果父亲是嫂嫂的亲生父亲,她还会这样做么?
我跪在了父亲的床前,像一尊泥塑
一天,天阴沉沉的,看上去像要下雨。
家里的稻子已经收割、晾晒完毕,我想好好休息两天,就动身去闽东。
吃早饭时,父亲惦记着在山上的鸭棚,叫我去看一看,如果会漏,就修一修。
人都死了,还看什么鸭棚……我没好气地回答父亲。
这一句,我其实是说给旁边的嫂嫂听的。
我回家后,嫂嫂曾经一再当面指责我“引鬼进村”害死了哥哥。
而我,却认定是“夫妻不和”造成了哥哥的死,也就是说,我认定是“没有人性”的嫂嫂害死了哥哥。
我们的心里,都种下了深深的仇恨。
也就在这一天,我心中的仇恨突然不可遏止地膨胀开来……
大约九点多钟,父亲突然说非常难受,我慌了神,赶忙跑去村上的医疗站叫医生。
哪知医生无动于衷,说你爸那房间太黑,不好打针,你把他送到医疗站来吧……
我又赶回家里,嫂嫂正在外面和别人谈笑风生,我想叫嫂嫂一起帮忙拖一辆手推车把父亲送到医疗站,但一想起嫂嫂的为人,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安慰了父亲几句,又往医疗站赶。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还是留下来照顾父亲,父亲太老了……
医生被我死皮赖脸地拉了来,给父亲打了一针,又让父亲喝了一支人参蜂王浆。
好一会,父亲才渐渐睡过去。
快中午时,我去房间看父亲,父亲醒过来,问我家里那头母猪喂了没有,没喂的话就喂一下。
我便拎了一桶猪食喂起猪来。
喂完猪后,我又进房看父亲,父亲眼睛闭着,似乎又睡着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攫住了我的心里!我扑过去抓父亲的手,冰冷冰凉的,又在父亲鼻口试了试,没有呼吸……
一瞬间,仿佛一座突然崩塌的大山向我压来……我跳出门外,疯了似地往医疗站跑……
老缪叔过世了,他是虚脱而死的……女医生冷漠地宣布了父亲的死亡,走了。
第十一章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3)
我愣在了阴暗、狭窄的屋子里,木木地看着床上瘦骨伶仃的父亲,眼中,没有一滴泪……
父亲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衩,一脸的倦容……
我跪在了父亲的床前,像一尊泥塑。
我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都是嫂嫂害死了阿爸,如果不是她叫阿爸那样晒谷子,抬谷子,他还会虚脱而死吗?……”在姐姐、姐夫他们赶来后,我歇斯底里地“控诉”起嫂嫂来。
“你还说我?你把你哥害死了,现在又害死了你爸……”嫂嫂反击我。
“都别吵了!人都死了,省点力气办正事吧……”大姐夫阴沉着脸说。他一身泥水,刚从田里赶来。
“这死老头子,死也不挑个日子,偏偏在这大忙时节死……”大姐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父亲被抬出小屋,安放在了大厅的几块木板上。
三姐摘下父亲手腕上的那只戴了二十几年的老上海牌手表,递给了我。
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产。
接下来,我像个木头人似地奔波着,到外村买棺材,到镇上请风水先生看坟地,找村里我的朋友以及哥哥的朋友帮忙上山挖墓穴,安排人办酒席、排桌子、买菜、洗碗……
想不到,我这一生办的第一件大事,竟是父亲的丧事!
“灯明,这账就你来理,亏也你亏,赚也你赚……”嫂嫂对我说。
三姐拿出一部分钱,我又向好友瑞借了一千多块,买回了棺材,以及其他丧事用品。
第三天,我披麻戴孝,在一大队人的哭哭啼啼和吹吹打打中,把父亲送上了山。
家乡的后门山上,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增加了两座新坟……
父母、哥哥,他们的坟地都在同一片山上,相距不远。
他们在九泉下团圆了,唯独撇下了孤孤单单的我……
就是这一千元钱,成了二姐和三姐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父兄的尸骨未寒,二姐和三姐竟就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人。
原因只为一个字:钱。
哥哥死时,许多人送了丧礼,哥哥的一些好朋友更是五百、一千地包了大礼,据说共收了上万块钱。
操办丧事的H,想到父亲年迈病弱,就征得众人同意,从丧礼中拿出一千块钱,交给父亲,让他留着日后买买补品什么的。
就是这一千元钱,成了我二姐和三姐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父亲死后第二天,二姐和三姐的冲突就开始了:
“三凤,你把爸的那一千块钱拿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