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哲去世后,这座老宅子里只剩下一对老夫妻,就是子琦说的王伯王妈。王伯已经年近古稀,本来是外乡人,上个世纪中期,因为老家闹饥荒,他独自一个人讨饭来到长陉。当时的王伯只有十多岁,子琦的祖父看他可怜,把他留在了家里帮自己干些粗活,后来在这里娶了媳妇。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在子家一晃五十年过去了,早就成了这个家中的成员。
还不到夜里十点,街道不时有车辆驶过,明亮的车灯晃来晃去,苏苓并未注意到有车跟随在后面,而是边开车边同子琦聊天:“刚才从那幅《梦仙草堂图》上看出点什么来没有?”
子琦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抢走这幅画的人研究了六七十年都一无所获,我只看一会儿怎么可能看出什么来。”
“这幅画上真的有藏匿中医秘籍的线索?”
“嗯,这幅画采用的是方术画的形式,是道教特有的一种绘画形式,一般人很难看懂。”
“呃,什么是方术画?”苏苓好奇地问。
“方术画是道教引导世人修炼、具有暗示作用的画。这种画多用自然界中的景物为借喻,把只能用密语和符号描述的东西,用意会的方式展示出来,有道性的人才能看懂。”
“有道性的人才能看懂。”苏苓微微一笑,“听起来很玄奥。”
子琦一本正经地说:“应该是玄虚奥妙的意境,方术画体现出我们华夏祖先非凡的智慧和才能。”
“我看不出来《梦仙草堂图》哪里体现出非凡的智慧和才能。”
“把藏匿《禁方》的线索用方术画的形式传递下来,难道这不就是智慧和才能吗?”
“嗯,这样说还能让人理解,这个的确需要非凡的智慧。”
“其实古代许许多多的秘密都被古人用非凡的智慧编织在语言、神话和图符中,以确保有资格的能人志士来接纳这些秘密。这么说吧,有些人就算是得到《禁方》也没有用,因为他们很可能根本看不懂。”
“呃,为什么?”
“如果你真正了解了古代的神秘文化,就会发现咱们的祖先真的是太聪明了,现在人的智慧有时还无法同他们相比,所以古人流传下来的许多秘密,现代人不一定能看懂。”
苏苓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你说得太夸张了吧,古人的思维能跟咱们现代人相比吗?”
“没有丝毫的夸张,不用说普通的东西,就是当今世界上许多超前的科学理论多数古人就认识到了,现在只能说是再发现。”
“你越说越离谱,电脑古代有吗?我们法医破案用的最关键证据DNA古人发现了没有?”
子琦忽然咧嘴一笑,用轻蔑的口吻说:“你提出的这两个问题有点太小儿科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你不用贫嘴,有本事就用事实来回答我。”
“决定生物遗传的分子有两种,DNA和RNA。作为刑事人类学硕士,你应该很清楚每三个DNA和RNA能决定一种遗传密码,八种碱基每次取三个,重复组合,只能有六十四种,它与八卦的结构以及生成的六十四卦一模一样。另外,国外的科学家们一直被基因跳跃的现象所困扰,而根据阴阳五行中天干地支的相合相生却可以解释这种现象……”
不等子琦说完,苏苓赶紧摇摆着右手说:“好好,我服你了,连遗传密码都弄出来了,这些都是你在国外的研究结果吧!”
“不错,只有学习了西方先进的医学才发现古老中医的深奥。中西医都对相同的事情进行研究,只是方法有区别而已,不过很多人对中医却冠以迷信的帽子。就以基因为例说明这个问题,基因缺陷会造成遗传类疾病,形成家族遗传病史,对此西医寄托于基因修补技术,不过目前还处于理论阶段。而中国人早在几千年前就有另类的方法给予改正,那就是源于《易经》的风水术与算命术。遇到疑难杂症或遗传病,中国人会想到去请风水先生看看是宅院的风水不吉或是……”
“停、停……”
苏苓连说了好几声停,“一个医学博士就研究这些东西,你真让我开眼界,什么风水、算命,后面你不会说烧香拜神能治好疾病吧?”
“烧香拜神治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祝由’你应该知道吧,清代以前的各朝太医院内都设有祝由科,也有称咒禁科,而且还有专门的祝由师来为病人治疗……”
“祝由治病完全是一种迷信行为,你一个医学博士怎么会相信这个东西?”苏苓又忍不住打断了子琦的话。
“安慰剂你不能否认吧,西方一些知名的医生就经常为病人开出没有任何疗效的安慰剂。在正规的大医院把这种方法称为顺势疗法,也就是用没有任何药效的‘药’给病人治疗疾病,但是有大量证据表明顺势疗法是有效的,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迷信行为?”
“这……”
苏苓发现自己掉进了子琦设下的陷阱里,“顺势疗法是利用病人的心理暗示,调动病人的自我免疫力来进行治疗。”
子琦忍不住笑起来:“呵呵,同样的方法,仅仅是名称不同。西方人使用就是科学,而我们的老祖宗使用就是迷信,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不等子琦说完,苏苓就抢着说:“都靠巫医来治病还要你这样的医学博士干什么?医院干脆都关门大吉算了。”
“你这样说就属于抬杠了,走进了另外一个极端,这样争论就没意思了。照你的说法,人终究要死,得了病干脆就等死算了,干吗还花费那么多钱去治疗?有些病明知道治不好,为什么还要去治疗?”
“对于得了绝症的病人不放弃,体现的是人道主义,是对病人的关怀,与能否治愈没有关系。”
“呵呵,”子琦摇着头说,“有些病症用宗教的形式来治疗未尝不可,不要把这种方式视为洪水猛兽。另外,现在国内抗生素的使用可以用泛滥成灾来形容,不管什么病,上来就用抗生素,而抗生素的滥用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请问,是这样的庸医对人类更有危害,还是巫医更有危害?”
“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病可以用所谓的宗教方式来治疗?”
“呵呵,这个根本不用我说,其实病人最清楚自己的病应该去医院还是用其他方式治疗。”
苏苓似乎没听懂子琦的话,侧脸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子琦略一沉思,然后说:“刚才我们说到许多超前的科学理论有些古人早就认识到了,你一直不太信服,去年我到南美旅游,在参观古玛雅遗迹时,导游介绍玛雅文明时曾经提到他们的历法——古玛雅人在数千年前计算得出的金星年与现在天文学家用电脑测算的仅仅相差12秒。当时的玛雅人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连最基本的仪器设备和科技手段都没有,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苏苓瞥了子琦一眼:“你看着我干吗,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个问题应该由考古学家来回答。”
子琦微微一笑:“其实考古学家也不知道答案,他们的思维跟你一样,不知道人类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麻烦博士告诉我正确答案,别总是说得这么玄奥。”苏苓用揶揄的语气说。
“当时我也提出这个问题,那个导游的回答令我茅塞顿开。她说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古人唯一可以利用的科技是他们的心智。古人之所以厉害,是他们很好地利用了心智的力量,因为环境迫使他们如此。心智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现代人反而忽视这一点。其实对于很多事情,人的心智会做出本能的反应,告诉人该如何去做,甚至不用特意思考。饿了吃饭,累了休息,你可以边开车边跟我说话,根本不用思考如何开车,这些都是你的心智做出的反应。如果你得了病也一样,同样会做出本能的反应,心智会提醒你该如何去做……”
苏苓摆了一下手,制止了子琦喋喋不休的高论:“不说这个了,刚才我忽然想到两个问题,凶手在傅教授的头上留下了阎罗针法,你说是为了给谁看?”
子琦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苏苓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不想说出来,因为他的内心本能地排斥自己与案件有什么联系。
“那你告诉我长陉城有谁能认出这是阎罗针法?”
“你的意思是凶手为了给我看?”
“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过傅教授头上的阎罗针是神医门内的人在藏匿秘籍的地方才使用的,这个会不会是凶手在向你暗示已经找到了藏匿《禁方》的地方?”
“不可能!”
子琦很坚决地否定了苏苓的话,“我听父亲说,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发现藏匿《禁方》的入口处了,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那你告诉我凶手特意留下阎罗针法有何目的?”
“我怎么知道凶手有什么目的,侦破案件是你们警察的职责,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在你的潜意识中对警察似乎有种本能的抵制,我知道这是因为子伯伯的去世……”
不等苏苓说完,子琦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说:“请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我爸去世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苏苓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把案件仔细梳理一下就会发现,凶手发现了神医门藏匿秘籍地点的可能性非常大,而这也恰恰可以解释本案中某些不合情理的地方,你对阎罗针法的解释,也说明了这一点。”
“凶手既然已经找到了藏匿《禁方》的地点,干吗还要杀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因为你说过找到了藏匿秘籍的地点并不意味着能找出《禁方》来,必须要在自己的头上扎入阎罗针,而这样做的危险性非常大,除非是医术高超的人,所以我认为这是凶手设计把你引诱回来的原因。”
子琦怔了一下,苏苓的话似乎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不过随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摇着头说:“不可能,如果说有人悟出了《梦仙草堂图》里的线索,我也许会相信,但是进入了藏匿秘籍的地方绝对不可能。”
苏苓没有继续跟他争论,只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刚才仔细看过了这幅画,悟出了什么没有?”
子琦微微摇了摇头,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
“我感觉唐寅题的四句诗寓意很深,这首诗里会不会隐含着藏匿《禁方》的线索?”
“这首诗里的确使用了密语,第二句‘梦入壶中别有天’就是,不过我还没有理会其中的含义。咱们中国人从数千年前就很善于使用各种密符、隐喻,毫不夸张地说,各种神秘的符号充斥于人们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在我们的周围到处都藏匿着不可思议的秘密……”
“子琦,你没病吧?”苏苓忍不住又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说话着三不着两的?”
“说什么呢,我有什么病?”子琦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你没有病怎么说胡话?”
“我说什么胡话了?”
“那你告诉我在我们周围充斥着哪些神秘的符号?都藏匿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子琦指指夜幕下黑黢黢的城门楼说:“神医门修建的长陉古城就是一个大的符号,整座城的布局是按照五行八卦来设计的,每座四合院同样如此,甚至城内的每栋建筑上都隐含着神秘符号。”
“你告诉我城里的建筑都隐含着什么神秘符号?”
苏苓的语气中透露着好奇,子琦能感觉出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便微微笑了一下:“等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吧。事实上,从古代流传下来的许多书,如《易经》《黄帝内经》《阴符经》等等,包括神医门的圣典秘籍《禁方》里面的许多内容,都是用秘术和符号写成的,而这些书里面无不包含着古代失落的和加密的智慧。”
“你说的这些我相信,《易经》中的八卦九宫这些东西的确是一些神秘符号,能真正理解的人很少。”
“其实在咱们中国,这些加密的智慧俯拾皆是,不幸的是现在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破解这些神秘符号和复杂密码的本领,甚至对这些宝贵的财富视而不见。”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这些神秘的符号破解了……另外,我觉得你应该把神医门的秘籍找到……”
“你刚说过凶手设计把我弄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部秘籍,你的话好像是在帮助凶手?”
苏苓被问得无话可说——现在凶手的目的或许的确是让子琦找到秘籍,好在车已经靠近了子家老宅,她急忙说:“到你家了。”
车灯发出的明亮光束照在一座气派的门楼上,山形的青砖门楼坐落在一米多高的石头基座上,前面是五级青石台阶,顶上是筒瓦硬山过垄脊,门楣处四个雕花门簪,门旁一对雕刻精美的抱鼓石,在以前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
门洞里蹲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看到靠近的轿车后,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抱鼓石慢慢站起来。看到门口站着的老人,子琦心里一热,他知道王伯是在等自己,不等车停稳就急忙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苓把车调过头来,看到子琦亲热地跟老人说着话,于是下车从后备箱里把子琦的行李拿出来放在台阶上,然后挥挥手,大声说:“我先回去了,你刚才记了我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不等子琦回应就钻进车里,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开。
第九章 病危
子琦回到家后不久,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城内紫槐胡同的外面,已经有千年历史的子家药铺就在这条古老幽静的胡同内,不过自从子睿哲意外去世后,药铺已经改成了社区诊所。
明亮的路灯下,女人婀娜的身姿如微风中摇曳的莲花,展现出令人窒息的高雅气质。只见她穿着一款古铜色的修身束腰风衣,整个头部用丝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副黑色宽边镜框的近视镜,神秘而又冷酷。
神秘女子站在胡同口张望了一下,离胡同口三十来米的地方有一栋低矮的沿街铺子,屋檐下悬挂着一只不大的灯箱,上面有四个红心构成的十字图案,显示这里是一间诊所。在诊所门口对面有一盏明亮的路灯,能看见门口处还挂着一个陈旧的葫芦形状的幌子,“悬壶济世”,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是一个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