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里子苦笑不已。
“啊,计程车来了。”珠美蹦蹦跳。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走吧,姐姐!”
“嗯……”绫子还在发呆。“哎,那个灯泡……”
“别忘了饮品盒哦。”
“是啦是啦。”绫子拿起盒子。“不过,夕里子,不是我做的哦。”
“快上车!你不冷吗?”
“嗯……”绫子坐上计程车的前座。“可是,总觉得……”她一人纳闷不解。
计程车绝尘而去,尾灯看不见了。大食回头对寺尺说。
“老大,怎么啦?是不是没打中?”
“故障。”寺尺气忿地说。
“嘎?”
“准是那天我用这个打死那家伙的关系,瞄准器坏掉了!明明对准她的脑袋瓜,却打中相隔二米外的台灯!”
“没法子啦。怎办?”大食皱眉头。
“对不起——必须拿去修理,需要三四天时间。”
“有代用的枪吗?”
“做这门生意的,不能向人借枪。”
“是啊——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
寺尺想了一下。“总之,今晚撤退好了。”他耸耸肩。“失败的日子,最好早点忘掉,睡大觉去!”
车子开动后,寺尺把莱福枪收好,盘起胳膊闭上眼睛。
07、招待券
考试完毕,在等待成绩揭晓的那些日子,对学生来说,有种泡在上热下冷的浴缸似的感觉。
换句话说,能不能设法解消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很重要。
“我回来啦。”
夕里子回到寓所时,发觉谁也不在。
绫子罕有地跟大学朋友出去了,珠美——多半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
走进房间,抛下书包,不经意地看看桌面……
“什么东西?”
一个漂亮的信封摆在那里,没见过的。
把信封倒转过来时,掉下一张电影的订位票。
“嘿!”
银座一间设计时髦见称的电影院。那里的指定位戏票一张,日期是今天。
“今天呀。”夕里子皱眉。“时间是——四点半?”
现在马上出门的话,可能赶得及。可是,为何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绫子就是珠美——肯定是绫子!
珠美不会免费供应这种票。即使是她,也可能事后提出要求补偿。
总而言之,四点半开场的电影,六点半就结束……今天的晚饭迟一点吃好了。
去吗?反正闲着。
夕里子作出决定后,迅速更衣。
然后走出公寓大厦,冲向地铁站。围巾在风中摇摆。
寒冷的一日,阴沉的铅色天空,若不是年轻如夕里子之辈,那是使人不想外出的天气。
到达银座后,不应该走地面的。
人如潮涌,拨开路上的人群往前走,并非易事。托福,去到目标中的电影院时,已经过了开演时间十分钟了。
不过,起初的十分钟多数是广告或预告片,大概来得及看正片上演吧!
在入口处递上指定位的票子时,态度爱理不理的男人替她撕了票根,怎么回事?女孩们全都罢工不成?
夕里子走进写着“指定位入口”的门中。当然里头是黑的,银幕上正在放映着战争电影的预告片。
“让我看看票。”过来招呼的也是男的,不过他比门口的男人亲切得多。票递过去后,他说“请来这边”,然后带位。
夕里子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只能依赖替她照明脚畔的手电筒,在通道上前行。
“在这儿。”
中央通道旁边,铺上白套的位子。旁边坐着一个大胖子,在吃着爆米花,其他指定位子好像没有人。
由于急急赶来之故,夕里子有点气喘。
喉咙很干,反正知道赶得及正片,不如去买点饮品好了。
可是,现在又离座去买似乎有点那个——
只好放弃,重新坐好。当她把脱下的大衣在膝盖上叠好,卷起围巾时——
“请。”
吓得回头一看,带位的男人拿着纸杯站在那里。
“这是冰果汁。”
“谢谢……”
服务好得过分的电影院,夕里子想。抑或规定了要为指定位的客人提供饮品?
总之口干了。一口气喝掉半杯。松一口气,望向银幕画面。
旁边的男人说:“怎样?”
他把装爆米花的袋子递给夕里子。
“不——谢谢。”
不仅胖,而且身材高大。小背心的钮扣,看起来快迸开似的。
是不是要开始了?夕里子边看边想。大胖子仿佛听见似的说:“后面还有两部预告片。”
夕里子大吃一惊,男人接下.去说:“那段时间足够把话说完了,佐佐本夕里子小姐。”
夕里子一时无法动弹,终于察觉了。
整个电影院是空的,坐在位子上的,只有夕里子和那个男人而已。
被人引出来的。有人潜入大厦,把那张戏票放进屋里……
竟然顺顺当当地中了圈套。
夕里子看到所有出口都各有一名大汉站住,没有逃跑之路。
“这一场戏,我包下了。”男人说。“电影名作,希望少人看的好。”
“你是谁?”夕里子说。
“早点说完好了。”男人递出爆米花。“真的不要?”
“领受了。”夕里子抓起一把,塞进嘴巴。
“我姓米仓,米仓一郎。听过吗?”
“你是电视艺人或什么?”夕里子反唇相讥。
当对方绝对占优势时,依然出口不逊激怒对方,乃是夕里子的坏习惯。
可是,那叫米仓一郎的男人只是摇着胖胖的身体大笑而已。
“你的确是有趣的女孩呀。”
“是吗?”
“只要问问你的男友国友刑警的话,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知道国友——”
“我没见过他,但我感谢他。”
“感谢?为什么?”
“因他替我杀掉永吉的儿子。”
夕里子望望银幕,开始别的预告片了。
“他不是喜欢才杀的。”
“我知道,你的情人似乎是个古今少见的认真干探哪!”米仓叹一口气。“没法忍受了,看了这种镜头,使人坐立不安。”
银幕上,正在上演床戏。
“我呀,跟永吉是多年死对头了。明里暗里都搏斗过,可是结果总是打成平手。永吉进监时,我以为是好机会,料不到他的组织更巩固,无从下手,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他儿子死了。”
“那又怎么样?”
“那厮逃狱了,而且意图杀死国友刑警。他肯定完啦。”米仓摇摇头。
“为什么?”
“一旦杀了警官,永吉注定一生都要逃亡,无法控制组织了——我喜欢这种电影。”
下一部预告片,换成可爱小孩和动物之间的友情故事。
“小孩子好,动物也好。”米仓叹息。“起码他们不会从后面偷袭。”
怪人,夕里子想。
“你要杀了我?”
“没有的事。”米仓眨眨眼。“这是我的一点点谢礼呀。”
“谢礼?”
“想对国友刑警表示谢意,但不晓得他在哪儿,因此我想请你传达给他。”
“我想他不是为了你而开枪的。”
“这个我懂。总之,如果永吉杀了国友刑警,我会很开心。”
“开玩笑!”
“别生气,相反地,国友刑警若是因正当防卫而杀了永吉也无妨。”
“那个永吉准备亲手杀国友?”
“有必要的时候。”米仓点点头。“国友是他儿子的仇人。我认为他不会假手别人。不过,谣传永吉那边聘用了两名杀手。”
“杀手?”
“一个是莱福枪的狙击手,另一个是用毒药的。两个都手法高明,小心啊!”
米仓把爆米花袋啪地搁在夕里子的大腿上.站起来。
“待会吃掉。我忙,失陪了——慢慢看戏,好好享受才回去好了。”
正片开始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夕里子,米仓拘束地从座位之间走过去了。
“对了。”米仓回过头。“还有一件事替我转告,叫他查查看,永吉的儿子为何加入那次抢劫行动。”
“什么意思?”
“普通十七岁的孩子,不会正式加入劫匪组织做案的,因为失败的可能性偏高。你叫国友查查看,让永吉忠加入计划是谁的主意。”
“可是——”
“再见。”
米仓摇摆着大屁股,从其中一道门出去了。
夕里子如梦初醒般环视电影院内部、站在各个出口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下夕里子一个人。
“怎么回事?”
夕里子拈起爆火花一粒一粒地吃,独自一人看首轮电影……
寺尺把手伸进大衣口袋,轻轻碰一碰那支硬而重的家伙。
他叹息,看来不做不行了。
现在,对方只有一个人。
佐佐本绫子,二十岁。
并非因为对方是女孩,年纪很轻而迟疑。上次是扣了板机准备杀她的。可惜莱福枪出了毛病,没打中,不知何故,当时寺尺觉得松一口气。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妈的。”寺尺低语。“怎会那么多人!”
发牢骚也用。因为是年底,百货公司人少反而奇怪了。
佐佐本绫子和三个朋友来百货公司购物,从那幢大厦开始跟在后面的寺尺,完全累得一筹莫展。
在拥挤的百货公司里,已经跑了足足三小时了。
那段时间,吃了饭又喝过茶,总之吵得连说话也要扯大嗓子才听得见。餐厅入口排长龙,假如吃完不马上走的话,肯定遭人白眼。
如此一来,完全不能休息一下透透气。
寺尺在大衣底下冒汗,在特价品销售处附近,热得几乎需要开冷气。
但他不能脱掉大衣,因为口袋里有枪。
绫子终于在十分钟之前和朋友们道别了。
一直等她单独一个人的寺尺,不由松一口气。
可是随后绫子又走进拥挤的专柜中,为了不跟丢了她而盯梢也是苦差事。
绫子两手提着纸袋,正在选看毛衣的特价品。
“要买就赶快买!”寺尺在口中喃语。
可是,寺尺的“命令”无效,盖因绫子是“优柔寡断”的样版也。
拿起一件放着,再看另一件,又看本来那件,这样的情形一直没完。
寺尺不能走进女性毛衣专柜去,只好离远站着,他在下楼梯的地方,靠着栏杆而站。
放眼一看,一名两岁左右,脚步还不稳的小男孩。
“爷爷。”他对寺尺笑。“爷爷。”
寺尺吓一跳。
“哎呀,秀君!”孩子的母亲奔过来。“对不起——不准自己乱跑!”
“爷爷!”小男孩拉住寺尺的大衣不放。
“哎呀,不是啦。这个不是秀君的爷爷呀!”
“爷爷。”
“对不起。”母亲红着脸向寺尺道歉。“这孩子一看到有点相似的人,都以为是他爷爷。”然后一把抱起小男孩。“来,走吧!”
小男孩向寺尺挥挥手。“拜拜!”
寺尺不由也挥挥手。
“爷爷!”
“都说不是呀!”
“爷爷。”孩子坚持地说。
寺尺目送那对母子走进人潮中消失后,不禁笑了。
爷爷吗?确实到了那个年纪了。
赫然回到现状——佐佐本绫子呢?
人山人海的。只要视线稍微离开一下就找不到人了。
寺尺焦急了。
并不是只有今天的机会,纵使看丢了也不需要如此慌张,可是事情来得突然,所以失措。
正要迈步时,差点跟一个从旁边出来的抱着大包小包的女子相撞。
总算躲开那女人,这回跟另一个从对面走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啊!”他退后两三步。
“危险!”
相撞的对象——竟是当事人绫子。
寺尺总算停步了。若是再退一步的话——谁知,那里就是往下楼梯的开端。
寺尺仰脸载倒在楼梯上,就这样往下滚跌到休息平台。
“不要紧吗?”绫子哭丧着脸说。
“没什么……”
好像病得很厉害,那位老人家按住腰在呻吟。
“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讨厌医院。”男人摇摇头。“休息一下就好,别理我。”
“怎么可以……”
绫子扶起老人,好不容易让他坐在休憩椅上,看样子他怎么也动不了的。
“真对不起,我没好好看前面。我这个人总是迷迷糊糊的。”
“没事了,你走吧!”老人说。
“但是——”
他脸色很坏。绫子在想,是否应该把老人送去医院,抑或交给百货公司的人。
担心过度之余,绫子本身也不舒服起来。
可是,这个老人家拒绝去医院,也拒绝去百货公司的医务室,绫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啦。”老人稍微平静下来的样子,“只要在这儿休息一会就会好的,你可以走啦。”
听他这么一说,绫子反而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请问——可以搭计程车吗?”
“这里是五楼,计程车上不来的。”老人说。
“我扶你去计程车站。可以站吗?”
“大概……可以。”
“那么,慢慢走……搭电梯下去一楼吧。”
绫子已经二十岁,她认为自己作为“大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电梯终于来了,门打开时,却因满座而挤不过去。
“放弃吧。”在电梯内的男人对想办法挤进来的绫子说。
绫子勃然大怒,对着男人大声怒吼:“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嘛!你这么健康,应该走楼梯下去才是!”
男人大吃一惊,慌忙鞠躬说:“对不起!”然后从电梯跑出去了。
这下连绫子也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扶着老人来到计程车站。
“对不起,老人家不舒服,请先让他上车。”
哪里来的胆量,连绫子自己也吓呆了。
坐上计程车,绫子说了一句“从大马路左转”,便叹一口气。
她筋疲力倦,不能再说话。
车子走了一会后,绫子问那老人:“你家在哪儿?”
老人不作答。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很辛苦地喘着气。
“不好!——请振作!”
绫子想到不如自己死掉好了。
“姐姐,到哪儿去了?”
夕里子回到寓所时,珠美已经在家,一见到她就这样问。
“看戏。”
“看戏?一个人?”
“嗯,一个人。”
“好狡猾!”
她没想到,夕里子真的是一个人看戏。
夕里子叹息,说:“门锁必须换一个了。”
“为什么?”珠美瞪瞪夕里子。“说话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的——”
“不是啦——哎哎,出去吃点东西吧。”
“你没买东西来吃。”
“没那种心情嘛。”
“呃?看了一部如此悲惨的电影?”珠美说。
夕里子不晓得,那叫米仓的男人所说的究竟有多真,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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