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英平、孙英莲兄妹二人带着陈言、焦莽来到屋后的小厢房内。几个人一起挪开几捆稻草。稻草下是一块木板,约半扇门大小。孙英平掀开木板,木板下是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一副梯子架在入口处。梯子很窄,只能容一人上下。孙英平让陈言和焦莽先下去,然后孙英莲也下去了。自己双脚站在梯子上,才对妻子说:“阿芳,好了,来弄一下!”
阿芳马上跑过来把木板和稻草覆盖在原处,然后回到堂屋去了。
地下室一片黢黑。孙英平从墙洞里摸出一盒火柴,然后“哧”的一下划着了。
火苗的光亮照着四张严肃的脸膛。
孙英莲把蜡烛拿过来,凑到火苗上方。一阵短暂的昏暗后,地下室一片光明。
焦莽一屁股躺在地下室的稻草上,心满意足地说道:“哎呀,躺在稻草上真是舒服。一躺在它上面,我就想起小时候和王峰在稻草上耍闹的情景。”
孙英平、孙英莲兄妹俩默不做声。陈言黑着脸。
“起来!”陈言喝道。
焦莽一惊,腾地站起来。
“怎么了?”焦莽一脸的惶惑不解。他看着陈言严峻的面孔,又望望沉默的孙家兄妹,心里一阵打鼓。“我没做什么对不起组织的事啊!他们好像是把我骗到这个地下室来的。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要对我下手?”他心里想道。
焦莽终于忍不住了。他自忖没做亏心事,红着脸嚷道:“究竟什么事?快点说嘛。”
“焦莽同志啊,你大小也算是党的干部了,怎么还是改不掉自由散漫的习气呢?有凳子不坐,偏要躺在稻草上。”陈言语重心长地说。
焦莽一听,知道没什么事,就拍拍身上的草屑,仰起脸憨笑道:“那放这么多稻草在这里干什么?我一看见这东西就……”
“那不是为人多的时候,凳子不够用准备的嘛!”孙英莲埋怨道。
“我们要商量怎么救几十个同志。你坐在稻草上,成何体统?”陈言继续批评他。
“什么?救人?几十个同志?”焦莽一听急了。
“怎么?孙英莲没告诉你?”陈言问道。
焦莽看看孙英莲。孙英莲有点尴尬。
“哦。也不怪孙英莲同志。相反,这是她成熟的表现,慎重一点是必要的,非常时期嘛。”陈言既打圆场,也算表扬。
焦莽斜视了一眼孙英莲,显然对她不满。
“都坐下吧。”孙英平说。
“不过,我还要批评孙英莲同志!”陈言坐下后,一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一边说道,“‘深剑’把这纸条交给你后,你应该立即烧毁它。‘深剑’手写情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把它放在身上,万一出了麻烦,暴露了你自己,还会祸及其他同志,甚至给党的事业带来巨大的损失!”陈言字字铿锵。
“我是为了把情报准确地送过来……”孙英莲欲辩解。
“要把情报记在心里!而且要准确无误地牢记在心里!要锻炼这种本领!以后切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今天的表现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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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英莲无语。焦莽不明就里。
陈言说完,就把纸条放在蜡烛上烧毁了。
“时间紧迫!根据可靠情报,敌人要屠杀关押在第二监狱的几十名同志。”陈言继续说道。焦莽瞪圆了眼睛紧盯着他。“我们一起商量对策。据我估计,这几十人大部分是共产党员,还有一部分可能是民主党派人士和进步青年,去年被捕的王峰等同志可能也在其中。我们一定要全力营救……”
“王峰也在那里?”焦莽吃惊地问道。
“王峰是个优秀的同志。他知道组织的不少情况,但他被捕后,这些同志都安全无恙,包括你焦莽同志!这说明他对党是忠诚的,他没有叛变,没有供出其他人。”陈言神情凝重地说。
“那我们怎么营救?”焦莽焦急地问。
“我想,一、请示江北党组织已经来不及了,鞭长莫及。二、把这个消息捅出去,告诉报纸、电台,争取舆论的声援,给国民党施加压力也不行了,因为时间太紧了。敌人明天夜里就动手了。再说,南京的大报纸都是国民党把持的。就算那些进步的小报纸或我们的报纸刊登了,等到形成舆论压力也太晚了。而且消息一走漏,敌人一慌张,反而会提前实行屠杀计划。”陈言分析道。
“是的。我今天特意到草场门外观察了一下,看见有十来个士兵在那里警戒,地上用塑料布铺盖着,旁边放着一块‘水管维修,闲人勿近’的牌子。估计就是为下毒手做准备的。”孙英莲也说。
“我看只有武装营救!”孙英平提议。
“对!跟他们拼了!”焦莽立即赞成。孙英莲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陈言很无奈地说,“武装营救,义不容辞。但风险很大,会流血牺牲。我们要周密计划。焦莽同志,你的地下工人武装队能组织多少人、枪?”
“30个人,35杆枪都分散在各个队员的手里。他们把枪隐蔽得很好。”焦莽答道。
“跟他们干了!我二支队也有40条好汉,跟焦队长的人合起来对付两个排,绰绰有余。”孙英平也急切地说道。
“从监狱到草场门外,必经管子桥,我看就在那里打伏击。”孙英莲建议。
陈言点点头,他对孙英莲的话很满意:“英莲同志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明天深夜前,你们两人各带队伍埋伏在那里,听我的命令,枪响为号……”
“不好!有人来了!”
突然传来阿芳焦急的声音。声音很含混,是隔着草垛和木板传进地下室的。
地下室的几个人一怔。
少顷,孙英平仰着头靠近木板:“不要慌!几个人?”
“就一个人!”
“一个人?估计没什么事,但要小心!一有情况,给个暗号,我们从下面出口出去。不要慌!哦,对了,不要忘了把菜篮子……”
“好。”阿芳答应完就回到院子里,贴着很大的门孔往外看。她看见一个非常洋气的男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她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这个人头戴一顶公爵礼帽,一袭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风衣较长,更衬托出此人身材的修长俊美。风衣的下摆被他沉着的步伐搅动得微微起伏,犹如一掬黑色的波澜,在碧绿成海的麦田中分外醒目。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黑色的皮鞋已站到了院门前。鞋帮上沾了些泥土。他再次瞥了一眼挂在屋檐下的菜篮子。
阿芳紧张得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那人把手从风衣口袋中抽出来,敲敲院门。
“开开门。”那人见门是从里面闩上的,料定里面有人,就说道。
“你找谁?”阿芳故意过了一会儿才搭腔。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是嫂子吧?我来过两回。”
阿芳也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就又慢慢地从门孔往外看去。不错,他是来过。
“你是……”阿芳想确认一下。
“夜行何必问姓名。”来人从容不迫地答道。
“是他!”阿芳连忙打开门。
黑色修长的风衣立即闪进院门。阿芳马上关好院门。两人一起来到堂屋。“‘夜行’同志,你穿这件衣裳,我一下子真不敢认。”阿芳说。不错,这身衣服在南京也不多见。
“元旦期间我去上海时,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
“怪不得!洋气!洋气!”阿芳由衷地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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