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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地海古墓-第17章

小说: 地海古墓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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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出路。」她说着,但跨出一步,接着再跨一步,迟疑得宛如每一步底下都有漆黑的空洞裂口,裂口下是地底虚空。她的手握在男人温暖坚实的掌心中。他们向前行。

好像经过很长时间,他们才走到大段台阶那里。这些台阶不过是岩石的凹槽,他们爬着,发现前次走时不觉这么陡。辛苦爬完这段陡梯后,接下去的步伐略快了些,因为她知道这段弯道很长,中间没有侧岔道。她的手指摸着左墙做为导引,触摸到一个左开口。「到了。」她咕哝道,但格得好像反而倒退了一下,仿佛她的动作中有些成分让他起疑。

「不对。」她混乱地低声说:「不是这个左开口,应该下个开口才左转。我不晓得,我走不来,没有路可以出去了。」

「我们要去彩绘室,」沉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应该怎么去?」

「略过这开口,下个开口左转。」

她带路续行。他们绕完长回路,中间跳过两处错的岔路,走到了那条直通彩绘室的支道。

「直走就到了。」她轻声道。走到这里,漫长纠结的黑暗不再那么浓了,她熟悉这些通往铁门的通道,途中有几个转弯,她已数过不下百遍。只要她不刻意去想,那捂在她心头的奇怪重压就无法扰乱她。可是,他们越前进,就越接近那团重压,使得她双腿疲乏沉重至极,挪移十分吃力,有一两回甚至吃力到抽泣起来。她身旁的男人一次一次深深吸气、屏气,有如一个人使尽全力做一件很费劲的事。有时他会突然出声,发出几个字词或单音,时而和缓、时而尖锐。如此这般,他们终于来到铁门前,可是她突然吓得抬起手来。

铁门开着。

「快!」她说着,拉住同伴通过铁门。然后,她停下脚步。

「为什么开着?」她说。

「因为妳的众主母得借妳的手帮她们把门关上。」

「我们来到了……」话没讲完,她的声音就没了。

「来到了黑暗中心。我知道,但我们已经走出大迷宫了。要从哪条路走出这个墓穴?」

「只有一条。你进来的那扇门从里面打不开。出去的路要穿过墓穴,爬上通道,去到宝座后面房间的活板门。那就在宝座殿里。」

「那我们就非走那条路不可。」

「但她在那儿,」女孩耳语道:「在墓穴里,正在挖那座空坟。我没办法越过她。噢,我没办法再一次越过她!」

「这时候,她早走了。」

「我不能进去。」

「恬娜,就在此刻,我努力顶住我们头上的洞顶,又让墙壁不至于迫近我们,还得让地面免于裂开。从刚才走过那个有她们仆人虎视耽耽守候的巨坑后,我一直在这样做。既然我能制止地震,妳还怕与我一同面对一个凡人吗?妳要像我信任妳一样信任我!跟我走。」

他们继续向前。

没有尽头的隧道豁然开展。他们进入墓碑底下的天山洞,迎面袭来一股开阔的空气,黑暗也同时扩大。

他们开始依循右墙,沿墓穴外围绕行。恬娜没走几步就停下来。「那是什么?」她喃喃道,声音几乎没逸出嘴唇。在巨大、死寂、晦暗的圆室中冒出一种噪音,那是一种震动或摇撼,连血液都能听见,连骨头都感受到。她指尖下的墙,那些由时光雕刻成的岩壁正发出轻响。

「向前走,」男人说,声音利落但紧绷:「快,恬娜。」

她一边踉舱前进,一边在漆黑又动摇得与这地底洞穴不相上下的内心高喊:「饶恕我,啊,我的历代主母,啊,累世无名者,最悠久的亡灵,饶恕我,饶恕我!」

没有回答。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有回答。

他们走到宝座殿底下的地道,登上台阶走到最后一级,眼看活板门就在他们头顶上方。活板门是阖上的,如同她过去每次进出一样。她伸手去按开启活板门的弹簧,但门没开。

「门坏了,」她说:「被锁住了。」

 他从后面越过她,用背部顶撞。门仍然没动。

「门没上锁,只是用某种重物压着。」

「你打得开吗?」

「或许能。我猜她在门外等着。她有男仆吗?」

「杜比与乌托,可能还有别的管员——男人不准进宝座殿——」

「我无法一边施展开启术,一边挡开等在外面的人,又同时抵制黑暗意志。」他思考着,语音沉稳:「我们必须去试另外那扇门,就是我进来的那扇岩门。她晓得那扇门不能由里面开吗?」

「她知道,她让我试过一次。」

「那她可能就会忽略那扇门。走,快,恬娜!」

她早已跌坐在石阶上。石阶嗡嗡震动,好像地底深处有人正在猛力拉扯一条巨大绞索。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

「走。」他的声音可靠又笃定,使她不由得体言爬下石阶通道,重返恐怖的洞穴。入口处,一股看不见但可怕的沉重怨恨向她压迫过来,有如大地本身那么重。她退缩,并不禁大喊出声:「她们在这里!她们在这里!」

「那就让她们晓得我们在这里。」男人说着,一道白色强光由他的巫杖和两只手迸跃而出,像海浪在阳光下破空腾起,与屋顶墙壁千万丽钻交相辉映。两人在这道强光下跑过墓穴,他们的影子则跑进岩石的白色纹理和发光缝隙间,跑进空荡开阔的坟墓里。他们跑向低矮的门口,进了隧道,弓身前进,她领路,他尾随。在隧道里,岩石轰隆作响,脚下石地也在撼动,但耀眼强光一直陪伴同行。就在她看到那面死寂岩墙挡在眼前时,突然听到在土地雷鸣之外,男人说了一串字词,她不禁双膝跪地,而他的巫杖飞越她头顶上方直击紧闭的红岩门。岩石有如着火般烧得白热,接着迸裂。

外头是天空,泛着破晓前的鱼肚白,几颗白星孤凉地高挂天际。

恬娜看着星星,感受到悦人山风吹拂脸庞,但她没有站起身,反而手膝伏地,跪在天地间。

在黎明前的迷蒙光线中,男人身形变成奇异的暗影,只见暗影转身伸手拉她臂膀让她站起来。他的脸孔黝黑,扭曲如恶魔。她畏缩地想摆脱他,口中发出浊重嘶哑的尖声高喊,那不是她的声音,倒像一条坏死的舌头在她嘴里窜动:「不要!不要!别碰我——别管我——走开!」她挣扎要离开他,想缩回那个正在崩溃、没长嘴唇的陵墓之口。

他稍微松了掌握,以沉静的声音道:「借助妳手腕所戴的东西,我要妳走,恬娜。」

她望着前臂上星光闪闪的银环,摇摇晃晃爬起身,目光一直没离开银环。她把手交给他握着,跟随他走。她无力快跑,两人只能步行下山。他们后头岩堆间的黑洞口传出很长很长一声怒号,充满怨恨与悔憾。岩石在他们四周滚落,地面震动。他们继续走,她仍定睛凝视腕际星光。

两人走到所在地西边的昏暗山谷,开始爬山。突然,他要她转身:「瞧——」

她依言转身看。他们这时已越过山谷,爬到与墓碑同高——就是在布满钻石与坟墓的大洞穴上方或立或躺的九块巨大石碑。她看到立着的墓碑都在摇动,像船桅缓缓扭动倾斜。经过这番折腾,其中一块好像变高了,但一阵战栗后马上垮了下来。另一块跟着倒下,重重横击第一块。墓碑后面,宝座殿的低短圆顶背衬东方黄光,看起来黑压压的,连它也在震动,殿墙渐倾圮,整座巨大石造建筑竟像泥土投水般变形沉陷,而后轰隆一声瞬间溃解,破片和尘土向四面八方飞扫。山谷土地起伏推挤,状如波浪直驱山脚。墓碑之间裂开巨缝,那巨缝似乎一边张望黑暗地底,一边吐出灰烟般的尘砂。仍屹立的墓碑先后倒下,被巨缝吞噬。而后,仿佛回应穹苍,巨缝绽裂的黑嘴唇轰隆一声再壁口拢,山丘一度震撼后,复归平静。

目睹这场令人丧胆的地震后,她转头回望身旁男人。在此之前,她未曾在日光下看见他的脸。「你镇平了地震。」她说着,刚听闻土地如此强大的咆哮和怒吼,她的声音显得高细如芦苇间的微风。「你把地震、把黑暗之怒压制回去了。」

「我们得继续走,」他说着,转身背对日出和已毁的陵墓:「我累了,觉得冷……」前进时,他跌跌绊绊,她搀扶他。两人都无法走快,顶多只能勉强拖着步伐。他们吃力地在山丘的大斜坡上跋涉攀爬,好像一面大墙上的两只小蜘蛛。两人爬上山顶干地后停下脚步,甫升起的太阳把他俩染成金黄,洋苏草稀疏的长阴影又为他们画上条纹。西山耸立在两人面前,山麓只见紫晕,但上段山坡金光澄澄。两人静立片刻后,翻越坡顶继续前行,身后的陵墓所在地自视线消失,这一切全消逝了。

第十一章 西山 The Western Mountains

恬娜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她梦见自己走了很久很久,途经许多地方,身上肌肉全部掉光,两条手臂的双白骨在黑暗中隐隐发亮。她张开眼睛,金色光芒映入双眼,洋苏草辛味扑鼻。一阵甜蜜涌上心田,愉悦缓缓充塞全身,甚至满溢出来。她坐直,从黑袍袖子伸出双臂动一动,欢喜不迭地环顾四周。

是黄昏了。太阳已自西侧的邻近高山沉落,但余晖照耀天地。这片天,朗阔无云但有冬日萧条;这片地,广大荒凉但有金色山谷开展。风静歇,气候冷,万物寂然。附近洋苏草丛的灰叶枯干兀立,沙漠干草矮小的茎梗拂刺她的手。暮色的静谧光辉浩然遍照山峦和天空,映红每根树枝、干叶、枯茎。

她望向左边,看见男人躺在沙漠地上,紧裹斗篷,一只手臂垫在头下方,沉睡着。睡眠中,他的面容颇为严峻,几乎蹙眉,但左手轻松搁在沙地上。他左手旁有株小蓟,梗上还顶着一球灰白色的蓬松绒毛及防卫用小刺。这个男人和这株沙漠小蓟;这株小蓟与这个安睡的男人……

他拥有的力量近似大地太古力,或者说与之同等强大。他曾与龙对谈,还用咒字阻扼了地震。而这个男人正躺在尘沙上安睡,手边生长着一株小蓟。真奇怪,存在这世界的生命这么伟大、这么不可思议,远远超乎她过去所想象。此际,苍穹的霞光轻触他那尘埃仆仆的发丝,并将依偎在二芳的小蓟染成金色。

夕阳余晖徐徐消褪,寒意则似乎一点一点增强。恬娜起身收集枯干的洋苏草,捡拾落地细树枝,扯断长得像极橡树手脚的结节硬枝桠。他们大约中午走到这里,由于疲惫不堪而没再前行。当时天气仍暖和,两棵发育不良的矮杜松与他们刚爬下来的西面山脊,足够替他们遮荫。他们喝了点瓶中水后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她把收集来的树枝搁在矮树下,顺着岩石角度撞开沙上成一小坑,用钢片敲击打火石升火。洋苏叶和细枝等易燃物立刻点着,干树枝进放红色焰花,飘出宜人松香味。升火后,火堆周围好像显得特别黑,浩瀚天空再次露出星点。

火焰劈啪声扰醒旁边的沉睡者。他坐起来,先用两手抹抹肮脏的脸,一会儿才僵硬地站起来走近火堆。

「不晓得这——」他说话的语气睡意仍浓。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而没有火,天气太冷了。」隔一会儿她又说:「除非你有什么魔法可以替我们两人保暖,或是能把火堆隐藏起来……」

他在火堆旁落坐,双臂环膝,两脚几乎伸入火中。「哇,」他说:「实际的火比魔法好多了。我已经在我们周围施了个小幻术,要是有人经过这里,只会看到些木棒和石块。妳觉得怎么样,她们会来追赶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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