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在意一晌贪情、一夜眷恋,经过这场,她仍然是火鹤,是罗吉斯缇尔的台柱;至於他,婚姻在等著他、事业在等著他,他们人生轨道在远远的两个方向,接不了轨。
“我对你特殊,你呢?你对我是什么?”
她对他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了,怎给他一个正确答案。
“我对你是……”
攀上他的肩,她的唇堵上他的不情愿,濡湿温暖的感觉又回来,小小的身子满满的温情,她相信了,相信这种感觉叫作幸福。
他回吻她,大大的手摩蹭著她,仿佛她是最珍贵的宝藏,需要细心呵护,被宠爱的感觉传上她心里……
好吧!既然他坚持,就当它是……爱情吧!
天衡起床的时候,盈心已经不在身旁。
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床,半乾的西装挂在身上,飞车到罗吉斯缇尔时,它还没开始营业,敲敲撞撞好几声,始终没人来应门。
没办法,天衡只好先回公司把自己稍作整理,进行—整天的例行公事。
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事,他频频出错,文件在手上拿了近半个小时,却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很不对劲,他自己知道,但无力阻止这份不对劲。
问题一个个在心中浮现。
盈心为什么离开?她不相信他爱她吗?她还会再回到罗吉斯缇尔上班?她住在什么地方?既然她不是她养母口中那种女孩,为什么在酒厅工作?在那种地方工作为什么能保持清白?她和那个江虥丰又是什么关系?问题一个扣著一个,环环节节,每个都和盈心相关。
终於,下班时间到,他驾起车子,再度飙到舞厅。
这回,虽然还没有客人上门,但已有两三个服务员在清洁打扫。
“先生,我们的营业时间还没开始。”
领班小毕走到他跟前说话,这才发现,他就是昨夜带走火鹤姊的家伙,虥哥说,他一过来要马上通知。
左脚往内跨,小毕还没来得及向虥哥报告,就让这个高大家伙抓住领子,动弹不得。
天衡口气不善问他:“我要找盈心。”
“我们这里没有小姐叫盈心。”
“我!”他气结,在他心中盈心是盈心,不该是火鹤,但为见她,他忍了下来。“我找火鹤。”
“火鹤姊还没来上班。”
“我找江虥丰。”
“好,请跟我来。”
天衡松手,小毕松口气,还好他自投罗网,否则他没把握能把对方抓到虥哥面前,环顾酒厅四周,那些防止酒客闹事的“保全人员”还没开始上班。
把他领进虥哥办公室,他走到老板面前:“虥哥,他就是昨天带火鹤姊出场的男人。”
“好!你退下去。”
小毕迅速离开,临走前没忘记带上门。
江虥丰和聂天衡,谁都不开口,单是静静地打量对方。
“我是江虥丰,记得了吗?”
说著,右勾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飞过来,天衡来不及闪躲,嘴角立现一片乌青和血红。
他没呼叫出声,嘴角的血让它沭目地挂著,怒目迎向他。
他说:“我是聂天衡,记得了吗?”同时,他的右拳虚晃一招,左拳却结结实实落在他颊边。
“很好,我记得你了。”
骁哥用手背擦去血痕,看来,他不是个普通的纨裤子弟,把盈心交给这种男人,他不用担太多心。
“我们的招呼打过了,我们可以文明地坐下来谈了吗?”天衡问。
“谈什么?先谈谈你昨天把盈心带出场的事情好了,你凭什么带她出场?”他们家盈心娇贵得很,出场不是她该做的事情。
“因为我爱她。”
“哈!爱她的男人多的是。”
爱她的美貌、爱她的身体、爱她的灵魂,光一个爱字,全台湾可以找出三百万人来爱她。
“他们爱的是火鹤,我爱的是曾盈心。”
“是她告诉你,她叫曾盈心?”眉皱起,虥哥疑问。
“她不该是曾盈心吗?”
“不!她恢复旧姓“姜”,自从曾与正把她用一百万卖出後,她和曾家再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是曾家把她卖掉!?”声调拉高,他简直无法置信,相信多年的话不但是恶意谎言,还是个可怖阴谋。
“你怀疑?从小她就是曾家的工作机器。”
“曾家让她念私立女中,如果不疼爱她……”
“那是她同学的大哥资助她念的,为了让她顺利升学,那位同学的哥哥不但负担她所有学费,还每个月固定给曾家一万块钱,而盈心更允诺天天打工,将打工赚的钱悉数交出来作为家用,她的高中学业是这样子完成的。她没告诉你?恐怕你们之间还不是太熟。”回攻一击,江虥丰占住上风。
该死!他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千几万句该死。
“你们认识多久了?”江虥丰忍控不住好奇心。
“七年。”
点点头,他懂了,原来是七年,同是男人,他看得出来他爱她,若非旧识,他的爱来得太快、太猛,太不确定。
“你买下她,要她为你赚钱?”话锋一转,天衡把矛头转向对方。
“不然我买下她做什么?在家里当摆饰?对不起,我们家经济不怎么好,花一百多万买个女人放在家里当花瓶,这种大手笔,我做不来。”
“你靠女人发财,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天衡眼中冒出熊熊烈火,虥哥摸摸头上的黑发,检查头发有没有烧成片片焦土。他年纪不大,还不想成为男性秃,虽然十个秃子九个富,但表现富裕的方法很多样,他不喜欢这最糟糕的一种。
“恐怕你生气的不是“我靠女人发财”,而是“我靠盈心发财”这部分吧!”
“没错。”他的坦白让人激赏。
“当年,我为了逼盈心就范,用了不少方法。”
“你虐待她?”天衡跨向前一步追问。
摸摸下巴,江虥丰确定自己的下巴虽坚固,却经不起他的拳头摧残,立开距离,退到估计的安全范围内。
江虥丰说:“饿她、恐吓她、骂她……这是一般的过程,称不上是虐待。只不过……”他避重就轻。
“不过什么?”
“盈心是个固执女人,她相当相当的倔强,大部分女人经过前面那些之後,会乖乖就范,因为求生存是人类本能。”
“为了她的倔强,你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再跨前一步,天衡的手指头痒得厉害。
这种时候,绝不能正面迎敌。江虥丰往後连连退几步,他又不是人家的情敌,为了一个不该是对手的对手挂彩,划不来。
“我帮她施打毒品。”头一矮,加上距离够长,他躲过一劫。“你要是不想听下文的话,大可以再动手,我保证扭头就走,反正盈心决定不再坐台接客了,恐怕你必须再花个七年,才能在地球另一端碰见她。”
他的威胁出现作用,天衡的拳头紧了又松。
“继续往下说。”
“她染上毒瘾,却打死不低头,犯毒瘾的痛苦连大男人都无法忍受,可是她竟眼睁睁看著我拿毒品在她面前晃,一点都不心动,她说她的坚持至死方休,她说她要乾乾净净的来、乾乾净净的走,然後头撞向墙壁,打算结束一切,你说她是不是很固执?”特意强调这一段,江虥丰要天衡正视盈心是好女孩的事实。
他不晓得的是——这件事昨晚天衡已经“亲身”证实。若是江虥丰知道的话,躲拳头的人,要换成聂天衡。
“她的确固执。”他同意,这样一个固执女人,天衡不敢肯定自己能说服她来认同他的爱情。
“她用性命保有她的贞节,她的举止说服了我不推她进入火坑;更说服我,只要坚持度够,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我的,我不再经营妓女户,我慢慢退出江湖,我重新拿起课本,和盈心一起考大学,我改行、我经商,我重新赢得家人对我的认同。”
话听到尾端,笑扬起。天衡没看错,他的盈心的确是个阳光女孩,在恶劣的环境中,仍然力求上进,她是生命力最强韧的种子,一找到空隙,便要伸出枝桠,迎向苍穹。
“对大多数酒客来讲,盈心不是坐台小姐,她是他们的天使。她聪敏、她慧黠,她替烦闷的人解开心中愁怨,救赎丑陋的灵魂。她之所以大红,不单单是她美丽的面容,更是因为她慧黠的心思,如果你爱她,请珍惜她。”
“我会的。”天衡愿用生命来保证。
“她一会儿就会来上班,你坐一下。”
“你刚刚说她不坐台了!”天衡瞪眼江虥丰,可恶的男人,竟敢欺骗他!想起盈心将坐在陌生男人身旁陪酒,就算只是单单说话聊天,他的心仍涌起大量酸液。
“她是不坐台了,但在我把罗吉斯缇尔顶让出去之前,她总要来帮我管帐目吧!这些年都是她在替我经营罗吉斯缇尔。”这男人的醋劲真不是普遍级的。
松口气,天衡坐回沙发上。
“要不要我让小毕帮你送一杯酒进来?”江颇丰对他传达好意。
“不必,我要保持清醒。”他必须想清楚,如何说服她跟自己一起回家。
回家?这个词让他好窝心。有他的家、有盈心的家、有他们共同未来的家……光是想像,天衡就感到快意。
盈心一进门,天衡立即迎上前去,把她锁在怀里,紧紧……紧紧……
“为什么不叫醒我,自己离去?你想到哪里,我可以送你,我醒来看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焦虑?”
他从不是个叨念的男人,但碰上盈心,他变得唠叨不断,爱情改变一个人的速度远比太空梭快。
“为什么找我?”
盈心习惯性地咬咬下唇,他们之间还没结束吗?
“我当然要找你,我们之间关系不同、交情不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的爱情告诉你我,我们不可以分离。”
他急切的口气让她莞尔,此时的他和初见时判若两人,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性格,是她或他口口声声的爱情?
“放开我,我不能呼吸了。”
她说得违心。其实,贴在他怀里舒服得很,他的胸膛不柔软,但靠在里面好安全,她变得迟钝,不思考、不烦恼,生活惬意自在,她不是太乐意离开。
“不放!”
“为什么不放?”
“我一放,你就不见。”
“那么害怕我不见?”
“对!我从来不晓得何谓害怕,是你教会我害怕。”
抱住她的手臂牢牢紧箍,嗅著她的发香,淡淡的茉莉花香传来,沁心的馨香在他脑海间印下痕迹。从此,这个味道是他生命中最深刻印记。
“我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本领。”
他一定是个最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否则拙於言词的男人,怎能用简简单单几句话,把爱情描述得那么透彻。
“你有!你只是不知道。”他坚持,
“好吧!不管我有没有,先把我放开,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她明白,他的怀抱太温暖,靠的时间过久,会让人忘记现实、忘记理智,允诺下她承担不起的责任。
“你先答应我,永远不离开。”
盈心没预估错,他会要求她做下无理的“答应”,在她头脑混沌时。
“没有谁可以永远不离开谁。”盈心回答。
她的答案错了,天衡的手加重力量。“那你就准备在我怀中留一辈子吧!”
“先生,你不年轻了,天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我事事精明,不介意在爱情中天真。”
对於她,他若有对事业的百分之一信心,他就不会用耍赖来博取同情。
博取同情?他居然在博取一个女人的同情?
可不是,他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男孩,硬缠著妈妈要糖吃。
天衡一笑,放开盈心。
“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宜了?”
盈心笑笑,望向天衡,却一不小心落入他深邃的眼底,那里盛满太多的感觉,多到她害怕自己将要在其中溺毙。
她凭什么让这样一个优越男人爱上自己,她不够好、不够完美,世界上超过她千千万万的女人多得是,他毋须放下身段将就自己。
“我的行为没有不合时宜,我只是不想你再度对我抗议,说你不能呼吸。”敏捷反应的装置回复,他又是一派优雅自信的聂天衡。
“你很爱面子?”
盈心拿起瓷杯,走到热水瓶旁,为自己冲一杯热热的茉莉香片。她是种非常需要温暖的动物,以灵魂轮回角度来看,她前辈子大概是热带地区的生物,长年浸淫在阳光里,不习惯生活在照不到阳光的建筑物。
“我爱面子、爱里子、爱金钱、爱名利,最爱的是——你和你的爱情。”
“你是个很富足的男人,周遭爱情很多,任君选择、任君挑,毋庸我来插一脚。”
“你在影射我花心?我否认,在你之前,我没谈过任何一场恋爱,事实上,我个自持自重的男人。”
“你要怎么解释你未婚妻的存在?”淡淡拉扯嘴唇,这个问句并没有质询意味,盈心纯粹在提醒自己,正视事实。
“你说可柔?”
“她叫可柔?很可爱的名字。”她反问。
她没注意到。一个订婚新闻,她没看重新娘,反而把新郎的名字牢牢记取,这是否意谓她在意他,并非从昨夜的温度相融开始。
“你和可柔谈过天,还谈得兴高采烈。”他提醒。
“我记得,她是个很棒的女人,娶她为妻,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胸口莫名撞击两下,这个撞击,是不是代表……她又口是心非了?
“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
“够精彩吗?我偏好高潮迭起的好剧情。”
“它或许不热烈,但很温馨。”
“说说看,我洗耳恭听。”啜一口香片,她周身温热起来,虽然她并不明白,这个热度是来自他,或是手中的热饮。
“我们全家刚移民到加拿大的时候,很穷困潦倒,爸爸没有工作、妈妈肚子里怀著天语。”
“你的妹妹?”
“对!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那时,爸爸靠著帮人打零工赚钱过日子,妈妈一面照顾我们、爷爷奶奶,以及祖父家的一大片苹果园。
可柔是我们的邻居,在我印象中,那时可柔才刚在学步,郑妈妈常到祖父的苹果园里摘新鲜苹果,做成苹果酱喂她,我和天烨看得嘴馋,妈妈就去学制作苹果酱的方法,做给我们吃。也是这个契机,让我父亲联想到制作婴儿食品会是个好商机。”
“我以为把苹果挖成泥就能喂给小婴儿了。”盈心说。
“对,但我们家有一整座苹果园,妈妈一口气做了几十瓶,既然要储放很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