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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无水之城-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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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人先是纳闷,大惑不解,那么大一幢楼,咋就要炸掉?于是,夜幕下,大厦周围人多起来,全都仰着脖子,使劲看。那楼孤零零的,突然就没了原先那种霸道气焰,显得可怜,无助,浑身不停地打着战儿。

楼的哆嗦中,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人说,这么大一幢楼,几亿的票子,炸了,太可惜呀。有人说,炸吧,炸掉干净,炸掉就没东西压着河阳城了。也有人说,陈天彪完蛋了,这楼不完蛋才怪。更多的人则附和,炸吧,这狗日太张狂太扎眼,炸掉好,炸掉痛快呀……

人群外,陈天彪默立风中,目光阴郁成夜的颜色,一动不动注视着楼。此时,他心里奔涌着一条河,那河要是决堤,准能把河阳城淹掉。

他这样立着,已经好几个晚上了。听到炸楼的消息,他先是惊,后是怒,慢慢,便沉默了。此刻,听到人们的议论,他的心在滴血,殷红的血,汩汩渗开,河阳城一片血红。

他找过市长,请求将楼留下来。市长夏鸿远语气坚定地说:“炸楼是省市两地专家的意见,已经论证了几次,绝不能再变。”他找到省上一位专家,征询能不能变动一下方案?专家用惊诧的目光打量他片刻,说:“当初你咋能把楼修这个位置?这严重违背城市规划要求。不炸掉楼,那能叫广场吗?”他最后找到李木楠,请求他以河化的名义,要求市上重新修正方案。李木楠嘴上应着,却迟迟不见行动。

他无能为力了,站在楼下,顿感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炸吧——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眼里滚出两行热热的泪。

夜已很深,旷寂、黑暗的夜,吞噬着他的痛,粉碎着他的梦。他像个绝望的守墓人,为这座城,为城里的人,守护着绝望。

市长夏鸿远却感到由衷的高兴,怎么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扩建广场的方案一定下来,他马上下令在广场进口处竖了两块高高大大的公示牌,将方案主要内容公示了出去。原担心市民们会对炸楼提出抗议,会到市政府上访,为此他已做好应对准备。但一个星期过去了,啥事也没。人们尽管私下里议的沸沸扬扬,公开提的意见一条也没。只是周围需要拆迁的几幢家属楼,住户们闹出一点意见,几个钉子户甚至扬言,死都不搬。这没关系,他太了解住户们的心思了,不就是借机想多要几个钱吗?

一周以后,他主持召开广场扩建动员会,会上他斩钉截铁,下了一道死命令。广场扩建工程马上动工,力争六个月内给河阳人民建一座全河西地区最漂亮、最具现代都市色彩的新广场。

接到命令,车光辉的人马立刻开进广场,几百名工人雄赳赳气昂昂,眨眼工夫便将广场拿塑料布围起来,进口处很快搭起一架彩门,上面插满鲜艳的旗子。

早起锻炼的人们一看广场给围了,才相信真是要扩建哩,于是停在四周,互相打听广场到底要建成个啥样。有人很是不满:“吃饱了撑的,那么多半拉子工程不建,建啥广场?”有人甚是担忧:“让车灰灰一弄,这广场,八成又弄个十年八年。”

人们正议论着,就见一颗明晃晃的脑袋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广场亮过来,及至近处,才见是瞎仙和算命先生簇拥着丁万寿。众人诧诧地望过去,就见算命先生们指着塑料布,气气地说:“广场堵了,让我们上哪去坐?丁爷,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呀,有人要断我们的活路哩。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指望这几个救命钱呢。”算命的一嚷,瞎仙们便弹起手中的三弦子,弹的是《十面埋伏》,抑扬顿挫,如悲如诉。

不大工夫,邸玉兰骑着辆崭新的自行车疾驰而来。据说这辆自行车是“两会”期间有人送她的,没留姓名,只给她留下四句歌谣:天不下雨地照滑有人摔倒有人爬

世上若无小喇叭

世人皆成活哑巴

邸玉兰一个急刹车,停在丁万寿面前,亲热地摸摸丁万寿的光头。丁万寿羞怯地笑笑,指着塑料布给邸玉兰看。两人交头接耳,嘀咕一阵,邸玉兰骑车走了。望着她渐渐消失的影子,丁万寿回味无穷地摸摸自己的头,然后气粗如牛地说:“大伙别乱嚷嚷,今儿个我老丁要给大伙讨不来个公道,往后我在河阳城不混了。”

众人全都安静,只见丁万寿从怀里掏出一块红丝布,站高处一挥,就从四街八巷“哧溜”“哧溜”冒出一些人影。细一看,正是平日里各市场讨饭的乞丐。众乞丐见丁万寿召唤,齐齐聚过来,自觉排成两队。丁万寿对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笑了笑,噌地转身,挺着硕大的啤酒肚,踏着豪迈的步伐朝前走。身后,算命的扶着瞎仙,男乞丐牵着女乞丐,晃成两条长长的带子。

这一天,河阳城又发生了大事。市长夏鸿远刚到城建委坐下,他要在这儿开个短会,然后去广场参加开工典礼。秘书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好了,丁万寿来了。”

等市长夏鸿远醒过神,丁万寿带着大队人马已走进建委大楼。按分工,瞎仙们蹲在一楼,算命的蹲二楼,乞丐们分两批,把住了三四楼。丁万寿在两位乞丐的陪伴下,大摇大摆,闯进会议室,一屁股蹲沙发上,啥也不说,只是傻兮兮地望着夏市长。

秘书沏茶敬烟的当儿,整个办公大楼已乱作一团。瞎仙们弹着三弦子,唱起了贤孝《三娘教子》,悠悠扬扬的乐声飘荡着,直往夏鸿远耳朵里扑。那乐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铿锵有力,但确实把楼内的人震撼住了。人们平常对这些人漠视惯了,认为他们属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群。这阵被音乐一感染,心里突然多了层东西。

二楼算命的更离奇,一人把住一个门,门口摆开卦摊,双目微闭,盘腿而坐,一副大仙的样子。吓得里边的人不敢出,外面的人不敢进,傻傻地望着这些“神仙”,不知道今儿个怎么了。

三四楼,衣不遮体的乞丐们横七竖八躺在楼道里,嘴里呻吟着,有些赤脚,有些赤腿。两个女乞丐甚至裸露出又黑又脏的奶子,手伸里面捉虱子。硕大而又丑陋的奶子发出一种奇光,射得人睁不开眼。一股浓烈的酸臭味荡在楼道内,令人窒息。

小会议室里,丁万寿抽着秘书敬的中华烟,悠然自得,不慌不乱。市长夏鸿远憋不住了,想发火,建委主任使劲冲他摇头。秘书保护着他想离开,门口四个大汉严严实实堵住了路。迫不得已,他强装微笑,对丁万寿说:“你们有啥要求,先找信访办。我很忙,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丁万寿傻傻地笑笑,不说话。

九点多钟,被称为河阳第一委的建委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邸玉兰站在人中央,手拿小喇叭,头系红丝巾,边扭边唱:天皇皇地皇皇河阳要修新广场

过路的君子听我言

我替百姓来申冤

说河阳道河阳

河阳的公仆实在忙

忙完改制忙广场

半仙瞎仙遭了殃

没有吃没有穿

摆个小摊把家养

不靠救济不偷抢

为啥也要全下岗

谁的脑袋明晃晃

谁的心里亮堂堂

谁替穷人来上访

谁给河阳把罪人当

邸玉兰一唱,周围的群众便喝起彩来。有人伸长脖子,高声喊:邸玉兰,来段荤曲儿。那人的破嗓门喊了几遍,邸玉兰才听见,她突然扭了下腰,做了个十分娇媚的动作,放开嗓子,唱:人人都说河阳好我说河阳真风骚

领导的小蜜有人包

董事长老婆总经理搞

姐夫偷了小姨子

连襟开车往崖下跑

风流寡妇毁了容

大肚子婆娘失了踪

外地老板棋更高

美女攻关有奇招

人群“哗”一下炸开了,不知道邸玉兰最后一句唱的谁,有人喊:“唱明白点,告诉我们是谁。”

邸玉兰诡秘地一笑,突然改了口:叫你听来你就听领导的隐私别打听

灯红酒绿舞升平

国泰民安风雨顺

河阳人民真幸福

迈步跨入新世纪

听完这曲你别得意

回去还得过日子

……

众人听到这里,顿觉无味,知道又被邸玉兰耍了,便纷纷叹气。心想邸玉兰越来越会卖关子了,话到嘴边不往外说,害得回去又要想半天。

这一天,河阳四大名人丁万寿算是露了回脸。据说他在城建委傻笑了将近一个小时,直把市长笑得没手抖了。后来市长夏鸿远召集建委负责人,研究解决他们的问题,丁万寿什么要求也没提,只是反反复复重复四个字:“给口饭吃。”外面的乞丐,算命先生们也跟着他喊,一口一个“给口饭吃”。

“给口饭吃。”这是多么简单又多么难人的一件事啊。

夏鸿远为难极了,迫不得已,从自个腰包里掏出三百元钱,递到丁万寿手上。见市长向丁万寿伸出援助之手,其他领导纷纷效仿,慷慨解囊。一时之间,丁万寿手里的票子像信访办的上访材料一样迅速厚起来。末了,市长说:“你可以走了吧?”丁万寿摸摸自己的光头,咧嘴笑笑,又说:“给口饭吃。”

丁万寿领着大队人马走出城建委时,已近中午。外面围观的群众还在增多,他们看了那么多上访,还没见过这么有趣这么成功的上访。见丁万寿出来,有人冲他竖起大拇指。围观者中就有糖厂的苏连泉和王春寿,他们站在人群最外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心里无比难过。

丁万寿穿过人群,跟唱累了的邸玉兰握握手,目光相视一笑。有人起哄,来个拥抱,来个吻!丁万寿羞怯怯地望望邸玉兰,手摸着光头,不好意思极了。邸玉兰倒很大方地张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了他。

尔后,丁万寿掏出红丝巾一挥,队伍哗啦啦冲破人群,朝西大街走去。像是商量好似的,不大工夫,沿途各繁华点三三两两摆下了卦摊,响起河阳人熟悉的三弦子。

以前,这些人就分散在沿街,城建委整治市容时将他们全驱出主要街道。没想到,今儿个他们又大大方方蹲在了这里。

这一天,包工头子车光辉丢人极了。精心准备的开工典礼因为市领导的缺席不得不草草收场。电视台副台长林山领着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本想摄录下这激动人心的场面,谁知主席台四周,连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林山只好扫兴而归。

开工仪式的冷清给车光辉蒙上一层很深的阴影。自组建河建集团以来,从没哪个开工仪式这样冷清过。想不到一个丁万寿会搅这么大浑水,他真是憋胀死了。中午,他沮丧地把预定的酒席退了,一个人去找黄大丫。

大丫已从叶开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目前在一家民营企业打工。老板是位刑满释放人员,狱中曾受过叶兆天恩惠。叶开葬礼那天,他便向大丫发出热情邀请。大丫的工作是替老板看管市场的摊位,手下还管着五个人。干这份工作大丫自我感觉不错,心情一天比一天晴朗。

见到大丫,车光辉的心情立马好起来。大丫正在做饭,车光辉说:“我没地方吃,跑这儿蹭饭来了。”大丫说:“不嫌尽管来蹭,蹭一辈子都行。”车光辉心一热迷迷蒙蒙一阵妄想。大丫见他神经,笑说:“我可是只管饭哟。”车光辉就想抱住她。大丫躲了两下,还是把身子钻他怀里,两人摩挲一会,大丫说:“饭煳了,快松开。”车光辉不松,说:“我就喜欢煳味。”大丫猛地板了脸,说:“怪不得见一个要一个,原来你有这爱好呀。”把车光辉噎的,当下僵在那儿犯怔。吃了饭,车光辉又想亲热,大丫却陌生人似的说:“你这样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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